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輛騾車能教事事講究的公子哥們看上的,大老遠(yuǎn)吆喝著生怕騾車不拉人的這還是頭一遭遇著,著實見了世面,這世道可那些教散散落落的車夫們越發(fā)看不明白了。
似乎闊氣公子哥大多都有五體不勤的毛病,沒幾步路便要死要活,氣喘吁吁的扒著車轅:“老頭你跑什么跑,公子能短了你銀子?”
這可稀奇了,小老頭望了眼后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能噹瑸殡y道:“小老兒已經(jīng)有主顧了,公子要不換輛馬車去?太擠的話人遭罪牲口也遭罪哩?!?p> 公子沒理他,隨手丟了塊銀子就往車廂里爬去,小老頭哪敢去拽。這些富家公子嬌生慣養(yǎng)得很,碰出毛病了甭說騾車,人都要給砸爛,淮城的老爺那可個個都是真老爺,不是小老百姓能招罪的。
公子倒分毫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自顧就鉆到了最里面,緊貼著女人坐了下來,然后望了眼擠在蘇斂懷里的那小丫頭,撇撇嘴估計不合他胃口。
“老頭,這車往哪拉?”
公子問話小老頭不敢不答,老實說道:“往涼州去。”
“涼州啊?!惫用嗣掳?,一揮手又丟出枚銀子:“走吧,這車公子包了?!?p> 相當(dāng)闊氣。
小老頭更加為難了,只是望著蘇斂,蘇斂笑了笑倒并不介意:“既是順路老人家只管趕車就是?!?p> 小老頭總算不為難了,撿起銀子笑呵呵的一提韁繩,騾子滴溜溜重新上了路。
跟什么過不去總沒有跟銀子過不去的道理,能如此皆大歡喜自是極好的。
騾車實在挺小,跑起來搖搖晃晃就顯得更小了,公子坐立不穩(wěn)朝女人那倒了倒,女人只是低著頭啃燒餅,并沒注意那雙透過寬松僧袍落入其內(nèi)的目光。
“四腳肉香兩腳肉嫩無腳肉鮮,入涼不為鱸魚鲙,白走千里過吳江。既是去涼州,不嘗嘗那吳江鱸魚豈不可惜。”
公子又稍稍靠近少許,伸手去摸女人頭發(fā),笑嘻嘻道:“公子豈能舍得教姑娘吃這糟糠大餅?”
女人咬著燒餅歪頭望了他一眼。
公子頓時覺得自己眼光著實不差,匆匆一瞥的光景就能物色上如此美人,實在稱得上是風(fēng)流才子的楷模,天賦異稟。
女人的“逆來順受”教公子手腳有些放肆了開來,終于小丫頭忍不住了,拿吃完的糖葫蘆簽狠狠扎了他一下,呸了一口:“下流,不要臉,tui~”
還不夠解氣,又踢了一腳。
公子覺得自己是個有身份的人,不該跟個黃毛丫頭計較,只是掏出一沓銀票甩了過去,與女人坐的更近了。
小丫頭終于沒動靜了。
蘇斂一手按著丫頭一手去撿銀票,甚至還往外邊挪了挪,讓出好些空當(dāng)來,很是懂事。
“師傅?!?p> 小丫頭氣鼓鼓瞪著眼睛。
蘇斂沒理她,手指捻了些口水一張張數(shù)著銀票。
“師傅?!?p> 小丫頭拽了拽他衣袖,有些生氣了。
蘇斂無奈嘆了口氣,總算不數(shù)銀票了,一把塞到她手里:“諾,你管賬?!?p> 丫頭真生氣了,扭過頭再不說話。
公子理了理衣襟蹲在女人旁邊。
“敢問姑娘芳名?”
女人看著他不說話。
“姑娘仙鄉(xiāng)何處?”
女人仍是沒有說話。
“姑娘芳齡幾何?可曾婚配?”
女人歪了歪腦袋,目光卻直直望著手里的燒餅,表情挺呆滯的。
公子不再問了,覺得女人果然還是得傻些的好,太聰明的女人并不討喜,傻些沒事,漂亮就行。丘涂那個書天下的女人漂亮倒是漂亮,可太聰明了,往往就不容易哄到床榻上去,便是再漂亮也沒用了。
光看不碰,那還配得上一聲公子么?
所以還是笨些的好,就像面前這個,瞧著挺不聰明的樣子,多招人歡喜。
公子又湊近了些,簡直挨著那女人蹲了下來,輕佻的捻起女人一縷發(fā)絲嗅了嗅。味道極好,沒有他最厭惡的胭脂水粉味,教人心曠神怡。
女人沒抗拒,自顧吃著燒餅,那張大餅快被她啃完了。
蘇斂好心多嘴了一句:“這女人吃人的。”
“女子都是會吃人的,漂亮的女子更應(yīng)如此?!?p> 公子頭也不回,愈發(fā)得寸進(jìn)尺,摩拳擦掌準(zhǔn)備做些大動作,只是女人抱著燒餅讓他不太施展得開,索性奪過燒餅棄在一旁:“這等糟糠之物可不該入姑娘櫻桃小口,公子稍晚些時候賠姑娘一頓鱸魚鲙,定叫姑娘不悔過吳江一遭?!?p> 沒了礙事的東西,公子總算覺得可以施展拳腳了,也不怕車廂內(nèi)還有兩人。
這世上還有銀子擺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再加些銀子。公子什么都缺,獨(dú)獨(dú)不缺銀子。
女人只是呆呆望著地上的燒餅,仍舊想要伸手去撿,公子腳一撥就踢遠(yuǎn)了,伸手去扒拉女人寬大的僧袍。
一直乖巧如貓咪的女人突然煩躁了起來,咿咿呀呀的叫喚著。公子見怪不怪,只是覺得這姑娘力氣大的有些離譜了,兩只手竟按她不住。
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血紅的狹長眸子。
蘇斂輕輕撿起燒餅,拍了拍上面灰塵,朝公子笑了笑:“告訴過你的,這女人真的會吃人?!?p> ————————
騾車跑的并不快,人有些多,小老頭心疼自己騾子,更不敢催它,只慢悠悠的往前嘀嗒嘀嗒去。
后面車廂里挺熱鬧,小老頭眼觀鼻鼻觀心連掀開簾子望一眼的心思都沒,老老實實趕著他的車。
拉車的不說走南闖北,可三教九流的人見過的也不少,不該瞧的事絕計不會多看半眼。拉車能拉到老頭這歲數(shù)的可不容易,許多年輕后生都是壞在自己那雙眼睛上,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得拎的清。
江湖沒有人想的那么險惡,可仗劍天下的游俠好漢總歸是不占多的,拿命去試人心是極蠢的法子。
騾子甩了甩尾巴,看模樣有些拉不太動了,慢吞吞開始尥起了蹶子。向來很心疼自己騾子的小老頭這回沒有心疼,給了它一鞭子,不算重,卻也教那牲口又滴滴噠噠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