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身上這身比在宮中的服飾華麗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對襟有領(lǐng)金邊大袖衫,玹羽心中真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
他覺得從璃樂身上換來的那身暗色中長罩衫就已經(jīng)相當好了,再來也不想引人注目,但現(xiàn)在身上這身衣服實在與他心思相悖。
不過稀淵似乎覺得只是服飾顯貴還不夠,非要玹羽再將頭發(fā)束起,再配以鑲玉鎏金冠及金簪固定。
一番折騰過后,玹羽那張原本孩子氣十足的面容,瞬間增加了年齡的沉穩(wěn)之色。
原本被發(fā)簾遮住的額頭也完全暴露了出來,面部線條更顯精致,玉色眼睛也更顯活力。
年輕俊美與服飾增加的年齡穩(wěn)重之感混合在一起,讓走在高翅城繁華街上的玹羽不可避免地招來旁人的注目,尤其是年輕姑娘的目光。
玹羽雖然渾身不自在,但走在他身旁的稀淵卻十分滿意自己的這件作品。
“陛下很適合這身打扮?!?p> 雖然現(xiàn)在是二月,但稀淵依舊不離手中那把折扇,一邊把玩一邊審視著玹羽。
不過玹羽卻是反應(yīng)冷淡,就連逛街的興致都降低了大半。
他不喜歡被別人注視,不管走到哪里總會招來令人不自在的視線。
不僅他自己如此,他身旁的稀淵也是別人眼中的焦點。
這位自稱玄景宮園丁,又擁有一間別具一格布偶店的男子,身穿一件藍色銀絲騰云祥紋長袍,身披白色鶴氅。腰間束著青蓮色的祥云銀邊錦帶,掛著一塊水頭極佳的碧玉。
臉上淡妝依舊,精心修飾過的細眉,微紅的唇彩,葡萄色的長發(fā)并未束起,仍舊隨意地披散著。
如果不是身高,光看那背影,還真以為是個婀娜多姿的女子。
玹羽本想隨便逛逛走走,但他們剛走進一家小吃店,屁股還沒坐熱,就招來一群女孩的圍觀。
玹羽雖然不自在,但還是被這家并不大的專營甜品的小店中的吃食吸引住了。
蕓豆糕、豌豆黃、糯米餅,青團子、杏仁豆腐、桂花糕、馬蹄糕,這些對于喜歡甜食的玹羽來說,每樣恨不得都要嘗一嘗。
“如果陛下喜歡的話,那我們就都點了吧?!?p> 本以為是句玩笑話,誰知稀淵真的就按照玹羽想的,將所有他想嘗吃的甜品全都叫了來。
甜咸相配,擺盤講究地擺滿了一整桌。
雖然覺得點的有些過了,但面對滿桌的美食,玹羽心中還是一陣激動,開始大口地品嘗起來。
玹羽很擅長做菜,制作甜品的手藝也不錯,當然這些都得益于朵昈大長公主的真?zhèn)鳌?p> 在妖林時,他們一家子都喜歡甜品。所以在玹羽的意識里,并沒有甜品是女性的特愛這種概念。
直到他感到周圍那種視線的異樣后,才發(fā)現(xiàn)這家店中的男性客人,只有他和身旁這個名叫稀淵的怪人。
而剛才一直坐在他身邊的稀淵,此時卻不在座位上。
玹羽環(huán)視著店內(nèi),終于在店門口找到了那頭葡萄色的長發(fā)。
實在無法忍受旁人目光的玹羽,將還未動過的甜品全都打了包,出了店門,而稀淵還站在那里并未發(fā)覺。
順著稀淵的視線,玹羽看到這家店的對面就是一棟紅墻綠瓦的豪宅,但這邊是這棟豪宅的背面,看不到正門,只有一扇緊閉的灰色后門。
稀淵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棟豪宅,雖然面無表情,但氣氛似乎有些不對,甚至讓人感到一絲寒氣。
“那是誰家?”
看不出端倪的玹羽忍不住問道。
“是虹國除王室外,最有權(quán)勢的人的住宅”,稀淵沒有轉(zhuǎn)頭,仍舊望著那棟宅邸,聲音也有些冷,讓玹羽不禁顫抖一下。不過他馬上就聽到了稀淵如常的聲音,“陛下吃好了嗎?”
看到玹羽提著的小方盒,稀淵臉上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一掃剛才那股陰冷。
還沒等玹羽回答,稀淵一把拉住玹羽胳膊,笑道:“陛下,稀淵再帶您去個有趣的地方?!?p> “喂,去哪里???我想去那邊的藥材街啊!”
不管玹羽如何抗議,稀淵都充耳不聞,拉著他就往街的另一頭走去。
玹羽不禁覺得自己這個虹王當?shù)脤嵲诒锴?,根本沒有人會聽他的訴求。
二月的天很短,當他們來到京城中的向華街時,已是夕陽垂暮,但這里卻是一派燈火通明、歌舞升平,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刻。
向華街很寬,街道兩旁排列著一棟棟外表華麗的二層或三層小樓,偶有幾棟更加奢華的樓宇矗立在這些小樓中間,但它們無一例外都是張燈結(jié)彩,滿街的脂粉味四散飄逸。
幾乎每棟小樓門前都站著兩三名穿著得體的女子,她們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注視著街上的行人,只是會時不時地向過往的行人露出微笑。
“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街上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我也覺得奇怪呢?!?p> 在玹羽前面走著的稀淵突然停下了腳步,而在后面一直東張西望的玹羽則一下撞在了稀淵的后背上。
“奇怪什么?”
