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樂夜的左手搭在那長弓之上,縷縷靈蛇般的金色光華由指尖竄出,霎時化作一支羽箭,他調(diào)轉(zhuǎn)身形,拉滿長弓,箭首直指向那幽暗的巖縫,金色的右瞳迸發(fā)著璀璨的光輝。
幽暗的巖穴中,只聽得見微風(fēng)輕聲的嘶鳴,話音落下,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卻忽然響起了細(xì)碎的腳步。
女孩站起身,臉上的神情有些錯愕,金色的瞳孔逐漸不安的縮成一點(diǎn)。
“哥!”女孩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樂夜眼中的光芒猛然閃爍,那支幻化而來的金色羽箭,宛若黑夜中炙亮的流星,劃出了一道耀眼的殘影,直直竄入巖縫之中。一聲凄慘的哀嚎隨之響起,幽幽的黑暗里,原本細(xì)密的腳步也霎時變得急促了起來。
“樂泊!”樂夜沒有片刻的遲疑,轉(zhuǎn)身奔到了樂泊身旁,將她護(hù)在了身后,“別怕,我在這......”
血色的龍花在踐踏下碎落一地,黑暗之中,接連閃出數(shù)道敏捷的人影,轉(zhuǎn)眼之間,便將樂夜與樂泊圍困在了中央。
那一行人皆著一襲黑衣,篆刻著獸首圖案的面具在月色的映襯下,不免令人膽寒。
此起彼伏的金戈之音,打破了周遭片刻的死寂,清冷的月光,在刀刃上折射出森森的寒芒。
樂夜微瞇著雙目,望著那刀身之上獨(dú)特的墨色花紋,額頭不由得沁出一層冷汗。
狼首圖騰,是蒙族世代相傳的族徽。
北方草原,自古以來流傳著狼靈的傳說,相傳上古時期,草原并不像現(xiàn)在一般豐裕富饒,而是一片由枯草與黃沙構(gòu)成的荒蠻之地。
最早的蒙族人,在殘酷環(huán)境與兇獸的壓迫下艱難求生。
紅月之夜的前夕,蒙族的領(lǐng)地再一次遭受了巨型亞龍的侵襲,而那時的蒙族,并沒有能力與那些上古兇獸抗衡。
然而,盡管族人死傷慘重,家園也危在旦夕,卻沒有一個蒙族人,在巨獸面前退縮半步。他們持著手中的長刀,從黃昏戰(zhàn)到夜半。
最終,蒙族的守護(hù)神,由紅月之夜覺醒的狼靈,驅(qū)散了巨獸,解救了幸存的蒙族人,并賦予了他們足以捍衛(wèi)種族榮耀的力量。
自那以后,蒙族的史冊才終于揭開了走向輝煌的一頁。
“蒙族人,果然早上的使者只是掩人耳目嗎?山谷的結(jié)界怎么......”樂夜低聲呢喃著,臉上的神色盡是忐忑不安。
“無論你們是誰,既然來者不善,”樂泊緊靠在哥哥的身邊,惶恐的環(huán)視著周遭,樂夜緊鎖的雙眉舒展開來,輕輕握住了樂泊顫抖的手,閃爍的目光恢復(fù)了原有的深邃與平靜,“就都得死?!?p> 話音未落,只見那一行人的身影動了起來,腳下花瓣四散翻舞,銀色的刀光也閃爍而起,細(xì)密的腳步聲中,十余道黑影迅速朝樂泊二人圍攏了過去。
近乎同一瞬間,三道炙亮的流光劃破夜幕,呼嘯著竄向遠(yuǎn)方,金色的光芒映亮了面具下驚恐的雙目,在胸膛上留下拳頭大小幽幽的空洞,伴著什么液體阻塞喉嚨的嗚咽聲,三道身影就那樣踉蹌的翻倒在了地上。
刀光突然由身后閃起,攜來一陣?yán)滹L(fēng),徑直卷向一臉驚恐的樂泊。
樂夜再次握住了樂泊的手掌,轉(zhuǎn)身將她拽到一旁,左掌光華流轉(zhuǎn),再次化出一道金色羽箭,回首迎上那襲來的寒芒。
刺耳的金戈之音驟然響起,銀白的刀身應(yīng)聲斷成了兩節(jié),金色的光華無聲的遁入來人的胸膛,四散噴涌的鮮血霎時染紅了樂夜的左臂,也染紅了樂泊的長裙。
那人搖晃的身形,在樂泊驚恐的尖叫聲里轟然倒地。
樂夜與樂泊的身影就那樣在一道道寒芒中游走穿行,金色的光華接連綻放,金戈之聲不絕于耳,遍地龍花,也隨著面具下此起彼伏的嗚咽聲,變得越發(fā)的嬌艷欲滴。
