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迷魂殿
第十四章迷魂殿
面前的煙霧自動分隔出來一條通道，前面就是酆都城。
一座大的沒有邊際的城，向上直通日月星辰，向下直接深淵溝谷。城墻由一整塊極大的巖石鑄成，巖石光滑異常，其光可鑒，人根本不可能緣墻而上，因為沒有一個立足點！
城門口的對聯(lián)格外引人注目，上聯(lián)：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下聯(lián)：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沒有橫批，正中位置是一塊黒匾，酆都城三個金漆大字掛在城中央。
走進(jìn)酆都城，兩道城門橫列在前面，在第一道門和第二道門之間有兩盞燈火懸空漂浮，紋絲不動。一盞光亮無比，而另一盞昏暗黑沉。在兩盞燈火的映照下，慕容烈隨同黑白無常依次通過兩個城門，一進(jìn)入第二道城門，便看到成一字排列的十座城門，每個城門對應(yīng)著一殿閻羅，共有十殿閻羅。每個大殿門口都有陰兵守衛(wèi)，這些陰兵面無表情，干枯的臉頰，形似骷髏，配飾鐵甲，手執(zhí)鐵戈，嚴(yán)密注視著來往的孤魂野鬼。
十座閻羅殿門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這些都是來自黃泉路上的亡靈，他們在焦急地等待閻羅王的審判，如果確實查有該閻羅王所轄罪行，便將其投入其下的地獄受罰，如沒有此類罪行，就到下一個閻羅王處接受審判。
慕容烈排到第一個閻羅殿前，殿門牌匾上大書“秦廣王殿”四個大字，前面是看不到頭的隊伍，慕容烈也只得開始漫長的排隊等待。
“老兄，借個位置吧?！币粋€臉上留有刀疤的胡子大漢朝慕容烈走來。
“凡事自有先來后到?！蹦饺萘议_始攥緊拳頭，但仍舊不動聲色。
“如果我非要占你的位置呢！”胡子大漢咄咄逼人，揮舞著拳頭向慕容烈沖來，慕容烈向后劃動腳步，擺好架勢，準(zhǔn)備好好教訓(xùn)這胡子大漢。
眼看著胡子大漢那青筋暴起的拳頭馬上要落到慕容烈臉上的時候，周圍的亡靈忍不住開始驚呼，慕容烈面對這來勢洶洶的攻勢，依舊沒有什么舉動，只是放在背后的右手微微動了一下。
“啊！”胡子大漢的身形突然停滯，重拳懸在空中，遲遲落不下去。一尾白色火焰開始從他的腳底燃燒起來，火焰蔓延地極快，胡子大漢還沒來得急掙扎，便被火焰瞬間吞噬了。然而與他咫尺相隔的慕容烈卻沒有受到波及，這火焰仿佛有靈性似的，只是包裹在胡子大漢的周身，并不向外擴(kuò)展。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下，原本勝算很大的囂張的胡子大漢轉(zhuǎn)眼間化成了一堆灰燼，不由地讓人膽寒。
“黑爺，你不免下手也太狠了一些?！笔煜さ墓眵刃β曉僖淮雾懫穑瑏砣苏桥c慕容烈分開不多時的黑白無常。
黑矮的黑無常并沒有說些什么，只是不時地向哈哈大笑的白無常投去憤憤不平的目光。
看到黑白無常以這種雷霆手段登場，看熱鬧的一眾亡靈頓時作鳥獸散，片刻之間，只剩下慕容烈與黑白無常。
“隨我們來吧?！卑谉o常一改往常的陰冷笑意，嚴(yán)肅地說著。
慕容烈一臉詫異，但還是隨黑白無常踏上那片未知之地。
過了酆都城第二道城門，十座大殿依次排開，并沒有其他的什么樓宇大殿，慕容烈張望著周圍，企圖去尋找被自己遺漏的角落。
