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奪愛
隱于窗外的井察子見她們安穩(wěn)入睡，知道不會再有消息，于是借著夜色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出秋煙閣，消匿于沉沉夜色之中。井察子迅速回到德陽宮，夫差白天忙于軍務(wù)，有些疲累，明日還要繼續(xù)督辦，因此先行安寢，季子仍在耐心地等待著，他將所聞一一稟告給公主。季子給完井察子的稟述，陷入沉思，秋煙閣藏有秘密已經(jīng)不言而喻，而從湘兒對“昔爾郡主”的維護與親近不難判斷，“昔爾”才是真正的鴦瑚公主！好在真鴦瑚公主心有所屬，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不會來與她爭搶夫差?？墒牵绾尾拍芙掖┘俟鞯拿婺?，坐實她真正的身份呢？
夜已至深，季子讓守了半晚的井察子先去歇息，她需要細細斟酌，想出一個周全之策！
第二天，夫差辦差前向季子詢問情況，季子如實相告，事關(guān)重大，他們決定按下不提，待掌握充足證據(jù)，再向吳王稟報。叔雍留在王宮探查消息，夫差遂讓辛九跟著，一些跑腿的事情，就讓他去做。
白天，叔雍假裝領(lǐng)著侍衛(wèi)巡邏，并特意在秋煙閣附近多巡視幾趟。經(jīng)過幾日的觀察，除了三位公子勤進勤出，未發(fā)現(xiàn)異常狀況。而夜晚，則改由井察子負責(zé)。他們二人，輪換著觀察，在夜晚，湘兒、鴦瑚卸下戒心，言談中透出不少消息。這些信息經(jīng)過季子細細梳理，以她敏銳周密的心思，迅速推導(dǎo)出，昔爾李代桃疆的行為乃是她們私自決定，連魯公亦是被蒙在鼓里，至今都不知情！
夫差獲悉情況之后頓時怒不可遏，厲斥她們太過明目張膽，這樣的行為分明沒將吳國放在眼里，他要叔雍立刻去把驛館里的魯國侍從、婢女抓起來，嚴加審問，讓他們當(dāng)面指認誰才是真正的鴦瑚公主！
季子急忙阻攔，她說仆從的身分太過低微，沒有說服力，而且，他們沉默至今，很顯然，已經(jīng)被公子洛收買，弄不好還會倒打一耙，指責(zé)吳國故意從中刁難！眼下，只要鴦瑚與昔爾不承認各自身份，他們就毫無辦法。
“難道就任憑她們?yōu)樗麨?？”夫差憤怒地說，他被糾纏了這么長時間，結(jié)果卻被一個假冒的公主耍得團團轉(zhuǎn)，讓他如何能咽下這口怒氣？
“從長計議！”季子婉言勸說，她對夫差密語一番，讓他千萬沉住氣，不要以一時之怒毀壞整個大計。
“總得讓她們付出代價！”夫差惱怒地道。
修夫人自和哲夫人結(jié)成同盟后，天天來清霞宮，彼此交換消息，并一塊兒為波、山二位公子出謀劃策。所以，瓊夫人來到清霞宮，自然而然地見到了修夫人?！皢?，修姐姐也在呢？正好，妹妹可以少跑一趟！”瓊夫人以她溫婉的語調(diào)柔柔地說著。
“瓊妹妹，本宮與哲姐姐素來客切，倒是妹妹鮮少來清霞宮，今日來看望哲姐姐，真是稀罕呀！”修夫人早就瞧不慣她假柔弱的做派，說話非常直接。
瓊夫人被她一頓搶白，臉上掛不住，慌忙道：“妹妹聽說哲姐姐身子微恙，需要清靜養(yǎng)，所以不敢前來打攪。”
