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城學(xué)宮位于城內(nèi)主街到底,一座山丘下,側(cè)臨一片湖澤,無論交通、景致還是風(fēng)水,都是最好,可見學(xué)宮所受重視的程度。
盧奕興致勃勃地前去,到了山門報上大名,卻發(fā)現(xiàn)一絲不對勁。
圍繞在山門處與他一同報名的,怎么都是八九歲的小孩?!
其中還有一些是小妖,讓他想起肖沅來,也不知道嵩嶺一別后他去了哪里。
盧奕本就生得人高馬大,那些小孩一個個仰頭看他,紛紛掩嘴偷笑:“看這傻大個,一定是不開竅的蠢材,這么大歲數(shù)才來學(xué)宮。”
“就是,要是我開竅這么晚,就呆在家里不出來丟人了?!?p> “看打扮是最近入城的山民,也是,山野鄉(xiāng)民大都粗鄙,聽說有人幾十歲修成強者法士!”
而在楊梅小院中,禿公坐在樹下躺椅乘涼,雕梟則躺在枝椏上摘果子吃。
禿公長嘆一口氣:“我并不是自恃本事強,才反對阿奕入學(xué)宮,實在是這小子開竅太晚,我怕他去了那里給我丟人?。 ?p> 雕梟咬一口鮮紅的果子,汁水順著嘴邊淌下?!皼]關(guān)系,別說認識他就好了。”
藥姑站在屋門口聽了,滿頭黑線:“你們二位,就這么不看好阿奕?”
禿公和雕梟相互對視一眼,齊齊搖頭:“不看好。”
藥姑翻了個白眼:“我用藥草給他編了塊涼席,天要熱起來了,你們誰給送去?”
禿公閉著眼睛打起呼嚕,雕梟從樹上跳下來拍拍袍子上的灰塵,慢悠悠地朝前堂當(dāng)鋪走去。
藥姑翻了個白眼:“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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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城學(xué)宮所在的山丘是嵩嶺其中一座叫做甘霖峰的山頭,從山腳到山頂,順著一條像大樹一樣開滿枝杈的山路,建起無數(shù)幢小樓。
此刻山腰一座禮堂內(nèi),所有新入學(xué)宮的學(xué)子們匯集在這里,安靜聆聽學(xué)宮主簿的授講。
主簿姓梅,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頭,頭上長一對鹿角,頜下長著長長的淡金色胡須。
他看著底下一群虎頭虎腦的小家伙,心里很是高興。一眼瞥見角落里站著的盧奕,他雖然竭力弓腰駝背,仍然比周圍人高出半個身子,想要不引人注意都難。
梅主簿有些意外,轉(zhuǎn)身問了身后一人幾句話。身后是一位年輕少婦,姿容俏麗,雙目顧盼靈活好像會說話。
那少婦名叫魏雪,是一位協(xié)辦,此時低聲回應(yīng)主簿的問話道:“年紀(jì)是大了點,十八了。但是資質(zhì)似乎還不錯?!?p> 主簿更是糊涂了,既然資質(zhì)不錯,怎的十八才上學(xué)宮?
魏雪又補充了一句:“荒石村人,才剛剛?cè)氤??!?p> 主簿聽說了荒石村遇襲的事,了然點頭。遂咳嗽一聲,沉聲道:“今日老夫榮幸能夠與諸位一同在這里相聚,諸位將來都是嵩城之棟梁?!?p> 又咳嗽一聲,轉(zhuǎn)頭低聲問魏雪:“講這些夠了吧?”
魏雪苦笑:“再多講一些?!?p> 主簿為難地想了想,站直身子面對仰頭注視自己的孩子們:“下面有請嵩城令尹授講?!?p> 魏雪無奈搖頭,去里間請出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
那大漢一走上臺,頓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不凡的氣度,那是在沙場中浴血廝殺的猛將身上自然散發(fā)的攝人氣度,不怒自威,令人肅然起敬。
他生得面龐闊大,虎目劍眉,雖然天氣炎熱,仍然一身戎裝,環(huán)視廳堂一周,將所有人的臉龐掃了一遍。
廳堂內(nèi)鴉雀無聲,盧奕覺得自己好像有錯覺,那令尹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許久。
令尹張口,聲若洪鐘:“嵩城學(xué)宮,迄今已有萬年歷史,源遠流長,乃是圣祖開堂授課之首地。在場的諸位,來自各個族類,皆承圣祖之遺澤,勉圣祖之遺訓(xùn)。”
他朝后一揮手,身后一名武將捧上一個錦盒。
令尹打開錦盒,雙手捧出一幅卷軸,往空中輕輕一送,那卷軸懸停在空中緩緩打開,自七八丈高處垂到地面。
一幅奇特的畫卷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上面的畫不像是畫,倒像是一種小孩的涂鴉,布滿毫無規(guī)律的星星點點,以及雜亂無章的線條,幾乎將七八丈長的卷軸鋪滿。
令尹眼中滿是尊敬,道:“這是圣祖留下的《七元開化圖》,此中之關(guān)竅,乃是修煉之根基。正是因為圣祖開天辟地,開創(chuàng)此圖,人族才能在這險惡之地爭取生存的機會。各族孺慕,紛紛來朝。圣祖有教無類,一視同仁,由此創(chuàng)立嵩城學(xué)宮?!?p> 令尹威嚴(yán)地注視下方眾人:“青春須早為,豈可長少年。諸位當(dāng)以勤字為首,二則謹(jǐn)遵嵩城以及學(xué)宮的規(guī)矩,他日學(xué)有所成,則保境安民,沙場御敵。魏某當(dāng)勒馬以待諸位,期盼共事同袍的那一日?!?p> 陶云堇忽然叫起來:“我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魏*民*洲!”
