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wèi)辦事,果然足夠利落。
起碼在面對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的時候,辦起事情來,可著實是簡單極了。
被馮鏜派出去的小旗官只用了兩刻鐘的工夫就跑了回來,身后跟著個挎著藥箱的老郎中,老郎中后面還跑著三個同樣背著沉重的大藥箱的伙計。
馮鏜對醫(yī)道其實并不太懂,治療外傷也只是因為小時候練武,經(jīng)常受傷,以至于久病成醫(yī),才會的稍多一點兒罷了。
趕在郎中來之前,他先簡單的給那囚犯處理了一下傷口,眼見專業(yè)人士上前,他就讓開了位置。
小旗官站在他身邊跟他解釋,“大人,那位是咱們上元縣內(nèi)小有名氣的紅傷郎中,盧元增。那三個,是他醫(yī)館內(nèi)的學徒。因著不知道您到底是需要什么樣的藥材,所以,凡是治紅傷的藥材,沾點邊兒的,卑職都叫他們備了一些拿來。您看看,如果有缺的少的,卑職這便讓他們回去取?!?p> 馮鏜看著盧元增手上麻利的手法,默默不語。
過了好半天,盧元增給那罪囚上好了藥,又列了方子,交給學徒照方抓藥,這才起身走到馮鏜面前來。
他朝著馮鏜躬身一禮,說道:“回稟大人,此人傷勢棘手,治療起來,也會麻煩一些。內(nèi)服、外敷的藥一定要記著按時用,不然,牽牽連連,怕是難好?!?p> 小旗官在馮鏜看不到的側后方暗暗搖頭,左右進來的罪囚都沒機會被放出去,何苦給他們醫(yī)治?真是白費這個功夫!
他心中腹誹著,卻就聽馮鏜說道:“盧先生是吧?不敢請教,您可有字號?”
盧元增受寵若驚,慌忙答說:“草民盧元增,大人對草民稱名就是?!?p> “那怎么行?”馮鏜搖搖頭,笑著說,“盧郎中,實則,我是有事相求。不知道,您可否愿意答應?”
盧元增一愣,不敢說不行,只能順著他的話問,“不知道……草民有什么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馮鏜說:“其實,倒也簡單。您也看到了,我這大牢里頭,每天都有受傷的人。這般棘手的傷勢,多了去了。我可不想三天兩頭的把死人往出抬,多晦氣?。∷?,我需要您留下來,幫我這個忙。當然,您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會強求。畢竟,人各有志嘛!”
盧元增聽得心中萬分不情愿。
錦衣衛(wèi)成立沒有多久,兇名卻已然在外。
尤其是這詔獄,市井傳聞,但凡進來的,都是隔個三兩天就變了尸體,被人拿張破席子一卷,抬著給扔出去。
雖然傳聞總有夸大其詞的成分,但盧元增身為郎中,還是很不愿意和一個剛剛成立就臭名昭著的組織扯上關系。
不過,誰讓他倒霉呢?喝涼水都塞牙!
自古,民不與官斗,這是古訓。他運氣不好,被那小旗官找上門,帶進來?,F(xiàn)在想要拒絕,恐怕是來不及了。
眼看著小旗官從馮鏜背后投過來絕非善意的威脅目光,盧元增只能低頭,“能為大人效勞是草民的幸事,草民但憑大人吩咐?!?p> “那就好!”馮鏜笑著點頭,“我知道,給我做事,勢必要影響到您的生意。作為補償,您的醫(yī)館,我看,就也不要開了吧?”
盧元增頓時瞠目結舌。
馮鏜說:“日后,您這醫(yī)館就搬到這邊來。我呢,就在那兒,看到?jīng)]有?就在那外頭,給你蓋幾間房。您往日生意最好的時候,每月有多少進帳,我就給你多少。但是,我有個條件。從今往后,我這詔獄里頭的人,您可得包治!”
盧元增嚇了一跳,顧不得那兩道威脅的目光,連忙擺手,“草民才疏學淺,才疏學淺吶!大人,草民不過是個普通郎中,治治小病小痛還可以,可若是傷得狠了,草民也不能保證治得好、救得活!還求大人體諒,草民不是推脫,也不是不愿意為大人效力,實在是真的做不到??!”
