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昕的眼睛,看著他面前的群臣。他的心里,和鏡子一樣敞亮。
這大宋文臣士大夫們,既矯情又傲慢,文人的那些臭脾氣,他們一點沒少。
此外,又因大宋如今已經(jīng)是文人士大夫主導(dǎo)的文官正府。
而文官正府,只會在乎兩個事情。
第一統(tǒng)治,第二穩(wěn)定。
舍此之外,別無他求。
這是趙昕前世,用了一輩子時間總結(jié)出來的真理。
保守派也好,改革派也罷。
他們共同的特點,就在這里。
保守是維護秩序穩(wěn)定,鞏固統(tǒng)治基礎(chǔ)!
而改革則是為了強化統(tǒng)治基礎(chǔ),加強統(tǒng)治力度。
看破這一點,文官士大夫們心里面的小九九,就再也逃不出趙昕的法眼。
于是,他看著那一雙雙期待的眼神,在自己父親懷中笑著答道:“阿耶,此乃二郎從舊書中找出來的法子……”
“嗯?”
“春坊里藏有舊年曹侍中(曹瑋)戍邊時所著兵書,其中有記昔年五代鄭璠攻豫章,以‘飛火’攻城的故事……曹侍中戍邊,亦用過此法……”
“二郎看了后,總覺得,當(dāng)年鄭璠、曹侍中所用之法,或許有紕漏,便命修造判官王聞與秦鳳路馬步軍都總管高若訥,為孤改進此法,定以精硝、硫磺、碳粉為藥,各為比例,今日便是試證此法……”
于是,高若訥和王聞,馬上屁顛屁顛的上前拜道:“臣等愚鈍,全賴國公圣明,方有今日……”
趙禎看著這兩人,卻是高興了起來,道:“高卿、王卿,快快請起!”
“幸得兩位愛卿,公忠體國,為朕與天下,建此大功!”
他想了想,再看看宰臣們的神色,就知道,貿(mào)然給這兩個人升官那是害了他們。
更何況,高若訥剛剛轉(zhuǎn)武資,不適合再升遷,便道:“朕無以為賞,便賜兩位愛卿開國男之爵,略為嘉賞!”
高若訥和王聞聞言,大喜過望,立刻頓首謝恩:“陛下隆恩,臣等無以為報,唯鞠躬盡瘁,粉身碎骨而已!”
開國男,雖然是大宋勛爵的最低一級。
食邑也就三百戶,而且只是個名義,并沒有實封。
也就能多拿點錢罷了。
然而,在大宋,萬地高樓平丈起,官位、爵位都是如此。
有和沒有,完全是兩回事情。
有爵位,哪怕是最低級的爵位,也意味著從此打開了封爵體系的大門。
而文臣一般要升到學(xué)士才有封爵的機會。
他們現(xiàn)在就打開了這扇門,意味著起碼可以少奮斗三年!
特別是王聞,高興的幾乎都要癲狂了!
因為,對他這種級別的官吏來說,能夠封爵,幾乎等于掃清了前往兩制的障礙。
從此以后,只要不犯錯,按部就班,十年之內(nèi)就有望兩制。
而這在過去,是王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王聞和高若納都光顧著高興,沒有看到在他們身后,兩府宰臣們的眼中那幾乎恨不得吃了他們的眼神。
“看來,國公身邊的‘君子之臣’還是太少!”呂夷簡悄悄的在章得象耳畔低語:“本兵以為呢?”
章得象點點頭,以微不可查的聲音回答:“元臺說的是……”
“似今日這般的事情,往后要堅決杜絕再現(xiàn)!”
春坊一聲霹靂,可知差點將他嚇死?
在呂夷簡和章得象看來,事情已經(jīng)很顯然了。
必是高若訥、王聞這兩個不知羞恥的混賬,為了攀附國公,也為了幸進,居然讓皇嗣身陷危險之畔!
簡直是該死!
他們這樣的行為,和當(dāng)年寇萊公(寇準)架著真宗在澶州和遼人硬剛有什么區(qū)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將君王置于險地,讓君王面臨風(fēng)險。
這本身已是罪無可赦!
何況,這兩個混賬還是為了官爵。
講道理,也就是當(dāng)著官家的面,也就是那高若訥現(xiàn)在轉(zhuǎn)了武官,也就是三司使晏殊此刻不在此地。
否則……
哼!
但,這個事情也給呂夷簡和章得象敲響了警鐘。
春坊的君子,不能少!
一定要多!
于是兩府的兩位首腦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昕卻是趁著眾人分神的剎那,抱住自己父親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道:“阿耶!阿耶!二郎打算選一批精干果決之士,專門來使用二郎發(fā)明的這個東西……”
趙禎一聽,頓時樂了,問道:“二郎為什么有這個想法?。俊?p> “因為二郎最近讀書,觀祖宗制定軍法,太祖、太宗,都是這樣的啊……”
“虎翼軍、廣勇軍……都是這樣來的……”
趙禎于是笑了,道:“那二郎是想要建立一支新禁軍嘍?”
趙昕點點頭,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一臉的呆萌可愛。
見到愛子模樣,趙禎哪里會拒絕,當(dāng)即道:“阿耶答應(yīng)二郎,就建一個新禁軍部隊來使用二郎所發(fā)明的這個……這個……”
“火藥!”趙昕輕聲的將火藥之名吐出,順便搶占了命名權(quán)。
“嗯,火藥!”趙禎點點頭,反正今日的大宋禁軍已經(jīng)擴張了好幾倍,總數(shù)達到了幾近七十萬的規(guī)模!
再多一軍,也無所謂。
再說,愛子帶人發(fā)明出來的火藥,確實是威力巨大,有著遠大前景。
“那二郎想好了它的名字沒有?”趙禎問道。
“二郎以為,應(yīng)該叫它‘?dāng)S彈軍’!”趙昕高興的拍著手說道。
“好!”趙禎道:“就叫它擲彈軍!”
至于為什么要取一個如此奇怪的名字,趙禎懶得去細究了。
這是他的執(zhí)政風(fēng)格,這位官家,連宰臣們具體的行事,只要不是迫不得已,都不想多干涉。
何況是自己的獨子的要求呢?
不然,為什么坊間會說:當(dāng)朝官家,百事不會,除了做官家……
于是,這父子二人,言語之中,就確定了一支全新禁軍的番號。
而群臣在旁聽著,也沒有什么人關(guān)心這個事情。
因為三衙禁軍,素來是趙官家自己的事情,和兩府關(guān)系不大。
就是樞府,也無法干涉趙官家對禁軍的安排。
現(xiàn)在,兩府大臣們的關(guān)注重點,已經(jīng)從春坊今日的事情,轉(zhuǎn)移到了如何防止今后再次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上去了。
這是文官正府的本能。
統(tǒng)治穩(wěn)定壓倒一切!
無論用什么辦法,他們都會拼命維護現(xiàn)行體制與制度。
其他所有問題,都要為穩(wěn)定與統(tǒng)治讓路!
以至于,這些人連爆炸的原因都不想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