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的腳步一到，圣誕節(jié)的氛圍就越來越濃，商店明亮的櫥窗上貼著鋪天蓋地的“Merry Christmas”，混合“鈴兒響叮當”的歌聲讓整個街道都變成暖融融的蜜糖色熱飲，騰騰的熱氣從路邊的烤紅薯攤升起，繞開冰冷空氣的阻礙，跟著紅薯一起被揣進薛如海的懷中。
最終五個紅薯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在薛家的晚飯桌上，他拿出來的時候，夾雜了路上幸福味道的紅薯還在升起裊裊的熱氣。
“晚上少吃點飯，把這幾個紅薯吃了吧?！?p> 薛宇看一眼，沒有做聲，本來已經(jīng)坐好，又端起碗去廚房添了點飯，“我不愛吃紅薯，你們吃吧。”
他的語氣也不重，只是看不慣父親總是在這一口吃的東西上面摳摳嗖嗖，家里幾口人就買幾個，吃不起就干脆別買，總想著省下自己吃的留著錢喂給別人，也不管別人心里過不過意得去。
他最近鬧了這一通，現(xiàn)在是有點過意不去了。
但是薛如海擰起眉頭，看著很不高興。
紅薯也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他小時候挨餓吃得還不夠嗎，何必現(xiàn)在為了省這么一口鬧得不和氣呢？
在他的認知里，對一個人好就是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一股腦全部給他，也不管這個東西是不是對方需要和喜歡的。他在這一點上偏執(zhí)了很多年，薛露凝表示自己非常有話說。
小時候因為不吃爺爺認為好的東西、不穿爺爺認為好的衣服、不去爺爺認為好的地方……她可是沒少被說不懂事，不能理解大人的苦心，久而久之對于這番苦心，她已經(jīng)學會在爺爺面前摒棄自己的喜好，一心一意聽他的安排，反正就目前而言，人生并沒有什么值得自己做主的事情。
所以她對此情此景生出極大的熟悉感，下意識就開口打算解圍：“爺爺，這個紅薯太大了我吃不完，咱倆一人一半啊?！闭f著就裝作笨手笨腳地伸手去拿。
“你這孩子能干什么？我來吧，你再把灰蹭到衣服上?！?p> 一場發(fā)生概率超過百分之五十的爭吵就被她這么化解，對付爺爺太容易了，只要讓他覺得自己被需要，給出的好能被完整收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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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圣誕的臨近，校門口附近的小店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有買賀卡的有買禮物的，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就連學校里的氣氛都比平日里騷動許多，過節(jié)顯然比考試更得人心。
雖然圣誕不放假，但是緊接著后面就是元旦啊，元旦后面雖然就是期末考試，但是一結束不就到了寒假嘛，所以四舍五入，圣誕節(jié)一到就要準備迎接寒假了！
一片喜慶和期待的海洋里，怏怏不樂的薛露凝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被各種禮物和賀卡包圍起來的節(jié)日，對沒有零花錢的人來說，就顯得有一點點殘忍了。
禮尚往來是最最基本的道理，收到禮物不回禮也不好，因為不能回禮拒絕別人的禮物也不太好，何況有些人已經(jīng)習慣不能拒絕別人的好意。
她頭抵在桌子上正想得出神，突然腦袋上挨了一記爆栗，她吃痛低呼一聲，一只手揉著頭一只手慣性招呼上梁田的腦袋，這次因為他先招惹所以有了防備，側過頭閃開，結果這一巴掌順利呼上冰涼堅硬又雪白的墻壁。
梁田嘆一口氣，認命般將臉伸過來讓她打，自然也是因為篤定薛大課代表不會放過他倒不如自己主動認錯說不定還能感化她下手輕一點。
這一次他可是猜錯了，薛露凝還在苦惱過節(jié)的事，并顧不上勻一點多余的心思給他。
他閉著眼睛等了半響也沒見有動靜，睜開眼一看她又是老樣子——頭抵在課桌上眼睛看著腳底下。
他沒忍住輕輕推搡她一把，“哎，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梁田你滾蛋！”薛露凝惡狠狠地罵他，聽著有了點精神。
梁田微微一笑，這才是他熟悉的薛大課代表嘛。
果不其然，停頓了幾秒之后她緩緩開口：“你圣誕節(jié)有沒有收到禮物??？我沒錢給朋友準備禮物怎么辦？”
“我以為多大的事呢，就這么點小事就把你難倒了？你想想你的哪個朋友一定要你買很貴重的禮物了？古人早就說過禮輕情意重，如果你用心去準備，你的心意就那么不值錢嗎？”
“道理我也明白，可是……”
可是青春期原本就是自尊大過天，她從小因為物質(zhì)的貧乏已經(jīng)自卑慣了，現(xiàn)在怎么能輕易承認精神一定大于物質(zh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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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校門口的攤販已經(jīng)把五塊錢兩斤的蘋果漲價到五塊錢一個，依舊無法抵擋學生們慷慨解囊買下一個個包裝精美已經(jīng)換了名字的“平安果”。
一進教室就能看到誰是最受歡迎的那個——桌子上滿滿當當全是類似包裝的蘋果，一天一個大概可以一直吃到最后一個變質(zhì)。
薛露凝已經(jīng)放棄跟自己的自尊斗爭，花了幾個晚上在被窩里偷偷畫了幾張賀卡，打算就用這個作為回禮，反正糾結得再多，自己的口袋里也不會多一塊錢。
她看到自己桌子上沒有任何新的東西，先松了一口氣，看看四周的桌子又有些期待落空地嘆一口氣。
已經(jīng)將期待值降到最低了，可是因為沒有那個人的祝福這件事，還是像細細的針扎在心上一樣的疼。
她低頭把自制的“拙劣”賀卡又往書包里塞深了一點。
“薛大課代表！”梁田在門口沖她吹了個口哨，“有人找！”
薛露凝一顆心提起來，快步走到教室門口，童磊提著一個袋子，微笑著看向她。
她那顆心落了地，又偷偷打起鼓來。
“圣誕節(jié)快樂啊想想，我有東西要給你?！?p> “你也圣誕快樂，我……也有……”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拿出自己的賀卡。
像是看出她的擔憂，童磊朝她寬慰一笑：“都是一些小玩意兒，不值錢的?！?p> 薛露凝半信半疑，接過袋子好奇向里張望，的確是一些零碎的東西，小學門口一塊錢一棵的紙圣誕樹，在紙上澆了水第二天就能得到一棵開花的圣誕樹；幾個造型有些奇異的圣誕老人、馴鹿、禮物和雪花的玩偶，那只鹿的兩只鹿角不一樣大且有兩團巨紅的腮紅，一看就出自“審美堪憂”的童磊之手；一封手寫的賀卡，落款是熟悉的筆跡；最后，還有半只用保鮮膜包起來的切得整整齊齊的蘋果。
“童磊，非常感謝你的禮物，我能請問一下這半個蘋果是什么嗎？”她第一次見到有人的禮物是這個。
童磊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聲音里沒了剛剛的坦然，“我……吃不完一個蘋果，太大了?！?p> 話音剛落，薛露凝已經(jīng)轉身離開，他以為她生氣了，還在想自己也沒有送貴重的禮物啊，又看她手里拿著什么走出來。
他低頭去看，賀卡的封面上寫著：from 想想。
七奚言
晚到的圣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