“誒,盧郎中,你誤會了!”馮鏜解釋說,“治得好的你盡力治,治不好的,我當然也不會勉強你。”
眼見盧元增還要再辯解,馮鏜不由分說,下了逐客令,“就這么說定了吧!盧郎中,你且先回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派人去貴府接你。相信你盧郎中深明大義,說話算話,是斷然不會讓我白跑一趟的?!?p> 他雖然說得善意,但誰都不會懷疑,這話語之中有濃濃的威脅成分。
盧元增本就沒有逃走的心思,被他這么一說,就更加只能是認命了。
等到他們師徒四人離開,方寸之地內(nèi),就只剩下了馮鏜和他手下的這些‘自己人’了。
馮鏜看了小旗官一眼,吩咐他,“跟我過來?!?p> 小旗官跟在馮鏜身后,亦步亦趨。直到出了大牢走到角門處他才知道,原來馮鏜要帶他去別院那邊。
馮鏜把人帶到了中堂間,自己在主位坐下來。
小旗官見馮鏜沒有讓座,同樣跟進來的冉清流垂手站在馮鏜身邊,他便也不敢坐,面朝馮鏜,恭立在地中間。
馮鏜問他,“我怎么稱呼你啊?”
小旗官回答說:“回大人的話,卑職韓績?!?p> 馮鏜點點頭,“哦,韓績。除了你之外,我這詔獄里,應該還有四個小旗官吧?怎么都不見影子?”
韓績說:“大人明察,除卑職外,詔獄的確還有四位小旗官。只是,現(xiàn)在是卑職輪值,按照規(guī)矩,其余四人是輪休?!?p> “哦?”馮鏜挑了挑眉毛,繼續(xù)問他,“那是不是也就是說,詔獄里面輪值的,永遠都只有十個人?你可知道現(xiàn)在詔獄里面關押了多少犯人嗎?你可知道每一天會多往里面扔多少犯人嗎?按照陛下的旨意,詔獄關押各地押送到京師的重刑犯,你覺得,十個人,看得住這么多人嗎?”
“額……”韓績猶豫了一下,尷尬地笑笑,解釋說,“這是之前蔣鎮(zhèn)撫派來的那位柳大人定下的規(guī)矩,弟兄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如此施行。若大人覺得不妥,自然是請大人示下,卑職等聽命就是?!?p> 馮鏜這才點點頭,稍顯滿意,他說:“干一天,歇四天。一個月,就是干六天,歇二十四天。朝廷撥軍餉,大伙兒吃著皇糧,萬萬沒有這么清閑的道理。當然了,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一天都不歇,就未免太過苛刻。這樣吧,從今天開始,這個規(guī)矩就變一變!”
韓績雖然預感到?jīng)]什么好事兒,但卻不敢表現(xiàn)出不滿,只恭敬地聽著。
馮鏜說:“先說說獄卒!一天十二個時辰,就分兩班。甲班從辰時到酉時、乙班從戌時到卯時。每班安排兩個小旗值崗,干四天,歇一天。以后,正常情況下,就按照這個流程排班。如果有特殊情況,再特殊安排?!?p> 韓績連忙答應,“是。”
馮鏜又說:“我嘛,是個懶人,不是很喜歡管太多太復雜的事情,尤其是每天一樣的流程,我想想都煩。所以,你們五個人里,我要挑選出來一位,替我管事。鑒于我還不認識其他人,這個管事就暫時先由你來做。如果干得好,就一直干下去。如果干得不好,再隨時調(diào)換。你呢,首先就把這個排班表替我安排出來。另外,除你以外的四個小旗官,從現(xiàn)在開始,就歸你管了。這四個小旗官怎么輪換,也由你說了算?!?p> 這雖然不是升官兒,但卻是掌權?。№n績眼睛發(fā)亮,心中不禁躍躍欲試。
馮鏜對他囑咐說:“我既然讓你管事,誰不服你,就是不服我。你盡管放手去管,方寸之內(nèi),一切都有我給你撐腰?!?p> 韓績就差沒有當著馮鏜的面樂出聲來了,連忙低頭躬身應道:“是,多謝大人栽培!卑職定當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