不多時,樂夜的身影最終定格在了原地,他依舊緊握樂泊的手掌,肩膀上凄厲的傷痕卻止不住的流著鮮紅的液體。
樂泊大口的喘息著,冰冷的身體在打顫,目光中仍跳動著驚惶不安,空氣中彌漫的濃重氣息也在不斷刺激著她的喉嚨。
環(huán)視他們的周遭,只剩下一片死寂,十余具扭曲的尸體,就那樣靜靜地倒在了搖曳的龍花之間,伴著一地或完整或斷裂的刀身。
兩人身前的不遠(yuǎn)處,還剩下三道矗立了許久的身影。
相比起其他人,那三人的身形看起來格外的高大健碩,他們的手中沒有握著長刀,黑色的衣衫也略顯寬松,甚至于陰影下若隱若現(xiàn)的臉,也沒有戴著那些青面獠牙的面具。
那三人高大的身影忽然動了,一步一步緩緩的前行著,平靜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波瀾。
他們揚(yáng)起右臂,一把撕去了自己黑色的衣衫,袒露的上身,青筋暴突,健壯的讓人生畏。
高懸的圓月依舊散發(fā)著清輝,映照出繪在他們胸膛上的玄奧的血色圖騰,也映出他們周身緩緩滲出的縷縷云煙。
樂夜凝視著那漸漸走近的三道人影,足近三米的身形,血色的圖騰加之周身縈繞的紫色氣浪,不由得一陣愕然。
深居大陸幽林的蠻族,擁有著超越常人數(shù)倍的生命,與生俱來的力量,讓他們一度成為了南方的主宰。
然而,在歷史的某一個時期,蠻族人的數(shù)量忽然驟減,他們的足跡不再遍布世界,他們的力量也不再在戰(zhàn)火中頻頻顯現(xiàn)。
甚至熱衷于征戰(zhàn)的他們,最終竟選擇了偏居于大陸的一隅,近乎銷聲匿跡。
傳說蠻族的力量來自于他們所信奉的自然之靈,蠻族人世代的信仰,讓他們逐漸參悟了自然之道。
而隨著蠻族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世界上開始流傳蠻族參悟了永生的秘密,才最終選擇了隱藏自己,遠(yuǎn)離世俗而安于一隅。
當(dāng)然,更多的人,尤其是對如今這個世界來說舉足輕重的獵人們,當(dāng)然也包括原土九大王國的九位君王而言。
他們更愿意相信的是,蠻族在謀劃一個龐大的“狩獵陰謀”,就像他們的祖先對上古龍族所做的一樣。
“蠻族人......”樂夜皺起了雙眉,緩緩放開了樂泊的手掌,“快走,回去找準(zhǔn)羅?!?p> “哥......”樂泊仍然沉浸在如海浪般不斷涌來的恐懼里,顫抖的挪動著腳步,她望著樂夜仍然滲著殷殷鮮血的肩膀,遲疑的后退,“你不會有事吧......”
三人中為首的身影忽然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低吼一聲,伴著渾厚沙啞的嗓音,周身愈發(fā)稠密的紫色氣浪霎時翻涌而起,呼吸之間,竟隱隱約約在半空化成了一頭兇獸的模樣。
“走!”
樂泊奔跑在幽長的巖洞里,不時回望身后那點(diǎn)隱隱的光亮,腳下忽然一陣踉蹌,單薄的身影險些栽倒在地上。
她劇烈的喘息著,金色的雙眸里倒映著樂夜的影子。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不知所措,淚水止不住的由臉頰滑落。
山谷之外的世界,夜?jié)u漸深了,天空漸漸褪成了少有的清澈模樣,月光毫無保留的傾瀉在這片土地上,潤澤著光滑的巖壁、搖曳的龍花還有徐徐流淌的溪流。
如此明凈的月,恍如白晝,卻反而將天空的黑幕延伸到了地上。
“前面已經(jīng)沒有路可以走了,”蹲在崖邊的少年緩緩站起身,顯露出埋在陰影下的臉龐,皎潔的月光,映照出他眉心鮮艷的羊角圖案。他的身后,矗立著一團(tuán)緊湊的人影,雙眉之間皆涂著一點(diǎn)血紅。
“別說有雙金色眼睛的人了,連個鬼影都沒見到,就這么回去可不好交代啊......”一個略顯高大的身影由人群中緩緩走了出來,青年的臉上掛著狡黠的笑意,粗糙的手掌卻悄悄探向了腰間的長刀,“沉珂,要不然......”