“好啦！”哲夫人望著修夫人，示意她別沖動，不要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瓊夫人的手段決不像她的外表那樣柔弱。單從她勝過莊夫人，穩(wěn)握后宮之權(quán)就能看出，這個女人心思深沉縝密，不好應(yīng)對。哲夫人微笑著對瓊夫人道：“修夫人快言快語，說得玩笑話，妹妹別放在心上?！?p> “修姐姐提醒得對，妹妹往后多來看望姐姐。”瓊夫人親熱地說，“就怕二位姐姐嫌妹妹羅嗦、煩人呢?！?p> “怎會？本宮身邊多個說話的人，求之不得呢！”哲夫人歡喜地說。
修夫人暗哼一聲，撇過頭不予理會。瓊夫人不以為意，她讓隨兒取出帶來的饋禮，“聽說二位公子與鴦瑚公主相處得融洽，妹妹想著，鴦瑚公主遠道而來，怎么說也應(yīng)盡一盡地主之誼。粗粗選了兩樣?xùn)|西，或許公主正巧用得上。”一件是潤白如玉的象牙扇，一件是通碧空鏤的金絲翡翠香囊，這兩件飾物極其精美，看得修夫人眼睛發(fā)光。
瓊夫人微微一笑，“二位公子與鴦瑚公主這么投緣，送一些姑娘家喜歡的小玩意兒，更能增進彼此的感情?！?p> 修夫人選了香囊，拿在手上左瞧右瞧，愛不釋手。方才冷臉相對的她，此刻滿容滿面：“瓊妹妹太有心了，我都沒想到這茬兒呢?！?p> 這兩件物品是蔡唐獻給吳王的禮物，哲夫人、修夫人平日又不得寵，自然拿不出這么出彩的禮物。瓊夫人此前一直靜觀態(tài)勢，如今情勢有些明朗，德陽宮有意拋手，諸公子中，公子申的背后是莊夫人，若他得手，整個王宮的平衡將向她傾斜。吳王不管基于何種考慮，會重新重視莊夫人。所以，瓊夫人要趁著事情未成定局前，攏絡(luò)住哲、修二位夫人，助她們一臂之力。
“瓊妹妹，這禮物太貴重了，姐姐受之不安啊?！闭芊蛉嗣靼灼渲猩钜?。
“哎呀，哲姐姐，這么好的東西，公主肯定喜歡?！毙薹蛉松岵坏梅艞?。
“修姐姐說得是，說起來，妹妹也算是二位公子的庶母，孩子需要的地方，咱們都該伸手幫一把。”瓊夫人平時頗具手段，這會兒言辭倒十分的真切。
“既然妹妹慷慨相予，那我就代波兒，也謝妹妹的贈禮?！闭芊蛉宋⑿Φ卣f。
“姐姐不必客氣，說起來，咱們也算一家人呢。”瓊夫人亦和顏微笑。
有了三位公子的參與，“鴦瑚公主”來德陽宮的次數(shù)就沒有原來那么勤。季子知道公子們每日必來會“鴦瑚公主”，既使被她纏住，也纏不了很長時間，所以放心大膽地到湖亭畔賞荷、喂魚。季子的這個喜好，從盡皆知，因此，“鴦瑚公主”輕輕松松就尋到了此地，她知道季子愛好下棋，嚷嚷著兩人比試一番?！傍労鞴鳌边@段時日未再無理糾纏，季子對她的印象有所好轉(zhuǎn)，遂同意陪她下一盤。
季子讓青洛取出石案中的棋子。夫差與季子喜歡在湖亭邊下棋，邊賞湖畔的景色，這兒清靜闊曠，空氣清新，春夏聞著怡人花香，秋冬曬著熙熙暖陽，十分地舒適。亭中置一石案，厚半尺，夫差特意讓石匠在案面鑿出一塊石板，依著棋盤刻出格線；中間挖出一個暗格，用于存放棋子。啟用時，只須將案面輕輕推移開，取出置放著的兩只竹罐，再依樣合上，案面就只留兩道細細的逢隙，不仔細瞧，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其中的關(guān)竅。
有了這獨特的石案，興之所致時，夫差與季子隨時可以在湖亭對弈，而無須婧云、青洛來來回回去取棋?！傍労鞴鳌币粓?zhí)棋就展開凌厲攻勢，她見過季子的棋風(fēng)，與夫差對弈時，步步為營，每一步棋都深思孰慮，因此速度很慢。她想在“快”上做文章，打亂勾吾夫人的節(jié)奏，從而贏取勝利！
