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的人在第三日回來。
豐都不大，三天時間，足夠?qū)⒛切〕擎?zhèn)搜地底朝天，再天朝底，再底朝天。
無果。
容嘉嘉一路跟著大伯，登上景區(qū)里去，過奈何橋，轉(zhuǎn)三生石，走黃泉路，最后到閻王殿。
那閻王威嚴聳立，一旁有判官有小鬼，還有絡(luò)繹不絕的游客，舉著導(dǎo)游旗幟的導(dǎo)游對著擴音器講，說這里是距離死去親人朋友最近的地方。
若要祈福，可祈福。
容嘉嘉的大伯的默不作聲在不遠一旁旁聽。
容嘉嘉在邊，依靠這一根門柱。
她又想哭。
此時大伯喚她：“嘉嘉?！?p> 容嘉嘉連忙應(yīng)聲。
她從小就很怕這個嚴肅寡言的大伯，覺得他平日沒個笑臉，眼中情緒看不清。令人琢磨不透。
她開眼后還對著聊的來的鬼魂說吐槽。那個無名的鬼魂說，這是她對于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懼。
就像容嘉嘉害怕數(shù)學，連帶害怕數(shù)學老師一樣。
對于容嘉嘉來說，她還分不清到底更怕數(shù)學，還是更怕大伯。
大伯偏此時還要考她：“嘉嘉，你知道什么是鬼？”
嘉嘉努力想：“人死后，肉體歸于黃土。唯?；暌?，逗留人世，為鬼?！?p> 大伯說：“總有人不信鬼。于是分析鬼的由來。有人說，那是活人對于已逝去之人的思念，于是發(fā)明了鬼，希望逝去之人能以鬼的概念繼續(xù)留在陽間?！?p> 容嘉嘉不知如何接話，于是嗯了一聲。
大伯繼續(xù)說：“可是對于我們家族，其實心知肚明鬼究竟是一種什么存在。但是，那些不信的，也沒太過于唯物主義。那些信的，也不全是全信?！?p> 容嘉嘉說：“表姐說，他們只信自己愿意信的?！?p> 大伯說：“你適才也有路過三生石。你見到上面有什么？”
容嘉嘉回答：“名字?！?p> 大伯說：“那些名字，真的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能有幾個？”
容嘉嘉沒吭聲。
大伯說：“他們寫的時候尚且濃情蜜意，若是回去后吵成怨偶，又可愿意綁在一根紅線上？”
容嘉嘉又沒吭聲，她覺得，大伯今日話實在太多。他在家中惜字如金是如何做到的？難道是家里憋壞了，好容易出來一次，就要說個痛快？
可是，容嘉嘉說：“大伯，我們來找姐姐的?！?p> 大伯依舊在不遠一旁看那閻王殿，此刻殿前已經(jīng)換了一批旅游團。導(dǎo)游正在科普朱砂，容嘉嘉看旁邊有朱砂店，于是翻了白眼。
閻王殿，黃泉路，都是陰間，陰。
朱砂在神話傳說志怪文里都是相克的，導(dǎo)游讓游客戴相克的東西進閻王殿，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容嘉嘉剛剛已經(jīng)看了周圍一圈，整個豐都，出奇的干干凈凈，一個小鬼都沒有。
估計這眼前閻王也有多少作用。鬼畢竟是人所化，人生前有忌諱，死后也不會變多少。大概做了鬼也不來。
大伯這個時候問她：“你探到什么？”
容嘉嘉老老實實說：“沒有?！?p> 大伯說：“那便有吧?！?p> 容嘉嘉趕緊跟上，問：“走去哪里？”
大伯說：“回家?！?p> 容家的人陸續(xù)回來后，沈北楊有親自登門道歉。雖然容家的長輩并不曾說過什么，可是于情于理，這個歉意還是要表達。