玹羽揉了揉額頭,看到稀淵正在朝站在他前面的兩名女子擺手,而對方則微笑著行了個福禮,那動作猶如深閨中大家小姐一般端莊。
這不覺讓玹羽想起了宮中那些中規(guī)中矩的女官們,以及一直向他說教不停的玖羽。
自己今天偷跑出來的事,要是被這個妹妹知道了,不知又要受到什么責罰了。
“看來向華街的傳聞是真的了?!?p> 稀淵說著,再次邁開了腳步。
“什么傳聞?”
“陛下知道這是什么街嗎?”
玹羽搖頭,稀淵則用折扇遮住嘴,輕笑了一聲,道:“柳如煙、花似錦、風拂帷、月照影、心所向、華之街,就指的是這向華街了?!?p> 看到玹羽那一臉霧水的摸樣,稀淵又輕笑了幾聲,繼續(xù)向前走去。
他在一棟可以說是這向華街中最為華麗的三層樓閣門前停下腳步,玹羽仰頭望去,寫著“心月樓”的一塊黑底金字牌匾,懸于正門之上。
門前的兩名女子看到稀淵后,眼睛為之一亮。剛要張口,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馬上壓制了一下。恭恭敬敬地曲膝行了一禮之后,將二人迎入了門中。
一進門,玹羽馬上被眼前的異彩繽紛內(nèi)飾震懾住了,不管是大廳、走廊還是樓梯,都刷著彩色的油漆,八角彩燈混雜著屋內(nèi)更加濃重的脂粉味,讓人仿佛置身在夢境之中。
而剛才那兩名宛如大家閨秀般的女子也褪去了外面的罩衫,露出了里面那身半隱輕紗,白嫩的肌膚隨著她們肢體的擺動若隱若現(xiàn)。
玹羽恐怕還是第一次見到女性如此大膽的穿著,不由整個身體都僵直了。
他在后面看著,那兩個剛才還一副溫婉恭順摸樣的女子,此刻就像換了個人般,一左一右挽住了稀淵的胳膊,并不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嬌嗔著。
大廳面積不小,擺放著十來張可坐下十人左右的圓桌,每個圓桌上都已經(jīng)坐滿了人。
妖艷招展的女子圍坐在這些圓桌之上,陪著各自的客人說笑推杯換盞,嬉笑怒罵之聲不絕于耳。
玹羽的心“砰砰”地跳著,他已大致猜到了這是什么地方,但剛剛從妖林中走出來的他,并不清楚自己到這種煙花之地來能做什么。
他很好奇,但又有些畏懼,他想追上稀淵問個究竟,卻不料撞到了人,而對方端著的酒壺被撞翻,酒也灑了玹羽一身。
“對、對不起!”
剛想道歉的玹羽卻先聽到了對方的聲音,抬眼望去,對方身材瘦小,穿著深藍底色,暗粉牡丹花紋圖樣罩衫,烏黑的長發(fā)披散著。
一邊道著歉,對方一邊慌忙掏出手絹,擦拭著玹羽衣上的酒漬。
“沒關(guān)系的,我自己來就好了”,玹羽也掏出了手絹開始擦拭,但對方的道歉卻一直沒有斷過,“我也有錯,竟顧著東張西望了,你不用在意的。”
聽到玹羽的話,對方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
玹羽抬頭望去,看到一張化著淡妝稚嫩的臉。
臉蛋小而精致,惹人憐愛。但那不是少女的臉,而是一張十三、四歲少年的臉,正用一張充滿感激的眼睛望著玹羽。
不過,少年稍顯安心的眼神,馬上就被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破壞了。
“怎么這么不小心??!撞了這位爺,還不趕緊賠不是!”
一個身穿黑色金紋罩衫的女人走了過來,雖然化著濃妝,但還是能夠看到她臉上的皺紋。不過尚存一絲風韻,氣質(zhì)也不錯。
見了玹羽,臉上立刻露出了對待貴客的笑容,同時也將這位從未見過的年輕客人迅速打量了一番。
“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心月樓吧?我是這兒的媽媽蘭四姨?!?p> 自我介紹完畢之后,她微微一笑,殷勤地掏出手絹擦拭著玹羽身上的酒跡。而下一秒她就驚呼了一聲,有些為難的抬起頭。
“公子的這件衣服名貴,現(xiàn)在卻被我們弄臟了”,說著向一旁的少年一擺手,“今天這孩子就免費陪您了,算是給您賠不是了,可好?”
玹羽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看了看旁邊的少年,又看了看蘭四姨,抓了抓頭,道:“不過是濕了衣裳,沒什么大不了的。”
“難道公子是不滿意這孩子嗎?”
蘭四姨微微瞇起了眼睛,又打量了一番玹羽,似乎覺得像玹羽這樣年輕的公子,不應(yīng)有這種反應(yīng)才對。
但她一望見玹羽頭上那鑲玉鎏金冠及金簪,眼睛立刻又變成了月牙狀。
“雖然五兒是個男孩兒,但這臉蛋可是長得比女孩子還俊俏呢?!?p> 蘭四姨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五兒怯怯地抬起了頭,望著玹羽。
那臉蛋的確俊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充滿了恐懼。
玹羽不禁想起了弟弟枔子,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但這卻讓五兒懼怕地再次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