可是，出乎“鴦瑚公主”的意料，季子似乎看破了她的目的，絲毫沒有忙亂，反而胸有成竹，借著“鴦瑚”的破綻，一舉吃掉她好幾顆棋子?！傍労鞴鳌币娍炱鍖λ黄鹱饔?，頓時氣餒，而一旦氣勢輸散，整盤棋離就潰敗不遠了。就在這時，公子申等人去秋煙閣見不到“鴦瑚公主”，猜出她肯定來尋勾吾夫人，隨之尋跡而來。果不出他們所料，“鴦瑚公主”與勾于夫人在湖亭下著棋，三人近前一看，公子山就起哄：“鴦瑚，趕緊棄子投降吧，繼續(xù)下你會輸?shù)酶鼞K！”
“別吵！我正想辦法對付呢！”“鴦瑚公主”生氣地喊道。
“你沒看出來嫂子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嗎？”公子申笑著說：“趁著棋面還沒太難看，趕緊歇了吧。”
“哼！哪有？”“鴦瑚公主”不甘心就此輸棋。
“鴦瑚公主，跟嫂嫂比什么都行，千萬不要與她比棋藝！”公子波好心提醒，毫不避諱地說明她將面臨的處境，“不管下何種棋，你都不是對手！”
“偏不信！”“鴦瑚公主”脾氣也十分犟，非要分出個高低，可沒等她想好對策，又被季子逮到機會，損失好幾顆棋子?！傍労鞴鳌斌@得直冒冷汗，顧不上拿絹帕，索性以衣袖擦拭額頭的汗珠。
“哎呀，注定輸局，別下了！”公子山看不過去，直接上去拽起“鴦瑚公主”往外走，“下什么棋？跟我們一起玩多好！”
“你放手！”“鴦瑚公主”掙扎著，非要回去繼續(xù)下。
“下也是輸?！惫由胶眯Φ卣f。
“輸也要下?！薄傍労鞴鳌辈桓适救酢?p> 公子申、公子波見狀，齊上前擁著“鴦瑚公主”往外走，在他們的簇擁下，“鴦瑚公主”不情不愿地被拉走了。
季子站著亭中，靜靜觀望著他們幾人，微笑著沒有說話，直到他們走得遠了，才又坐下，緩緩地說：“若是他們翹首以待的人，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可會待以如初？”
“男女之間的情意，最忌諱心存圖謀?！鼻嗦逡蝗缂韧奈⑿?，笑中卻另藏深意，“雙方各自懷揣目的，既使上當(dāng)，也只能怪他們眼力不濟。”
“婧云，瓊夫人甚愛你做的百花餅，準備一盒給瓊夫人送去，順便替本宮謝謝她的照拂?！奔咀臃愿赖馈?p> “瓊夫人？夫人為何要謝她？”婧云疑惑地問，“夫人最煩心的時候，她躲得遠遠的，連德陽宮的門都不肯進?！辨涸茪夂艉舻卣f。
“她有她的盤算，咱們不好隨意置喙。不過，在鴦瑚公主這件事上，不管出于私利還是情誼，幫忙了就算是本宮的盟友。她既不來當(dāng)面說，本宮多少得表示一下，讓她知曉，本宮領(lǐng)她的情了?！奔咀勇龡l斯理地說。
“夫人，奴婢也不知瓊夫人幫到什么？”青洛亦十分不解。
季子微微一笑，“你可聞到什么？”
“什么？”青洛與婧云使勁嗅了嗅，“好像有香氣兒?！?p> “不錯?！奔咀泳従彽卣f：“正是‘鴦瑚公主’佩著的香囊留下來的，這枚香囊乃唐國的贈禮?！?p> “夫人從何得知？”婧云好奇地問。
“可記得去年秋，稹總管讓本宮去昭德宮選飾物？”季子輕聲地問。
“記得，大王對夫人真是疼愛，將您視為親女！蔡、唐兩國朝使進獻的贈禮，先讓夫人您細加挑選，然后再讓稹總管分發(fā)、歸存?！辨涸葡沧套痰卣f。
“今日‘鴦瑚公主’佩著的香囊乃是瓊夫人所有，能系在公主身上，說明瓊夫人也在出力，你說，本宮是不是要感謝她？”季子意味深長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