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想到,先成劍仙的不是藍羨子,不是劍門四劍,反倒是林家那個九年不中秀才的假秀才。
果真是世事無常,教人看不透想不明。
王守道不是個喜歡與人講道理的人,一個結巴與人也說不出什么道理來,便是胸中萬千大道理,恐怕也沒幾個人有好耐心聽他磕磕巴巴的說完。
所以他很少說話,很少講道理。
于是當遠遠望見那個站在半山腰上一手撐傘一手提劍的道袍青年后,典老六摸了摸腦袋,沒再上山了。
江湖規(guī)矩,單挑歸單挑,人多了可就勝之不武了,典老六不想占這個便宜。
即墨秋抱著烏槍跟在他后頭,瞅了眼滿山躺地哀嚎的江湖武夫們,不遺余力的挖苦道:“不是要當槍仙么,才見著一劍就怕了?”
“你站哪邊的?”
即墨秋仍舊冷嘲熱諷:“反正不站你這邊?!?p> 典老六也不生氣,只是嘿嘿笑著:“要不是老子那五兩銀子,你那便宜老爹估摸著能給你送進青樓,就你這白臉白皮的,比起那些大姑娘想來也差不了多少,多得是老鴇搶著要?!?p> “不念著恩情,卻成日惦記著老子最好把命丟了,你覺得這事地道么?”
烏槍挺沉的,把肩膀硌出條好大紅印,即墨秋抱著槍往上提了提,冷笑道:“你是匪寇,就算扒了皮也照樣是匪寇,當誅當殺,早就該死?!?p> 典老六腦袋枕著胳膊,優(yōu)哉游哉往前走,對他的話混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想笑。
“若真路不拾遺百姓安居樂業(yè)了,爺爺吃飽了撐的會去當有上頓沒下頓的過街老鼠?廟堂老爺都不在乎百姓死活了,又怎能去怪攔路打劫的山大王。往上數(shù)個三五代,哪家哪戶還沒個綠林中人,照這么說,你也是匪寇后代,豈不也當誅當殺了?”
那吊兒郎當?shù)谋秤耙徊饺?,不以為恥甚至反以為榮,即墨秋很想抱著烏槍就這么捅上去,把那家伙給扎個透心涼才解氣。
“強詞奪理,大丈夫不保家護國守土衛(wèi)疆,仗著有幾分力氣欺負自家人算什么本事。漠北狼子野心,大涼年年征兵怎么沒瞧見你頂上去,好男兒不驅狄滅虎,倒把氣力全撒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國之膿瘡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典老六一腳踢飛塊碎石,咧嘴笑道:“老子這輩子啥活計都樂意去做,就是不會去當兵蛋子,給個將軍都不干。一將功成萬骨枯,那沙場上的齷齪事可比咱畫山圈地要腌臜多了,也就你這蠢蛋覺得威風得緊?!?p> 即墨秋覺得自己又浪費了口水,對牛彈琴是爭不出結果的,索性閉了嘴,老老實實扛著槍不說話。
大雨綿綿,王守道撐傘站了許久,一直望著山腳下那兩人走遠了才默默轉身離去。
沒有回許長生的小草屋,而是先去了趟望氣崖,待了半柱香功夫后負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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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順其實除了練劍不行,樣樣都行。炒菜做飯,念書寫字,什么事都很在行,便是比尿尿,都能比別人尿得更遠些。
這就很讓老頭子頭痛了,他端著碗蹲在地上,才吃了一口菜,碗里馬上便被添了根大雞腿。
滿滿當當,見不著飯,堆的全是菜。
王二順就蹲在他旁邊,拿著筷子端著菜,服侍的滴水不漏。
老頭子想要扒口飯,瞧了眼夾著雞翅蠢蠢欲動的王二順,無奈收回了筷子:“我說小子,有這份殷勤毅力你干啥事干不成,就非得學劍?”
王二順點點頭,放下菜盤當機立斷就往地上一跪:“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
話沒說完,被老頭子一腳踹的連翻幾個跟頭,骨碌碌滾遠了。
老頭子總算有功夫扒了口飯,含糊不清說道:“早都說了,你練不成劍,這不是肯不肯教肯不肯學的事。一個公雞要下蛋,不是你的活你干啥就非得去干呢?”
王二順有些不服氣,坐在地上問道:“不教你就曉得我練不成劍了?憑啥?”
“不憑啥。”老頭子翻了個白眼,又扒了口飯,吃得極香。
“反正你不能練劍?!?p> “我有錢,我花錢學劍還不成?”王二順摸了摸兜,掏出二兩銀子遞過去:“我就學你那一劍?!?p> 半碗飯下肚,老頭子扣了扣牙縫,吐出塊雞骨頭。
然后接著扒飯。
王二順瞪著他,老頭子很快一碗飯吃光了,伸了伸碗,沒人幫他盛,便慢悠悠站起來去拿飯勺。
鍋被王二順一把拿走,連帶著燒雞炒菜一并端走,也不說話,就是瞪著他。
老頭子撓了撓頭,無奈坐下,問道:“你練劍圖啥?”
“當劍仙啊,最好是練成蘇家劍魁那般,一劍開山,傳出去多有面兒?”
老掌教搖搖頭,回答的斬釘截鐵:“你練不成劍仙,甭費勁了,回去替你娘賣賣茶水比啥都來得實在?!?p> 王二順瞪著眼:“你教不教?”
“不教?!?p> “我娘前些日子開始釀酒了,說生意要做大做強,準備再開一間酒館,后院里堆了不少好酒?!?p> 老頭子擦了擦口水,目不斜視:“不教。”
“上好的竹漿白,我娘老手藝了,她以前就是在江南做釀酒營生的,現(xiàn)在算是重操舊業(yè)。不是我吹,整個云出,還沒哪家酒館有她那般好手藝,酸嘴澀牙的那些馬尿,能算酒么?”
老頭子又抹了抹嘴,抬頭望天。
“酒是好酒,好東西肯定不愁賣的,可我不覺得我娘會肯賣與山上,出再大價錢她也不會賣,我敢打包票。不過又是茶館又是酒館,我娘一個人指定忙活不過來,到時候缺斤短兩少上幾壇好酒估摸著她也曉不得,我手腳可比她麻利多了?!?p> 老頭子只是咽了口口水沒說話。
“成?!蓖醵橖c點頭,拍拍屁股站起身往山下走去:“聽你的,不練劍了,回去替我娘賣賣酒比什么都來得實在。”
“哎?!崩项^子眼巴巴望著,伸了伸手。
王二順回過頭,疑惑問道:“掌教還有何事交代?沒有的話小子這就下山去了。”
老頭子尷尬收回手,干笑道:“好不容易來趟山上,嘮嘮嘛,嘮嘮?!?p> 王二順總算咧嘴一笑,笑的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