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美人.諜
夫差回到德陽宮，天已經(jīng)黑透了。婧云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桌子上的飯菜發(fā)呆。聽到殿外宮女們行禮，隨即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她立刻笑容滿面，起身相迎：“今日大王比平常來得晚，可是到王后宮中用晚膳了？”
“沒有。寡人吃慣了你做的飯菜，何須到旁人那兒去？”夫差摘下頭盔，婧云連忙接來放在架上，又幫夫差解開甲胄。夫差拿起幾旁的棉巾擦洗臉，那是婧云事先準備下的。夫差一擦，雪白的棉巾頓時黑乎乎一片。婧云見了，笑道：“大王，您每日灰頭土臉的，根本不像個君王?！?p> “像什么？”夫差擦完臉問道。
“像個替人趕車的馬夫?！辨涸七呅?，邊給他盛好飯。夫差接過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哎，您慢點兒！”婧云提醒道。
“寡人快餓死了！”夫差扒了口飯到嘴里，含糊不清說道。
婧云若無其事地拿起絹扇，給夫差去去炎熱。夫差三兩口扒完，婧云又給他盛了一碗。這一次，夫差不像剛才那般囫圇吞下，而是津津有味地吃起桌上的菜肴，吃著吃著，神色變得凝重。原來，今天的菜，頗費了婧云一番心思，每一道，都是季子生前愛吃的。夫差吃完碗中飯，擱下筷子，陷入沉思。
婧云停住絹扇，默然問道：“大王，您會忘了公主嗎？”
夫差眼中流露出無限柔情，緩緩道：“怎會？”
“您有了王后，將來也會有其他夫人。奴婢擔(dān)心，有一天，大王會把公主給徹底忘記！”婧云含淚，傷感道。
“季子在寡人心里從未離開！時間越久，寡人對她越是思念！可寡人又是一國之君，擔(dān)負的責(zé)任很重，前朝、后宮，歷來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所以，寡人才遵先王旨意，立南萱為后，但她只是個王后，婧云，你明白嗎？”夫差坦白地告訴。
“奴婢明白！”夫差方才的神情，早就顯露他的決定，婧云喜笑顏開。
“再給寡人添碗飯！”夫差使喚道。
“哦！”婧云乖乖地照辦。她見桌上的菜，過半被一掃而空，忙勸阻道：“大王別再吃了，暴飲暴食可不好！”
“天天在練兵場，耗損體力，不補食怎行？寡人心里有算，不會吃傷脾胃?！狈虿畈痪o不徐地道。
翌日，南萱依制祭拜天地，參拜宗廟。先稹將王后金印、寶冊交于她手中，從此刻起，她就是吳國名副其實的王后！禮儀過后，未及歇息，南萱便來到瓊太夫人居住的寧惠宮。闔閭王突然駕崩，瓊太夫人傷心欲絕，氣神非常萎頓！為此，夫差特地來到惠寧宮勸解，與瓊太夫人說了近一個時辰的話。打那以后，瓊太夫人或是想開了，開始飲食。近來氣色已然好很多，南萱擇了一支天山雪蓮，作為探望瓊太夫人的見面禮。此蓮據(jù)說采自雪頂峭壁處，功效卓綽，非但能保容顏，還可以益壽延年！
瓊太夫人見到南萱十分高興，拉著她聊了許久，說了許多體己話。后來說到六宮之事，太夫人盡傾所知，看起來，瓊太夫人與南萱十分投緣，甚至將宮中的敏感忌諱之事一一告知，可知她對這位新王后是真心相待。
公子申、公子山、公子波齊來昭德宮，夫差一塊兒召見。先王死于越人之刃，三兄弟報仇心切，意欲一起幫夫差抗越，早日達成先王心愿。夫差告訴他們，兄弟之間齊心協(xié)力當(dāng)然欣慰，只是他們軍務(wù)少有涉及，恐怕會有危險。公子們表態(tài)，他們無懼辛苦，不怕危險。夫差見他們言辭肯切，遂同意納三人進軍營。
公子波回到清霞宮，哲太夫人見他喜顏悅色，微笑著問：“什么喜事兒？”
公子波驚詫地問：“母親瞧出來了？”
“你的臉就跟書中的‘喜’同列，能瞧不出來嗎？”哲太夫人含笑道。
“王兄同意我們進營了！”公子波興奮地道。
“什......什么？”哲太夫人聞言一驚。
“二哥方才親口承諾，允準我和三弟、四弟一起進軍營，還歸在伍大將軍帳下！”公子波高興地稟明。
“胡鬧！”哲太夫人頓時嚴斥。
“母親，怎么不對了？先王崩逝，是因為越人，我這樣做，也是想盡一份力，難道不行嗎？”公子波委曲地分辯。
