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獸性根深蒂固,雖學不來人,可捕獵撲殺的本事相當厲害,八角籠里練出的狠戾加上野獸的嗅覺,在大山里簡直就是山霸,一路過去如同宰豬屠狗,整座叢林都風聲鶴唳。女人存粹是為了殺而殺,她似乎很喜歡這種咬斷脖子的感覺,極其興奮完全無法自拔。
帶回來的獵物越來越多,蘇斂也不攔她,由著女人放飛自我,甚至樂得將多余的賣與山村野戶,賺了好些銀子。
“小哥,恁這狼肉俺可不要,山狼肉忒老嘞,可沒得人吃哩,俺就要那幾張野豬皮?!?p> 缺了幾顆門牙的老獵戶蹲在草屋門口跟蘇斂討價還價,粗糙的手掌在野豬皮上摸來摸去,樂得像摸到了小娘子的肚皮。
這可是好東西,都說一豬二熊三老虎,再好的獵手想打野豬主意也得掂量掂量,那玩意兒不止脾氣暴腦子更是一根筋,若一刀下去解決不了往往要給它活活攆死,這么些年來,被紅了眼的野豬挑斷腸子的獵戶可沒少了去。
野豬不像熊瞎子,避遠點便沒事,這鬼東西似乎就只會搞事情,被它瞅見了往往不是你死就是它死。經(jīng)驗老道的獵戶遇到野豬還能周旋一二,新入山的嫩娃子可就只能跑了,不管你跑還是不跑,反正那玩意兒是指定不會跑的,甚至越跑它追得越快活,真是個相當操蛋的畜生。
皮糙肉厚的畜生想殺它并不容易,往往得六七個老獵手聚在一起商量好些日子才敢動手去試上一試,敢孤身入山捉豬的好漢基本都是一去不回,運氣好些折上個把胳膊腿好歹還能爬的回來,運氣差的可就只能給那畜生添葷了。
所以打到野狼山狐不算本事,能卷塊野豬皮回來的那才叫大爺,這種好東西沒有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魄力可帶不回來。
“娘嘞,好東西喲,好東西?!崩汐C戶來回反復摸著野豬皮,一個紋理一個紋理的摸去,簡直舍不得撒手:“咱沒念過書,學不來生意人的那套,該幾個銅板就幾個銅板,可不得少小哥一個子?!?p> 缺門牙的老獵戶念念叨叨,伸手慢悠悠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手指在嘴里捻了些口水,小心翼翼打開那油紙包,露出一堆亂七八糟的銅子碎銀,還夾雜著幾張皺巴巴的小額銀票。
老頭低著腦袋,眼睛貼近油紙包,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算著賬,算得很慢:“一張豬皮半兩銀子,算下來俺該給二兩,這做買賣啊,可馬虎不得哩,算不清賬就要鬧誤會,不該急眼的小事往往就容易鬧到衙門去嘞,別看俺年紀大了,眼睛可好使得很,打獵的從來不算糊涂賬?!?p> 蘇斂笑道:“大爺你算錯了,這狼肉跟野豬皮可綁一塊的,要買你得全收了?!?p> 老獵戶頭也不抬的數(shù)著碎銀:“那可不成,那肉又酸又腥的可沒幾個人吃得慣,俺買它作甚,俺只要這幾張豬皮?!?p> 蘇斂卻耍起了無賴,把那幾張豬皮一卷抗在肩上起身就走:“那不賣了,丫頭,把狼肉拎了咱與王大膽談生意去。”
小姑娘這時候顯得特別乖巧,蹦蹦跳跳的就去拖那幾十斤狼肉,兩人當真說走就走。老獵戶急了,也不數(shù)碎銀了一把拉住蘇斂袖子:“小哥這就是不講道理了,說好的賣與小老兒怎能出爾反爾,忒不講究了。哎,丫頭快把狼肉放下,楞重的東西你也不嫌累得慌嘞,咱再嘮嘮,小老兒可少不得小哥你銀子?!?p> 老獵戶與村頭的王瘸子向來不和,若要到手的買賣吹了不算,還跑到了他手上,準要被那鱉孫笑話好些日子,小老頭年紀雖大可卻相當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臉皮,拽著蘇斂的衣袖是死活不肯撒手。
蘇斂無奈道:“那幾張豬皮可不愁賣個好價錢,便宜總不能都叫大爺您占了,我要是個山里人,該不能拿這好東西來跟你講價錢。擱我手上不好賣可擱您和王大膽誰手上都沒差,用命換來的好東西總不能教你們撿現(xiàn)成的不是?又想撈好又不肯吃虧,這可不厚道?!?p> 缺門牙的小老頭臉一陣紅一陣白,干笑幾聲:“小哥倒是會算賬,好賴有些日子的交情了,算太細可就見外了,小老兒不拿小哥當外人的?!?p> 小丫頭自顧拖著狼肉,撇嘴道:“連間空草榻都不肯與借我們歇息,誰跟你自己人了,四兩銀子的厚臉皮話也說得出來,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臊,你比老頭子還討厭?!?p> 老獵戶尷尬笑著,露出缺了門牙的牙齒,望望小丫頭,小丫頭翻個白眼不搭理他,再望望被拉住袖子的年輕人,年輕人聳了聳肩也不說話,最后望向蹲在不遠處的漂亮女人,那女人卻只歪著頭看那年輕人,理都不理。
老獵戶沒辦法了,又去數(shù)他那堆碎銀去了,嘀嘀咕咕道:“小老兒頂多加半兩,再多可就沒錢嘞,唉,整那么些狼肉猴年馬月吃得完喲,上好的野豬肉咋就不帶回來哩,爛在山里實在糟踐好東西了?!?p> 丫頭沒好氣將狼肉往地上一丟,伸出只小手:“你這老頭咋這么多話,啰里啰嗦磨嘰死了,快給錢?!?p> 小老頭小心翼翼將手里碎銀又重新數(shù)了一遍,這才依依不舍遞給她。
小姑娘捧著那二兩多碎銀總算不板著臉了,開始在那扳著手指頭計較著能買多少根糖葫蘆,想著想著口水就留下來了。只是還沒等她想好一天該吃幾頓糖葫蘆,手上銀子卻叫師傅給隨手撈了過去。
“小丫頭片子管什么賬,放師傅這收著。”蘇斂把碎銀往懷里揣的相當理直氣壯。
小姑娘又開始板著臉了。
老獵戶把那豬皮鋪在地上細細卷起來,突然出聲問道:“小哥是要進城了么?”
“得走了,進城打些酒水。”蘇斂揚起酒葫蘆輕輕敲了敲,發(fā)出空蕩蕩的脆響。
“那小老兒可就得嘮叨幾句了,甭看現(xiàn)在太平盛世,卻也照樣有亂七八糟的地界。咱雖不識字談不了天下,可這巴掌大的地方也糊涂不了,大涼王不是那哪吒有三頭六臂,大涼這么大總有胳膊肘摸不著的地兒。那淮城啊,相當臭氣熏天,咱本地人進去都夠嗆,你個外鄉(xiāng)人還不得被人把皮扒咯。”
老頭卷好豬皮放在一邊,又去掇弄那狼肉,接著說道:“少喝口酒水死不了人,那野豬總歸是沒腦子的畜生,比起人可差遠了,聰明人可不該給自己找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