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忽鳴山那條小路,她和墨星霽踩著清晨的露水,慢悠悠的上山。
林瀟瀟心情沉重,卻又無能為力,她放任自己此刻的消沉,提醒自己就一個早上也好。
到半山腰,她慢慢的停下腳步??v然只見過一次,她也清楚的知道另一條路再走幾步就有三座長滿雜草的墳埋在那里,那里頭都是她最親的人。
她一個眼神,墨星霽就點頭,讓她過去
林瀟瀟走了過去,帶著那壇承諾過大家一起喝的酒,終究是一人對三魂,無法再續(xù)前緣了。
“慕規(guī),你埋的會不會太深了?”
“放心吧太子哥哥,這酒埋的越深越好喝,這叫吸取日月精華。來年我打開,肯定醇香濃厚。”
“慕規(guī)就是聰明,那哥哥我就先饞一年,等明年這壇就定讓哥哥先嘗第一口?!?p> ……太子哥哥,這酒確實好喝,只是埋的實在太久了,入口有些澀……
她喝了幾口,又對另一個墳頭倒了兩杯,心里道:阿淵,對不起,我沒臉去見燕七,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我怕他生氣,他會指責我,為什么我能重生,而你卻不能。你那么愛他,應(yīng)該也能理解我,我聽說他在江東過的很好,這就夠了吧。他再見到我不過徒增煩惱而已。
……三哥……唉……世上最好的三哥已經(jīng)不在了,那無根江底冰涼,你如此溫暖,怎么也捂不熱那無情的江水,溫暖如春的林慕寒灰飛煙滅,再也沒有來世了。
想起十六年前的對話,林瀟瀟就非常自責。
“慕規(guī),你快走,他們要圍攻上來了,這斷崖不能久留!”
那是的林慕寒瞞著所有人來到斷崖,怕她被圍剿,不顧性命。
林瀟瀟心里感動,面上卻冷漠,她無情的趕走他,用一切最惡毒的語言。
“你一個繼子,為何要救我?你可知救了我等于叛出四大家族,屆時你想當林家家主是萬萬不可能的?!?p> “在你眼里,三哥竟是看重名利之人?”
“你若不看重名利,為何與鳳家嫡女鳳英私定終身?”
“林慕規(guī),你竟是這樣看我的?”
“難道不是嗎?”
很遺憾,她和三哥最后的話語竟是這么傷人。
她其實只是想讓林慕寒不要牽扯到她這樣的混事來,好好會林家繼承家業(yè)。她用最傷人的語句對待他,只是想趕他走,而她就在這初遇小鬼王的地方與小鬼王做個了結(jié)。沒想到林慕寒如此決絕,竟用淺薄的修為幫她擋了四大家族的御魔陣。元神俱滅。
從忽鳴山回來,林瀟瀟顯得懨懨的,一夜沒睡再加上觸景生情,再加上她喝了酒,林瀟的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再去與人交談。
暈暈乎乎之下,她找到自己的房間,對著自己的床撲了過去,鞋子也沒脫,就昏昏欲睡了。
等到她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好,被子也蓋好,鞋子也脫了并整齊擺放在床邊。
這不是林瀟瀟能做出來的,她就算是正常睡覺,鞋子和被子不會這么擺放。她一想就知道是誰做的。其實這些事情本不應(yīng)該讓堂堂的師尊來做,他如此屈尊降貴,林瀟瀟心里更不好受。
墨星霽總是這樣,他無意之舉總讓其他人心緒不寧,妄想其他不可能的事情。
林瀟瀟心情煩悶,又無法發(fā)泄。再加上宿醉和空腹,睡眠不足,林瀟瀟這幅身體開始有正常人的反應(yīng)。她腹部疼痛難忍,冷汗急劇落下,她心道心道糟糕,她這是要生病了。
她掙扎起來已是不易。艱難的穿好鞋后,讓忍著疼痛扶著墻面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房門。
“墨君,墨君?!?p> 墨星霽竟然不在房間里。
林瀟瀟疼的嘴唇發(fā)白,她向來最能忍受疼痛折磨的,卻不想?yún)^(qū)區(qū)一個腹部疼痛竟讓她眼冒金星,似要暈厥過去。
她甚至覺得這一刻可能就要疼死過去了。
還好林瀟瀟“命不該絕”,在她快要倒下的時候有雙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臂,快速的把她拉了起來。
“林慕規(guī),你什么情況?”