“波兒啊，伍大將軍與當(dāng)今大王什么關(guān)系不清楚么？他是大王的恩師！無論是才識，還是忠義，他都是無可駁斥。大王將你安在他帳下，既可說是重用，亦可說是監(jiān)圍，這是一個虎狼之關(guān)，你怎么能輕易答應(yīng)呢？”哲太夫人不停地嘆氣。
“是......是三哥提議的，他說王兄獨自一人撐起復(fù)仇重擔(dān)，做為兄弟，不該冷眼旁觀，也要出出力。”公子波未慮深處，此刻惶然不安。
“申公子的心思，你是第一天才知悉嗎？他這是拉你做幌子呢？”哲太夫人氣兒子輕率沖動。
“可是，都答應(yīng)，怎么辦？”公子波愁眉苦臉地問。
“怎么辦？怎么辦？平日怎么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到關(guān)鍵時刻，全忘得一干二凈！”哲太夫人氣惱地數(shù)落，可事情還需解決，“好好在宮里待著，哪都不準去，尤其不能見申公子！”
“哦?！惫硬ㄐ⌒囊硪淼貞?yīng)著。
“竹心，去朝云宮?！?p> “是，太夫人?！敝裥姆鲋芴蛉思贝掖彝庾摺?p> 到了朝云宮，哲太夫人特意讓修夫人摒退下雜人等，方才告訴她三位公子所做的決定。修太夫人起初不以為然，覺得人之常情，這也是為人之子應(yīng)盡的本分。直到哲太夫人將背后潛藏的利害悄聲告之，修夫人聽后嚇得心驚肉跳，急切地道：“哲姐姐，妹妹瞧問題一向粗淺，不似姐姐深遠見地，接下來，咱們?nèi)绾瓮炀?？?p> “大王復(fù)仇再如何難，都是他該承的，波兒與山兒就算相助，亦多不了多少助力?！闭芴蛉顺了嫉馈?p> “姐姐的意思？”
“王宮不能待了?！闭芴蛉搜凵裰型钢^然，“新王即位，原本咱們就要分至各地，只不過早一步罷了?！?p> “我同姐姐一起?！毙尢蛉说馈?p> “不！妹妹要另尋他城?！闭芴蛉说?。
“為什么？”
“雖然是庶子，在一起也容易引起猜忌?！闭芴蛉溯p聲道。
修太夫人再如何不善謀算，也聽出話中之意了，“妹妹就往遠了去吧。”
當(dāng)日傍晚，哲太夫人與修太夫人就來見新王，說是公子波、公子山才低學(xué)淺，不通兵謀，代為辭去軍職，同時，向新王提出，欲離開姑蘇，分別前往陵州、泊城。夫差稍做挽留，見她們?nèi)ヒ鈭詻Q，遂吩咐先稹除衣制撥付的銀兩之外，還額外加了一筆安家費。
次日一早，哲太夫人、修太夫人與兩位公子先后出城，離開姑蘇王城，前往他們的封地。莊太夫人得知事情緣由后，嚴令公子申辭去軍中之職，說是公子波、公子山一走，他獨留軍中太過引人注目。雖然公子申此番真心想?yún)f(xié)助夫差，架不住母親命令，最終仍未能如愿！
吳王夫差站前王宮譙樓，靜靜望著兩位太夫人的車駕，波、山二位公子騎著馬隨行左右?！肮讶说降壮闪肆钊宋窇值木?！”夫差喃喃地道。
“承冠者，惟大王一人足矣。”先稹垂眉緩聲說道，“二位公子尊貴，他們享受慣了與生俱來的榮華富貴，在伍大將軍麾下累勞不堪，哪比得上往后的逍遙安逸？吳國好山好水，公子們盡可以遍游。大王又足足賜予雙倍的尊榮，這是他們的福分?！?p> “莊太夫人一早遣人來辭，說三弟沖動頑劣，擔(dān)負不起軍中要職，讓寡人另擇賢才?！狈虿钅坎晦D(zhuǎn)睛地望著前方?！捌鋵?，三個兄弟中，數(shù)三弟劍術(shù)最好，最能勝任軍職。”
“大王，伍大將軍麾下精兵強將，少一個申將軍不影響復(fù)仇大計?？扇羰嵌嗔艘晃卉娭懈詈竦纳旯?，大王將來難免又要費不少心思，先王好不容易重振王基，可千萬不能重蹈覆轍！”先稹苦口婆心勸說，他深怕這位新吳王動了手足之情，給自己招來一大隱患。
“三弟對先王的死十分悲痛?！?p> “父子連心，他對先王之死自然是傷心的。申公子熟讀詩書，懂得身為人子該盡的孝道，這些天，他一直守著先王的靈柩。”先稹語氣溫和又堅決，“先王在時，就明令他多讀明禮典籍，旁的不準插手。所以，申公子只須一如既往尊照先王旨意便可?！?p> 夫差暗暗嘆息，生于王族，再尋常不過的父子親情，也要被諸多猜測。
“大王放心，申公子每日去了哪兒，干了些什么，老奴派人瞧著呢?！毕瑞〉?。
“別盯得太緊，不管如何，總歸是手足兄弟。”夫差說道。
“大王放心，老奴把著分寸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