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昕來到趙禎的寢殿時,這位大宋天子,已經(jīng)醒來了。看到愛子,趙禎的臉上,就露出了絲絲苦笑:“二郎怎么來了?”
“兒臣聞說阿耶偶有小恙,心中掛記,故此來探望阿耶!”趙昕走到他身前,小小的身子,勉力的攀到床沿,摸著自己父親略微冰冷的手。
他的父親的身體,作為兒子,趙昕豈能不知?
趙禎這個人,脾氣好,性格好,
但人無完人,這位大宋官家本人的毛病也是一大堆。
貪嘴好色、懶散、畏難、沒有恒心。
特別是這好色,貫穿了他的一生,直至晚年,中風之后,語言功能與肢體功能都大大受限,方才停止折騰。
而在那之前,這位官家貫徹了何為‘不作死就不會死’的精神。
他自幼就有肺病,一感冒就咳嗦個不停。
太醫(yī)和身邊的大臣,都說要忌腥,但趙禎生平最愛各種河鮮海鮮。
其嗜好刀魚、螃蟹、蛤蜊,總是忍不住貪嘴。
章獻明肅太后在的時候,不讓他接觸這些東西,趙禎就有些怨怪。
保慶楊太后寵溺他,常常背著劉太后給他藏下點零嘴。
于是,這位官家更親近楊太后一些。
對楊家的眷顧,更是從來深厚。
嘴巴都管不住,就別指望他能管得住下半身。
從郭皇后、楊、尚兩位才人為了爭寵,而將宮闈搞得雞飛狗跳。
到現(xiàn)在的曹皇后、張才人相爭。
及至后來的諸般之事。
都是他好色、心軟,偏又是個癡情種子引起的。
只是……
已經(jīng)活過一世的趙昕,看著自己父親那蒼白的臉色,虛弱的神態(tài),心中嘆息了一聲:“上蒼既讓朕重活一生,此生,阿耶您就得聽朕的!”
心里面已經(jīng)有了預案。
什么刀魚、螃蟹、蛤蜊,從今天開始,都得從這皇城消失。
實在想吃,那就逢年過節(jié),過過嘴癮吧。
至于女人……
一三五休息,二四六隨便浪。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最終不過四十來歲就落得一個中風,失去大部分語言能力,連走路都要人扶的悲慘境地!
至于趙禎肯不肯聽?愿不愿聽?
那就由不得他了!
十萬個噴子,已經(jīng)就位。
余婧、包拯這樣的吹風機就是給其準備的。
趙禎看著愛子緊張不安的神情,心里面也是非常愧疚,他勉力的抬了抬手,讓人將趙昕抱起來,放到他面前,然后撫摸著趙昕小小的背脊,道:“阿耶這次恐怕要拖累二郎了……”
“很快,汴京上下就都要知道,阿耶今日出的這個丑了……”
“他們敢!”趙昕嚴肅的道:“阿耶,兒臣這就去召見開封府,將所有小報查封,將所有賣小報的人,全部關(guān)起來!”
“別……”趙禎抓住趙昕的手,道:“百姓也就隨便議論一下,沒有惡意的……不至于以嚴刑酷法來堵人的嘴……”
“況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吾兒,是要做堯舜的,怎能做這等事情?”
趙昕聽著,心里面嘆息了一聲。
他的父親,缺點毛病一大堆。
但對百姓,那是真的好!
就像現(xiàn)在,沿邊戰(zhàn)事焦著,數(shù)不清的資金與財富,流水一樣的花了出去。
但,天下百姓的兩稅,卻一分未增,反而若有地方遭災,常平倉立刻就會放糧。
就像前年,益州路和利路,大旱饑荒,流民百萬。
趙禎派韓琦前去安撫、安頓,左藏和三司出緡錢數(shù)百萬貫,終于將流民全部安置完成,沒有出一點亂子!
既然農(nóng)民沒有吃虧,那就一定有人吃虧了。
吃虧的人是誰?
答案是皇帝自己!
最近幾年,三司本來歲入可達數(shù)百萬貫的鹽、茶之利,全部貼進了沿邊和益州路的賑災事務。
不止如此,左藏還搭進了許多積蓄。
這種事情,或許在后世司空見慣。
但翻遍整個封建王朝史,幾個君王能做到?
須知,皇帝是家天下。
天性涼薄、寡恩,是出了名的鐵公雞。
想從皇帝兜里掏錢,給百姓買單?
整個封建史,上下兩千多年,能有幾個?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官家的性格和脾氣,大宋王朝的社會文化與經(jīng)濟,才會迅速的繁榮起來。
仁宗一朝,所出的大文豪、正治家的數(shù)量,幾乎占到了整個北宋王朝的大半!
唐宋八大家,有六個是在其治下出現(xiàn)的!
想到這里,趙昕也是一嘆,便依偎到自己父親懷中,輕聲道:“阿耶,您太偉大了!”
趙禎聽著,苦笑起來:“偉大什么啊……”
“二郎以后,可不能學阿耶……”
“像阿耶這樣的君王,恐怕難成大事……”
自己對自己是最清楚的。
特別是,當他病倒下來的時候,頭腦和思路是最清晰、客觀的。
因為,他不得不去考慮,最糟糕的情況。
只是……
抱著愛子,趙禎看著愛子稚嫩的臉蛋,可愛的神色,便告訴自己:“朕,還不能倒下去!”
兒子還小,才兩歲!
生母又生性膽小、怯懦。
曹皇后雖然素來剛毅有果決,但也才二十來歲,是沒有能力像劉太后一樣,將小皇子照顧好、撫養(yǎng)好的。
更沒有底氣和手腕,去壓服那些精明無比的宰臣,狡猾如狐的外戚、三衙功臣。
也不可能有足夠的能力來應對,一旦他有什么事情,遼人、元昊等各種外來威脅、訛詐。
想到這里,趙禎就后悔了。
“朕真是太大意了……”
“往后,絕不能再這樣放浪形骸,無所顧忌!”
他必須撐下去,活下去。
必須撐到兒子長大,有足夠的威望與班底,來執(zhí)掌國家,來行駛權(quán)力。
但當下,必須做好所有準備,安排好一切事情。
想到這里,趙禎就問著在床榻旁的曹皇后:“皇后,首相與樞府的大臣,什么時候來?”
曹皇后一直在旁邊低著頭抽泣,聽到趙禎的話,她連忙擦掉眼淚,故作鎮(zhèn)定的答道:“回稟官家,臣妾已經(jīng)派人去知會了,應該很快就能到了吧?”
“等宰臣們來,先招翰林學士判審官院曾公亮進來……”趙禎看著床榻上方的簾子,強忍著身體的虛弱,用著微弱但有力的聲音說道。
曹皇后抬起頭來,看著趙禎,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為最糟糕的情況做打算了。
要離刺荊軻
注:仁宗的身體情況,一直就不是很好,僅僅明確記載的其因病修養(yǎng)的次數(shù),就多達七八次。 正史上雖然多說是‘上不豫’‘上感風寒’。 但司馬光在自己的私人筆記里,卻把底全給掀了。 尤其是司馬光詳細描述了,楊美人、尚美人為了爭寵做的事情…… 色字頭上一把刀! 各位同志也都悠著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