林瀟瀟一回頭,就看到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容。
“鳳英?你怎么來了?”
鳳英趕緊把她扶好,再看她面目蒼白,問:“林慕規(guī),你怎么是這個死樣子?”
林瀟瀟趕緊掙脫她的手,這樣簡單的舉動卻讓自己步伐踉蹡,跌倒在地。
“喂,我又沒推你!你……”鳳英蹲下來,一看,“不對,林慕規(guī),你……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林瀟瀟差點氣絕身亡,她發(fā)現(xiàn)每次見到鳳英都會氣的不行。
林瀟瀟:“我……我肚子疼……”
“肚子疼?開什么玩笑?是不是你準備逃跑想出的招數(shù)?”
這家伙是怎么做到一家之主的?
“我真的肚子疼?!?p> 鳳英這才把她扶起來,把了把脈,這次她竟能摸的到她的脈象??磥砟庆V沒有騙人,林瀟瀟在這里修行還是有好處的。
可是這脈象微弱,似有似無。
鳳英:“你這個……是……是……”
林瀟瀟:“只是肚子疼而已。死不了?!?p> 鳳英給她輸送靈力,緩解了一下她的疼痛,道:“林慕規(guī),你活了那么多年難道不知道自己什么情況嗎?你是個女孩子,自然每個月都會……你知不知道這時候不能喝酒的?你在墨星霽門口干什么?你該不會是找他幫忙吧?你可是待字閨中的女孩,你知不知羞的?”
林瀟瀟愣了一下,她確實沒想到是這個事情,只好紅著臉,說:“不是的,我并不知道我這幅身體還會恢復正常,我以為只是肚子痛……”
鳳英:“真是服了你了,我怎么還會來操這個心,你又不是我女兒?!?p> 林瀟瀟:“你可別占我便宜啊,我比你大?!?p> 鳳英:“是嗎?我可一點都看不出來你哪里大了?你現(xiàn)在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p> ……
好吧。
正在兩個人拌嘴的時候,墨星霽從院子門口走進來,手里還拿著托盤,托盤上穩(wěn)穩(wěn)的放著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
鳳英:“……仙師大人竟然下廚?”
林瀟瀟反應(yīng)慢半拍,來回看了兩人,道:“鳳英,你說什么?什么下廚?”
“無事。”墨星霽趕緊打斷她,“鳳家主可有事?”
鳳英道:“上次林慕規(guī)答應(yīng)跟我回鳳家,我這次來帶她回去?!?p> 林瀟瀟趕緊陪笑:“我會去的,你別急?!?p> 墨星霽邊走進房里,邊道:“此事再議,先進去吧。該吃飯了。”
林瀟瀟只好忍著腹痛,跟在后面,好在鳳英剛才已經(jīng)給她輸過靈力了,現(xiàn)在還能勉強支撐一下。
鳳英看著墨星霽擺放碗筷,走近看著菜色,道:“口味清淡,淮南菜。不錯,是林慕規(guī)愛吃的?!?p> 林瀟瀟毫無胃口,再加上身體不舒服,她只能頹坐在一旁,昏昏沉沉。
墨星霽這才發(fā)現(xiàn)她奇怪之處,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伸手。
林瀟瀟一躲:“干嘛?”