阿奕還是有點迷糊:“誰?”
陶云堇點了一下他腦袋:“這么健忘!在嵩城外遇到獅群的那一次,他就是站在遠處山坡上的人。我說怎么剛剛聽他的聲音,總覺得似曾相似呢!”
阿奕這才恍然大悟。
陶云堇嘿嘿直笑:“有意思,他居然是嵩城令尹。阿奕,我覺得一會兒人散之后,我們應(yīng)該找個單獨的機會,跟他說幾句話?!?p> 阿奕認真問道:“說什么?”
陶云堇一下被問住,覺得這在她看來不算是問題:“也沒什么,就是問個好唄!”
阿奕有些為難:“那不是很尷尬?又不熟?!?p> 陶云堇白他一眼:“見上一面,說上幾句,不就熟了嗎?嵩城是他的,學(xué)宮也是他的,以后說不定能得到照顧什么的。再說是他曾經(jīng)要求你到了嵩城去找他的,你敢不遵令尹的命令?”
阿奕站著沒動:“他沒有命令啊,就是說可以去找他而已。原本不知道他是令尹,也許在街上遇見了我會打個招呼問個好,現(xiàn)在知道了,反而有攀附的嫌疑,我覺得還是不去為好。”
陶云堇氣得差點結(jié)巴:“這個哪是攀附,這個這個,這個只是人際交往,很正常的好伐?他是前輩長者領(lǐng)導(dǎo)老板,于情于理我們都應(yīng)該主動熱情一些?。≡僬f你大傻個子杵在這里,你以為人家瞧不見你???人家都瞧見你了,你還故作清高,難道等著人家來找你?!”
正吵著,忽然有人在身側(cè)道:“怎么,不認得我了?”
臺上不知什么時候換了那梅主簿,正在宣布一項任命,從學(xué)子中提拔一位新晉的協(xié)辦。
站在盧奕身側(cè)的人正是魏*民*洲。
盧奕瞬間石化,口齒木訥道:“魏大人好?!?p> 魏*民*洲輕輕點頭,笑道:“好好學(xué),什么時候開始都不晚?!?p> 盧奕看了看周圍八九歲的孩子,頓時汗如雨下,更隱隱感受到一股壓力,都這么大了,可千萬不能叫這些小屁孩比下去,不然魏大人一番鼓勵就白瞎了。只得正色道:“是?!?p> 魏*民*洲便龍行虎步去了后殿。
盧奕舒緩一口氣,見周圍有幾個小孩投來異樣的目光,低頭訕訕摸了摸鼻頭不作聲。
好在沒人關(guān)注他太久,因為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驚嘆聲:“原來是徐師姐啊!”
順著眾人目光往臺上看去,一位年輕女子走到主簿身邊。她眉清目秀,身段高挑,穿著輕盈的外袍看似飄然若仙。
與站在一旁的魏雪比起來,雖然姿容略有遜色,但氣質(zhì)高雅出塵,卻勝出一大截。
人群中有人議論:“聽說徐師姐已是通者,法士第四重天,她入職我心服口服?!?p> 也有人陰陽怪氣:“她祖母乃息雪堡副督察,父親任兵部官員,這樣的背景擺在這,上我們嵩城學(xué)宮當(dāng)一名從四品協(xié)辦怕是委屈了吧?!?p> 這話一出,立即有人回擊:“家境比你好,境界比你高,長得比你漂亮,還比你努力,你追一輩子都追不上,也只配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
此人雖然聲音稚嫩,卻話語尖銳,吸引了盧奕目光,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八九歲上下,身著錦袍,脖子上戴著一個金制鑲玉的項圈。
被項圈少年嗆聲的女孩氣得臉色通紅:“陸源,你不要仗著你媽和你太公就隨便欺負人!”
陸源笑了,手掌握拳,大拇指點著身后臺上的魏雪:“我確是仗著我媽和我太公。但我也不是隨便就欺負人,你多次對徐師姐不敬,我早就看你不爽了?!?p> 那女孩咬牙切齒,又不敢拿陸源怎么樣,只得一跺腳走了。
此時主簿講完了話,大大松一口氣,宣布解散,眾人便陸續(xù)走了,臺下二人之間的爭端也就沒有被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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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民*洲在里間喝茶,魏雪走進來,站在門口便不往前走了?!白娓?,您找我有事?”
魏*民*洲沒法,只得放下茶杯,走到她跟前,笑道:“怎么,爺爺過來了順道看看你,還得有什么事不成?”
魏雪微微露出笑容:“主要是爺爺太忙,雪兒怕耽誤事?!?p> 雖然改了稱呼,但魏*民*洲還是能感覺得出語氣中的距離感,只得笑道:“要經(jīng)常和陸煊一起回來吃飯?!?p> 聽到陸煊的名字,魏雪的臉上明顯出現(xiàn)一絲不耐煩:“他事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