聽著身后漸漸走近的腳步聲,那被稱作沉珂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狐疑。
“你就下去看看吧!”那青年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扭曲,他凝視著沉珂的背影,霎時抽出了腰間的長刀,明恍的月幕下,一彎刺眼的弧月脫鞘而出。
沉珂身形一轉(zhuǎn),任由刀刃在耳畔卷過一陣?yán)滹L(fēng)。
他閃身到那男人的身旁,一手握住男人持刀的右臂,又抬手扼住了那男人的咽喉,青年高大的身影就那樣被狼狽的放倒在了地上。
沉珂注視著男人驚慌的雙瞳,臉上除了不可遏制的憤怒,還摻雜著隱隱的麻木。
“給我殺了這雜種!”隨著男人沙啞的嘶嚎,人群中隨即竄出了兩道人影。
先行的男人身形矯健,抽出腰間的長刃便順勢向沉珂刺去。
沉珂起身向后退避,右手揚(yáng)起腰間尚未出鞘的環(huán)首長刀,擋開了迎面而來的寒光。
他調(diào)轉(zhuǎn)身形,一腳踢中來人的腹部,那男人頓時面露苦澀,不由得嗚咽一聲,踉蹌的向后倒去,沉珂卻也被再次逼退到了崖邊。
黯淡的銀色光華在另一個青年的掌中流轉(zhuǎn),隨即蔓延向他腰間的刀鞘,他眼中閃爍起狡黠的光,伴著掌間金戈之音驟響,一彎銀色氣浪呼嘯而出,斜斜的沒入了沉珂腳下的山巖。
崖邊的巖石竟被劈出了一道整齊的切口,伴著巖層的脆斷聲,沉珂的身影也隨之踉蹌著向下墜去。
望著身下深不見底的黑暗,他神色慌亂之際,一只手掌勉強(qiáng)攀住了斷裂的崖邊,幽幽的谷底,隨后便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
地上的男人緩緩站了起來,他揉著隱隱作痛的喉嚨走到崖邊,俯視著懸在半空的沉珂,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來啊雜種,不是很厲害嘛……”
沉珂掙扎著,俯瞰著身下空洞的黑暗,額頭不由得沁出了一層冷汗。他抬頭仰視著崖邊的男人,嘴唇顫動著,仿佛有什么在喉嚨里盤旋:“琮下,郎冉克家的名譽(yù)會毀在你手里的,皇室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當(dāng)然會,因為這就是皇室給我的任務(wù)……”男人望著沉珂詫異的神情,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的狂妄,“你以為到底是誰想除掉你?啊,這么說也不對,蒙族里哪個人不想讓你死?”
“你身體里流著蠻族和蒙族的血,你多活一天,對蒙族來說就多一天的恥辱,”男人再次揚(yáng)起了手中的長刃,臉上戲謔的笑容漸漸褪成了冷漠的顏色,“雜種,你就不配活在這世上!”
