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報

　　自太祖趙匡胤立國以來，汴京承平百年，于是，從太宗趙光義時代開始，漸漸的富庶繁榮起來。城市規(guī)模也擺脫了舊日的城墻限制，迅速向外城外的山野蔓延。

　　時至今日，當(dāng)年汴京城外的虹橋，也成為了繁華熱鬧之所，店鋪林立之地。

　　僅僅是在汴京城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較國初，多了十四個坊，有將近二十萬人口，生活在此。

　　汴京官府，自也派吏管理，如城中一樣巡查、檢核。

　　至于在汴京城的核心，最繁華熱鬧的州橋，就只能用‘人煙浩穰，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來形容了。

　　汴京當(dāng)局，甚至不得不在州橋兩側(cè)，派遣大量官吏、軍隊，以管理秩序，指揮交通，甚至有時候不得不處置那些因為交通事故引起的糾紛。

　　而在州橋兩側(cè)，則是現(xiàn)在藍星上，最繁榮的夜市。

　　哪怕現(xiàn)在正值正午，州橋南北的繁榮，也依舊讓人驚嘆。

　　龐大的車流量，前后輻輳，密集如河流一樣的人流，叫人頭皮發(fā)麻。

　　街道兩側(cè)，數(shù)不清的酒肆茶館，從其樓頂垂下種種彩旗，讓人目不暇接。

　　三三兩兩的伙計與幫傭們，則趁著這午后的閑暇時光，聚在一起，聽?wèi)蚩磮?，好不悠哉?p>　　“今日的小報來嘍！”一個神神秘秘的文人，腋下裹著一大疊紙張，悄悄的來到一個酒樓外的大柳樹下，對著聚集在這里的觀看著雜戲表演的人群喊道：“可有要買的？”

　　“今日小報，可有甚緊要的秘聞？”當(dāng)即就有人問道。

　　“非常緊要！”這文人神神秘秘的道：“小報內(nèi)探機密，特錄大內(nèi)秘聞，如今還是秘而不宣之事……更有省探干員，親聞兩府之事，錄為文字，甚是有趣……”

　　他眨著眼睛：“諸位，可有要買的？”

　　“今日機密之事多，所以，小報特漲為五十文一份！”

　　大宋，自有繼承自漢唐以來的官府邸報，日常通報國家大政和兩府政策以及天下州郡的事情。

　　只是呢，這邸報常常報喜不報憂，而且文字晦澀，用詞枯燥，普羅大眾對其壓根沒什么興趣。

　　而汴京人口日益增長，社會日益富庶，民間商業(yè)漸漸繁盛。

　　于是，就催生出了一個全新的秘密產(chǎn)業(yè)——小報。

　　也不知道是何時起，這汴京城里就冒出一些專門將國家朝堂兩府與皇帝妃嬪勾心斗角的那點破事寫成文字，賣與他人閱讀的群體。

　　這些人，依托著汴京復(fù)雜的街道坊區(qū)，和開封府的官員一邊玩著躲貓貓的游戲，一邊將他們知道的事情，四處販賣。

　　于是，形成了特殊的小報產(chǎn)業(yè)。

　　發(fā)展到現(xiàn)在，因為當(dāng)朝官家本人的執(zhí)政風(fēng)格以及無為而治的性子。

　　汴京城內(nèi)的小報產(chǎn)業(yè)，于是前所未有的興盛起來。

　　景祐中，郭后被廢，中書都還沒有接到官家的詔書，汴京城里就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

　　寶元年間，元昊反叛，嫚書都還沒有抵達君前，汴京人就已經(jīng)知道了內(nèi)容，于是群情激憤，迫使張士遜正府只能和元昊正面硬剛，再也無法和稀泥、掩蓋下去。

　　當(dāng)然了，小報們?yōu)殄X和噱頭，也常常故意編造假消息與謠言。

　　像是今年二月，曹皇后前腳進大相國寺，后腳所有小報就統(tǒng)一口徑：壽國公薨了，官家涕泣不止！

　　結(jié)果，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故而，信譽方面，還是值得質(zhì)疑的。

　　所以，當(dāng)即就有人說道：“若是汝之小報，敢有一字虛假，某家必拔了你的皮！”

　　“不敢！”這文人立刻笑著從腋下抽出一張寫滿了子的白紙，遞與說話之人：“若是有假，不消壯士動手，在下自砍了這雙手……”

　　于是，那人當(dāng)即掏出五十個銅子，交到對方手里。

　　文人接過錢，數(shù)也不數(shù)，只是掂量了一下重量，就知道五十文一文不少，便裹著腋下，向著別處而去。

　　他必須抓緊時間，搶在同行們動手前，搶先把市場占了，將名頭打響。

　　而買下文人紙張的那人，此時身邊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

　　“張大郎，張大郎，快些給俺們念念，這小報都說了些甚？”眾人大聲的喧嘩、催促著。

　　叫張大郎的人推開身邊擠得太密的幾個人，罵道：“去去去，若想知道，自己買一份不就得了？”

　　但嘴上，卻已經(jīng)是開始大聲念起了剛剛買下的小報文字：“東京密錄……”

　　“呦！是曹家人辦的小報，那就大抵錯不了了……”圍觀眾人有識貨的當(dāng)即就道破了這小報背后之人。

　　不過，在汴京城里，各個小報是誰辦的，都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了。

　　甚至開封府心里面也是清清楚楚，只是大家都是聰明人，看破不說破，不會有傻子蠢到自找沒趣，去指正那些盤踞在禁軍和皇城里的龐然大物。

　　也就是若被小報們抓到痛處，惱羞成怒的兩府宰執(zhí)們的嚴(yán)令下，開封府的官員就行動一下，抓幾個小報的雇工拿去頂罪、出氣。

　　張大郎則已經(jīng)繼續(xù)念了起來：“密錄小報，內(nèi)探機密，伏延和殿中，親見翰林醫(yī)官使、提舉太醫(yī)局許希遣人來報：壽國公所授感生爺爺種痘法，經(jīng)翰林醫(yī)官親驗之，前后數(shù)十人試種，皆落珈康復(fù)如故，伏唯陛下能做威福，痘疾以降，從此天下人再無痘疾之憂！”

　　轟！

　　爆炸！

　　整個柳樹下的人群，馬上就炸了。

　　前一秒還在表演雜戲的戲臺子們，也都忍不住停了下來。

　　“痘疾被降服了？”

　　數(shù)不清的人嘰嘰喳喳，驚訝不已。

　　就連張大郎，拿著那紙的手，都在顫栗起來。

　　痘疾？

　　誰不怕？！

　　誰家沒有手足骨肉，或者親朋死于那可怕的疾病之手？

　　但現(xiàn)在，這小報居然說翰林醫(yī)官們用了壽國公從感生爺爺那帶回來的秘法，并驗證成功，從此以后，只要用那法，大宋臣民，再無痘疾之憂了？

　　“此事若果為真……”張大郎忽地跪下來，面朝皇城方向磕頭：“草民愿此生奉公守法，再不做半分作奸犯科之事！”

　　他今年已經(jīng)三十六歲了，娶了四房妻妾，但生的大部分都是女兒，只有兩個兒子。

　　長子前些年不幸染上痘疾去世，讓他痛苦無比。

　　于是，去年其妾室又給他生了個兒子后，這張大郎便日夜擔(dān)憂，天天去寺院道觀燒香，連性格脾氣也變好了許多。

　　如今，驟然聽聞此事，自然是欣喜若狂，又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