墨星霽道:“你生病了?!?p> 林瀟瀟偷看鳳英,鳳英竟一臉戲謔的看著他們兩個,好似看透了一切。
林瀟瀟心虛的搖頭:“沒有。沒生病?!?p> 墨星霽堅持:“我看看?!?p> 林瀟瀟臉一下子紅了,她趕緊抽開他的手,“沒,沒事?!?p> 低頭喝起牛肉湯。
鳳英仿佛看透一切,她坐到一旁,也不言語,她知道她輸入的靈力有限,等下有得林瀟瀟受的。
果然,林瀟瀟很快就撐不住了,她臉色發(fā)白,額頭已冒出細細冷汗。
墨星霽沖了過來,一把抱住林瀟瀟。也不顧在一旁的鳳英,摸著她的額頭查看??上庆V從未給普通人看過病,一時間竟看不出什么來。
林瀟瀟疼的沒有力氣推開他,只好任由著他摸著脈搏,一旁的鳳英看起好戲來是六親不認,她明明知道這事不好喝墨星霽直說,鳳英就是故意的。
鳳英輸過了靈力,竟沒能好轉(zhuǎn)。墨星霽著急萬分,他以為是棘手的病情,趕緊輸送自己渾厚的靈力。
腹部疼痛墜脹,正是畏寒之時,一股暖流從手臂流到腹部,林瀟瀟一下子緩解了不少。
等她緩過神來,才知道不好。
“墨君,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這是為何?”
“我……我有事和鳳英說,對吧?鳳英?”
鳳英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明顯是不想幫林瀟瀟解圍。想來也是自然,這鳳英自小和林瀟瀟不對付,長大了雖然關(guān)系好一點,卻因親哥哥的死而對之恨之入骨,現(xiàn)在年過三十,雖沒有年少時的沖動上去打罵,但見林瀟瀟難堪也是很解氣的。
鳳英搖搖頭:“我與你有什么話好說的?”
林瀟瀟氣極,道:“我好多了,真的。我這就換件衣服,與你去鳳家。”
墨星霽哪里肯依,他執(zhí)著的按著她的手,一直輸送著靈力,他表情嚴肅,誓不罷休。
他嚴肅的樣子嚇到林瀟瀟,他這個樣子仿佛下一刻就會爆發(fā),他隱忍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卻能讓旁人感覺到他此刻多緊張。
“我……我真沒事……真的……”
墨星霽低吼:“怎么會沒事!你這個樣子我怎么放心讓你去鳳家!”
林瀟瀟和鳳英都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墨星霽這個人他們雖不太了解,但十幾年冷冷冰冰,不與人多深交,自然也養(yǎng)成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再加上他身份高貴,又掌管玄門道法的最高法門,四大家族誰不對他恭恭敬敬的。這樣的人,能牽動他情緒的人和事基本上屈指可數(shù)。他竟會為了林瀟瀟腹痛而著急不顧形象,低聲怒吼?
鳳英趕緊圓場,她拉回林瀟瀟的手,道:“慕規(guī)確實沒事,仙師不用再輸靈力了。”
墨星霽不知何故,竟一把推了一下鳳英,他下手不知輕重,鳳英一下子被推開,重重的撞到桌邊。
鳳英吃痛:“墨星霽,你瘋了?”
“鳳謹言!你沒有看到她疼的說不出話來了嗎?你為何不讓我救她?”
鳳英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推搡時林瀟瀟已經(jīng)扶著桌子毫無力氣,任憑他們推拉,人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
墨星霽把林瀟瀟抱在懷里,如珍寶在懷小心翼翼,林瀟瀟虛汗連連,墨星霽就用他潔白的衣袖輕輕的擦拭干凈,這一刻鳳英才感覺到墨星霽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會體貼入微,會擔驚受怕。
墨星霽摸了摸她的臉,道:“瀟瀟,瀟瀟,你醒醒……”
鳳英無奈嘆氣,墨星霽比她大,像他這樣年紀的早就兒女雙全了,他還是這樣不通人事。他但常年在仙門修行,似乎山中歲月容易過,人間繁華已千年。同齡的人已而立之年,飽受世俗困惑,滿臉滄桑。而他,依舊少年。
當然,他懷里那位也一樣,自己身體什么情況都不懂,以前也活到十九了,該懂的應(yīng)該懂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