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卷 久別相逢
是真的跳,因為那侍奉的婢子放滿了熱水后,忘了送腳榻進來!
明月躍躍欲試幾次,發(fā)現(xiàn)根本跨不進去,望著那一桶熱乎乎香噴噴的水汽,水面飄著的鮮紅的牡丹花瓣,細細嗅來,還透著微微丁香香氣,連在洛邑王宮,她都不曾有如此待遇,想都不用想,她雙手在木桶邊緣撐穩(wěn),縱身一躍,合衣跳了下去。
此時她已然意識到,呂儲兒之所以選擇她侍寢,無非是因她為鄭世子的婢子,一場報復而已。
想到這里,她安心多了,肆意在木桶里撲騰,噴濺一地水花。
朔夫人?她不是二公子身邊的丫鬟么,怎么會在鮑府?瞧那溫情的眼神,又是管夷吾的什么人?
門外婢子慌張跌了進來,“麗姬姐姐——啊——大子回來了,大子——府里的先生去北丘給管家婆婆看診去了,奴婢只好在普濟堂請了位先生來——”
一方藥匣子嘩啦啦晃著,翁令一抬眼,眼前的一人讓他立即安了心。
聽說有人頭部受了重創(chuàng)出血反復,他急急趕來,生怕耽誤了病情,簡直比來請他的婢子還要急,可一入內(nèi)庭,見是明月,就知道病人不會有事了。
“翁先生?”本來還要去普濟堂坐堂問診,這樣一回遭遇,不知何時再去得了。
“大子,姑娘。”翁令行禮。
“別人我還不放心,正巧你來了,這里我怕是不能久留……”瞥了眼鮑叔,她倒是很希望在這里長住,“這人頭被鈍器擊傷,方才醒來又暈去了,我施了幾處止血穴位,又敷了藥,接下來便交給先生了?!?p> 翁令頷首,跪在榻邊小心檢查了傷勢,見他側身而臥,頭微微后仰,口唇半開,不禁一驚。
他讀醫(yī)書無數(shù),頭部外傷,都要身體平躺,有時傷在腦后,為不觸及傷口,還會采取趴姿,但很多次,他照書而行,傷情卻不是那么樂觀,直到有一次,他外出診病,遇到一位白姓高人指點迷津,側臥可緩解頭部受力,后仰為的是打開喉嚨利于傷者呼吸,他多年研習不得的要領,她竟然運用得如此輕松。
他望向明月,眼中是訝異與欽佩,“姑娘放心,這里盡管交給我好了?!?p> “坐診之事……”
“我想姑娘許是有要事在身,等姑娘一切處理妥當,再來普濟堂不遲?!?p> 那田姓的貴人早差人送來信,已經(jīng)不用他再尋下去,可這樣的醫(yī)術,他是真心希望她能來。
“好。”她爽快地應下。
鮑子一咳:“先生,夷吾便拜托你了,萬望關照,診金我付三倍?!?p> “大子放心,翁某自當盡全力?!?p> “那——”他看著明月,“我們回去吧,今日需得護送你到世子忽眼前,否則我可交代不了!”
明月縮頭訕訕道:“那個……世子也是怕我們這些婢子再生事端?!?p> 鮑叔呵呵一笑,笑中深意斐然。
“請吧,明月姑娘?!?p> 布包一收,匕首回鞘,鮑叔單臂一展,謙遜而溫雅。
她匆匆握了握管夷吾的手,也不管周邊幾人眼神各異。
你會沒事的,等著我,我會回來看你。
那玲瓏的身影隨鮑子出了庭院,天光杏雨,仙子飛而不見,麗姬斜倚門扉,口中喃喃:“原來是她……”
初見只覺靈氣逼人,后來見她年紀輕輕卻自有一份從容自若,這女子身上似有一種蠱惑,仿佛吸著他人光華,可另身邊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大子心系之人,舍命相救之人,真是位奇女子……
麗姬并不是唯一萌生這種感覺的人,此時的鮑叔與明月同車并肩而坐,也暗自覺得這位姑娘不同凡響。
相救之時他并不以為然,只是覺得這姑娘瘦削,一雙眼雖然精采逸動,可沾灰?guī)嗟哪菑埬槾_實算不得絕美,她背對著他坐下,背對著他飲水,背對著他吃點心,胃口倒是很好,幾塊方糕一點渣都沒給三公子留,小白卻也不惱,就在一旁靜靜看她,眉眼含笑,還時不時要關問幾句。
“好不好吃?”
她點頭。
“夠不夠?”
她搖搖。
小白轉頭問鮑叔:“還有么?”
鮑叔尷尬笑笑,出門前是朔夫人硬塞的幾塊點心,留給他夜里趕路壯些體力的,他嫌不便,差點就沒帶在身上,如今給她臨時墊個肚子而已,只是一夜沒吃東西,又不是一月!
“暫時只有這么多,只好委屈公子和姑娘了,待回到文昌臺,自然應有不盡?!?p> 小白規(guī)矩回了笑,轉而問向一旁的端毅:“大老遠的跑來救我,帶了什么好吃的?”
啥?
端毅一臉懵,救命只聽過要帶彎刀,沒聽過要帶豆包!
“公……公子……”
“算了,就知道你沒帶,下次記著帶上點?!?p> 端毅悍然點頭。
回到文昌臺,齊公已經(jīng)在后殿等候,明月堅持不要同去,非說自己面目污濁,不好面見君主,也不等人護送,自己回躍蘭軒去了。
婉兒聽說明月要回,清早就在門外守著,早春露重,玉肩生寒,她來回踱圈,抱臂搓著胳膊。
肩上一暖,厚滑的一件暗紫披風隨風垂落,姬忽已站在身前,低頭將肩帶緊了緊,“別著涼了?!?p> 她的臉有一絲霞光,不失禮儀地欠身道:“多謝世子。”
“忽哥哥!婉兒!”
這歡悅的聲音,跳動的身影,姬忽和婉兒立刻回身,“明月——”
前言不搭后語向忽哥哥說明了一通,總之不要太清晰,邏輯不要縝密,管夷吾先不要提,最后在案幾上抓了幾塊糖餅,跑回自己住的偏房,在枕下拉出一個布包,嘩啦啦開始裝東西。
這時庭院寒暄聲起。
“鮑子!你怎么來了,還未謝你救下我這小婢子,內(nèi)室有請,我令下人備些茶來!”
“世子不必多禮,我接了人就走!”
“接人?”
“怎么,你不知道?”
姬忽正發(fā)愣,明月一個躍步跳出來,布包往鮑叔身上一甩,他下意識接在手上,眼前的女子顏面素凈若雪,發(fā)髻雖還凌散,卻掩不住眉間遠黛與烏瞳盛烈,內(nèi)官的深衣褪去,換了姜黃褶裙,配上純白一層罩衫,這還是他所救的那女子么?
明月盼笑一下,有外人在,她不好直呼忽哥哥:“世子,方才大子叔與我說,他有一位友人頭受重傷久睡不醒,婢子想,我會些醫(yī)術,興許能用上,這下便準備隨大子去看看,去去就回?!?p> 姬忽正要囑咐些什么,明月裙擺一飄,早出門去了。
“這是什么?”好沉一個布包。
“臨時收了些東西,看病用的?!彼^也不回上了馬車。
原本以為診病不過是個由頭,她只是想見一見管夷吾,“你真會行醫(yī)?”
“會不會,一會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