時光匆匆來復(fù)去,元狩七年的春天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冰雪消融,林木初生,萬物復(fù)蘇。
對于冷曦月來說,在金陵臺的日子也不算太乏味,白天里跟著紫玉在菜畦里捉蝴蝶,晚上又纏著宣銘上屋頂看星星,對于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幸福實在是太簡單了,冷曦月的幸福是飯桌上有肉,枕頭旁邊有糖果,紙燈籠里有螢火蟲......在金陵臺的十三年里,冷曦月總是覺得快樂要比痛苦多,幸運要比不幸多,也許是那時太年幼,太容易被滿足,幸福來得輕而易舉,也許是那時所處的環(huán)境清明,沒有一點污濁的惡念和負罪感。
但安錦芊時常覺得壓抑、苦悶、氣憤,她已經(jīng)在這個鬼地方待了三年了,眼看著大好青春就要溜走,如花般的容顏就要枯萎,她的內(nèi)心很是焦急,于是悄悄地買通宮女、太監(jiān)企圖引起皇上的注意,可多次嘗試未果,身上的金銀珠寶也所剩無幾,她有時暗暗沮喪,獨自在房內(nèi)哭泣,可在人前依舊要裝瘋賣傻,混淆視聽,但紫玉和宣銘對她的好她都在心里一一記下。
丞相府:
“曦月最近還好嗎?”安瑾琛含笑問道。
“小公主一切都好?!?p> “改日我找個丹青師傅進宮給她畫一張肖像。我都要三年沒見過她啦!也不知這孩子長成什么樣子了。”
“不可!”宣銘一下叫了起來。
“為何不可?”安瑾琛蹙眉。
“因為...因為...宋嬤嬤不準!主上您想,小公主的肖像畫拿進拿出,容易被人看見,即便是放在丞相府也會惹人生疑?!毙懞妥嫌裨谝黄鸬倪@三年里總歸學到了一點撒謊的技巧,此刻已經(jīng)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著安瑾琛撒謊了。
其實三年前宣銘就隱瞞了冷曦月燒傷的事情,當時他怕安瑾琛動怒下令處死紅袖,后來又覺得愧對冷曦月,所以三年間想方設(shè)法地補償她。
“還是你思慮周全。那我便再等兩年吧。很快就能見到她了?!卑茶∽晕野参克频恼f道。
“紫玉教她女紅了嗎?”
“嗯,紫玉姑娘盡心盡力,只是小公主活潑好動,坐不住,繡一會兒便去捉蝴蝶了?!?p> “哈哈哈,精力充沛是好事。她有這般體力一定是個練武奇才!”
宣銘心中暗想: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東奔西跑的野孩子竟然成了精力充沛的練武奇才,他只得附和道:“屬下看公主的確是練武的料子,只是習武者所受苦楚非常人所能及。公主尚且年幼,不如以后再說?”
安瑾琛猶疑了一會兒,宣銘說的不錯,自己也從小習武,受苦頗多,其實有宣銘貼身護著她,也不會再出什么大事,她又是個女孩兒,沒必要習武,但一想到三年前她差點兒葬身火海,安瑾琛就感到后怕,他的內(nèi)心掙扎了一會兒,鄭重道:“我護的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還是早些讓她學起來吧。”
那日宣銘要走時,安瑾琛從書架上取了幾本書來交給他:“曦月已經(jīng)四歲啦,也該讓紫玉教她讀書識字了?!?p> 宣銘面露難色,猶猶豫豫地啟齒道:“公主...公主還不會說話!”
安瑾琛臉上的笑意減退了幾分,像是為冷曦月辯解似的反駁道:“我聽說孩子開口說話或早或晚,這種情況也不必訝異。你們在她面前多說說話就好,自然而然地便能開口了。”說罷他仍是將手里的書塞進了宣銘懷里。
宣銘將書揣入懷中,大步邁出門去,剛折過回廊便看見紅袖朝這邊走來,他匆匆地低下頭,暗自祈禱紅袖沒有看見他。
“宣銘?!?p> 宣銘的耳根紅的滴血,憨笑著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結(jié)結(jié)巴巴道:“紅...紅袖姑娘,這么巧。哦!你是找主子的吧,他正在書房里呢?!毙懻f完便提步離去,只是走了沒兩步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句輕輕的“謝謝”。他微怔了一下,并沒有回頭,淡淡道:“無妨?!?p> 紅袖佇立在原地,默默地望著宣銘遠去,這許多年來,宣銘看了太多次紅袖的背影,而這是紅袖第一次認真地看他的背影,其實那日他為她在主子面前求情時,她就在門外。她知道宣銘喜歡她,但她心中所念僅有安瑾琛一人,此生虧欠唯有來世償還了。
宣銘回了金陵臺便進了紫玉房內(nèi),這幾年下來,宣銘不再似當初一般拘謹害羞,與紫玉的話倒也漸漸多了起來,二人同屋就寢也不那么尷尬了。雖然有時也會為一點柴米油鹽之事拌兩句嘴,但這反倒顯得更像普通人家的小夫妻了。其實紫玉早就芳心暗許,可那時的宣銘總以為自己喜歡的是紅袖,等他意識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紫玉已經(jīng)不在了。
宣銘細細地把安瑾琛所說之事轉(zhuǎn)述給紫玉聽,可紫玉專注地做著手里的活計,對他所說之事好像并不上心似的。他略有些不快,噘嘴道:“丞相每月給我們的銀兩早就多過府內(nèi)一般的侍衛(wèi)和丫鬟,不說錦衣玉食,起碼能吃飽穿暖,你又何苦做這些呢?”
紫玉放下手里的活兒,舒展了一下身子,憂慮道:“近來嬤嬤的病又重了些,一般的丸藥起不了什么作用,上次咱們偷偷求來的那個御醫(yī)說唯有千年人參方可使嬤嬤好轉(zhuǎn)??蛇@千年人參何其難得,宮外的藥鋪里多是以次充好,宮內(nèi)有真貨卻都在權(quán)貴位高的娘娘手中。我聽聞近來得寵的淑妃手中有好幾顆,便去找了她的掌事宮女商量,那宮女說只需一雙繡鞋便可換來人參。”
宣銘感動地看著面前這個善良的姑娘,頓時熱血沸騰,放言道:“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盡管說?!?p> 紫玉見他這樣信誓旦旦,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她淺笑道:“確有一事勞煩你,請你把那小丫頭看好了,自打她會走路以后,我們沒少和她躲貓貓,如今二小姐也像個孩子似的,照顧兩個孩子實在是分身乏術(shù),你帶著她我也好騰出時間來繡鞋?!?p> “是!遵旨!”宣銘嬉笑著抱起坐在一旁的冷曦月,他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曦月,跟我走,讓你紫玉姐好好刺繡,咱們練絕世武功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