容家的當家很是客氣：“都是易丫頭和嘉嘉的主意，安良不過是隨著去的。若要道歉，反而應(yīng)該是我們向安良道歉，只怕是嚇到了孩子?！?p> 沈北楊心中松了一口氣，他已經(jīng)確定容家的不怪罪是真誠的。
沈北楊說：“安良也不是小孩，只是他最大，自責沒看好妹妹，很是自責?！?p> 容家當家說：“那就要勞沈兄和夫人多加安撫。不過話說回來，經(jīng)此一事，安良也該了解一二了。”
沈北楊說：“恐怕已經(jīng)不止一二?！?p> 確實不止一二。
沈安良很是沮喪。
他好容易等到容嘉嘉回來，眼巴巴去尋她，卻次次撲空。容嘉嘉不是不在，就是沒空。
他不明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等于被甩了。
可是為了什么？
因為自己不明緣由？
因為自己當時沒有安慰她？
還是因為當時他置身事外？
沈安良百思不得其解，又苦惱萬分。
此時，沈柏良回來了。
沈柏良帶他出去。
去喝酒。
美國的酒吧規(guī)定只能賣酒給二十歲的青年，進酒吧也要查看ID。又是亞洲學生，亞洲人的長相偏小，沈安良很多的朋友每每去酒吧都要被查問年齡，更別提沈安良這樣天生顯小的。
但是在國內(nèi)，沈柏良帶弟弟去酒吧，就暢通無阻。
酒保一邊做著花式調(diào)酒上下翻飛，一邊對著沈柏良開玩笑。
他指沈安良：“你弟弟？成年第一杯？”
沈柏良笑：“十九了?！?p> 酒保給他倒酒：“第一杯酒，永遠不遲！來，這是我的發(fā)明：初戀十八歲！”
他調(diào)侃沈安良：“小哥哥，有女朋友了吧？”
酒保最會察言觀色，他很快確定：“女朋友一定漂亮！”
那杯“初戀十八歲”度數(shù)不低。入口很甜，很像飲料，沈安良這是第一次正式喝酒，那之前小打小鬧的啤酒不算。那第一口的味道很會迷惑人，沈安良覺得，這度數(shù)甚至趕不上啤酒。
但其實這杯調(diào)酒有三十八度，抵得過一杯金門高粱。
下肚就覺出差異。
確實像初戀。
初時甜蜜迷惑，令人沉醉，等淪陷之后才覺出那真正的其中滋味。又苦又澀，夾雜令人不舍的甜蜜。最后熱辣刺喉，令人不自覺落淚。
沈安良果然落淚。
酒保同情看他，對沈柏良說：“你弟弟這樣，我一看就知道，失戀了?！?p> 他唏噓：“被小女友甩了吧?？蓱z哦?！?p> 沈柏良一口喝點自己的“初戀十八歲”，拍五張毛爺爺在酒保面前。
酒保利落收下，察言觀色：“再來一杯？”
沈柏良繼續(xù)又拍五張。
酒保察言觀色個透徹：“明白了。”
他閃人了。
沈安良沒好意思讓沈柏良看出他哭，偷抹干凈眼淚。他看到酒保跑到了一邊去。
沈安良說：“他怎么走了？我還要再來一杯十八歲！”
沈柏良說：“等會叫他給你來一杯十九歲的白開水?！?p> 沈安良撇嘴：“我不要白開水，白開水沒味道，不好喝。我是年輕人，我要喝可樂，還要加冰！”
二十九歲的沈柏良感覺中箭。
十九歲的沈安良渾然不知自己對哥哥造成的傷害，他有些醉意，體現(xiàn)在紅暈上：“哥，容家，為什么我們沈家會知道？”
沈柏良說：“我現(xiàn)在與你說，你確定你明天還能記得？”
沈安良不服氣：“你不試試怎么知道？”
沈柏良說：“那我便試試。你若是忘了，我也不怕再說第二次。”
他說：“你可知道，容家在歷史上，出過一位皇后？”
沈安良點頭：“歷史上很少見的，比一夫一妻制的皇后。容氏，嘉皇后?！?p> 沈柏良說：“那個嘉皇后，本家姓沈?！?p> 沈柏良說：“沒錯，就是我們家的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