刀刃的寒芒在眼前迅速放大,沉珂不得不松開了攀在巖壁上的手掌,任由身體無力的墜入了幽幽的黑暗。
“琮下,你忘了詛咒的事了嗎?”還刀入鞘的青年俯視著身下深不見底的黑暗,臉上顯露出一絲不安。
“你真的相信那種東西?什么蠱神的詛咒......”琮下瞥了一眼身旁的青年,“只不過是那老東西臨死前在蠱惑人心罷了,哪來的什么神?!?p> 刀鞘在巖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沉珂緊握著手中的環(huán)首長刀,伴著四散飛濺的碎石迅速下墜。
終于,那篆滿紋路的長刃掙脫了他的掌控,沉珂的手掌由刀鞘上滑脫,僵直的身體在半空中飛速滑落。
一聲沉悶的抨擊,從刀鞘中脫出的銀色長刃隨著他狼狽的身影一同跌落了谷底。
這似乎是山谷中少有的一片不見龍花的土地,沙一般細(xì)膩的紫色土壤覆滿了谷底,零星點(diǎn)綴著幾株已經(jīng)枯黃了的盤龍樹,四周則是緊密、高聳的山巖。
這個沉寂的紫色空間,像極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露天囚籠。
但昏暗的視線里,隱約可以看出有那樣一條小路的痕跡,而路的兩端連接著的,是那看似密不透風(fēng)的巖體上,兩個格外隱蔽的巖穴。
沉珂的手掌微微抽動,帶著腥味的空氣在喉嚨里翻滾,牽動著周身劇烈的痛楚。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微微晃了晃沉重的腦袋,兩只手臂掙扎著想要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一縷殷殷的鮮血卻順著嘴角徐徐流下。
他倏地定格在那里,死里逃生后緊繃的神經(jīng)讓他警覺地傾聽著周遭的一切,感受著微風(fēng)中隱隱夾雜著的什么異樣的聲音。
那像是一種被刻意抑制的喘息,若有若無,卻又仿佛近在咫尺。沉珂探手拾起身旁那已經(jīng)脫離了刀鞘的長刃,踉蹌的站了起來。
“出來......”那是一種死亡的恐懼與求生的欲望交織中迸發(fā)出來的力量,沉珂手中長刀一橫,回身向那枯黃的盤龍樹掃去。
銀色的長刀在樹身劃開一道深深的溝壑,干枯的樹干霎時間便斷成了兩截。
刺耳的尖叫聲隨之響起,一道踉蹌的身影,顫抖著栽倒在了樹樁旁,畏懼的向后退去。幽暗的谷底,那微弱的金色光華,此刻卻格外的奪目。
兩道目光在半空中相會,沉珂錯愕的注視著那雙金色的眸子,沉重的身體近乎搖搖欲墜。
那一襲在幽暗中散發(fā)著淡淡芳香的藍(lán)色長裙,驚恐萬狀的女孩,恰是樂泊。
“金色的雙眼......”沉珂的眼中交織著復(fù)雜的光芒,周身的痛楚也伴著萬千思緒愈演愈烈。
綴滿了星的夜幕,烏云終究找到了月亮,這座昏暗的囚籠里,仿佛脫離了現(xiàn)實的軌道,只剩下那一點(diǎn)點(diǎn)被云所吞噬的月光,能夠證明時間在緩緩流淌。
沉珂持著手中的刀,拖著搖晃的身形,由樂泊的身旁緩緩走過,紫色的沙中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蜿蜒的伸向那狹窄的巖穴。
他踉蹌的身影也隨之融入了巖穴的幽暗里,只剩下驚魂未定的樂泊仍然留在原地,兀自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與沉寂之地那片幽靜的世外凈土相比,山谷之外的世界則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生命的瑰麗,在這片終年受靈雨滋養(yǎng)的森林中被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亞馬遜,位于原土大陸西部的廣袤林蔭,雖然地處羿族腹地,卻仍然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縱橫交織的活藤蔓、形單影只的三分之二亞人、成群結(jié)隊的食鳥蟻、嗜血暴虐的三頭鼩、步履蹣跚的龜亞龍......
無時無刻的脫逃與狩獵,林蔭間的每一寸土壤,都散發(fā)著一股自然獨(dú)有的野性氣息。相傳,也有很多早已滅絕的遠(yuǎn)古生靈,仍生活在這方天地里。
山谷之外,一條卵石小路一直延伸向森林深處,望不見盡頭。
伴著天際微微泛起魚肚的顏色,沿著小路尋去,慢慢的,能看見一道僵直的身影,就那樣靜靜的矗立在卵石中央。
他的手里握著一把沒有鞘的刀,銀白色的刀身,一塵不染。
天邊晨曦微亮,沉珂呆滯的神情也漸漸清晰,他目光空洞,嘴唇微張,手里的刀,無力的垂到地上。
他的周遭,紅色的卵石上,靜靜地躺著十余道尚有余溫的尸體。眼前,隱約之中,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對著沉珂,不知是真實還是幻境。
“你也在質(zhì)疑自己的存在嗎?”某個聲音,好像回蕩在天地之間,又好像只是他腦海中的一陣漣漪,似有似無,時而低沉婉轉(zhuǎn)、時而又渾厚激昂,仿佛能夠直入人靈魂的深處,讓人深陷其中“不用懷疑,你將把這個世界推向時代的風(fēng)口浪尖?!?p> 鮮艷的朝日,漸漸吞噬著茍延殘喘的黑夜,染紅了天際。
一陣陣令人窒息的昏厥沖擊著沉珂的意識,直到耳畔的聲音化作虛無,視線里的那個高大的身影也迅速模糊,他單薄的身體終于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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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大人的記憶珍藏
字斟句酌,生而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