白無常與黑無常此時緊閉雙眼，嘴里念念有詞，一桿幡旗陡然出現(xiàn)，隨著黑白無常咒語的加快，幡旗在空中也越來越快，直到幡旗下方出現(xiàn)了一個小亮點，正在這時，黑白無常突然睜開眼睛，雙手在空中做出晦澀難懂的印記，光亮也慢慢變大，一個結(jié)界出現(xiàn)在慕容烈的面前。
從結(jié)界處射來刺眼的光芒，慕容烈微瞇著眼睛跟在黑白無常身后，踏入結(jié)界。
剛從結(jié)界出來，慕容烈還沒從那刺眼的強光炫目中緩過來，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一座巍峨大殿憑空凌立，三層樓閣，雕梁畫棟，檐角高揚。整個大殿從內(nèi)到外透著淡淡的綠色微光。
大殿旁邊，合數(shù)人才能環(huán)抱的大樹赫然屹立，漆黑如墨的樹干枝干蜿蜒盤曲，枝干上開著鮮艷的紫色花朵，在周圍環(huán)境的映襯下，發(fā)出淡淡的熒光，好似有無數(shù)的螢火蟲在枝頭嬉戲。
抬頭望去，整個天空布滿星辰，密密麻麻，多得數(shù)不過來，每顆星星都對應(yīng)分布在每個星宿的位置。東宮蒼龍，角亢氐房心尾箕；南宮朱雀，井鬼柳星張翼軫；西宮白虎，奎婁胃昴畢觜參；北宮玄武，斗牛女虛危室壁。繁星璀璨，光彩奪目。
由地面通向空中大殿的石階若隱若現(xiàn)，好像一道水波直直地連接著地面與大地，一列石階虛空而上，讓上面的行人不禁為之咂舌。慕容烈小心翼翼地拾階而上，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做極大的冒險，每走一步都不敢向下看，因為底下黑乎乎的一片，深不見底，如果不慎從石階上掉落，必將粉身碎骨。
恍若隔世，慕容烈終于登上最后一個石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累得完全打不起精神，只是礙于有黑白無常在，不然他絕對要躺在地上好好歇一歇。
慕容烈還沒從剛剛爬石階的辛苦中緩過來，黑白無常便又催促他快行，慕容烈甩甩衣袖，便又跟了上去。
大殿前的迷霧漸漸消散，慕容烈終于近距離看到它的真面目。這是一座建立在一塊懸浮的巨石上的建筑，幾條大的鐵鏈將大殿與巨石相連。大殿前面有兩座巨大的瞭望臺，用來監(jiān)視來往的鬼魂。
待得殿門口的陰兵盤點過身份后，便有一陰兵進(jìn)到大殿中稟報。片刻之后，只見從大殿中走出一紅衣老者。黑白無常馬上迎上去與之寒暄幾句，不過也無非是些瑣碎小事。
紅衣老者寒暄過后，將目光移到慕容烈身上，拱手拜道；“敢問尊駕可是南燕國主慕容烈，吾乃十大陰帥之鬼王是也，一路上磨難重重，辛苦了。”
慕容烈回拜道：“幸得各位陰帥護(hù)我周全，不然縱有千百條性命，也只是早晚丟了性命。”
黑白無常與鬼王齊聲笑道：“尊駕何須自謙，我等奉大帝鈞旨，護(hù)您一路安全，萬不敢妄領(lǐng)如此功勞，職責(zé)所在而已。尊駕就隨我們進(jìn)去吧。”
慕容烈剛隨三位陰帥踏入大殿，大殿內(nèi)眾人便將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慕容烈身上。
“啟稟大帝，南燕國王慕容烈現(xiàn)已帶到?！焙诎谉o常與鬼王齊聲向酆都大帝稟報。
“眾位愛卿辛苦了?！币活^戴冕旒，身穿黃色繡龍袍的老者端坐在寶座之上，面前案牘擺滿公文，九龍屏風(fēng)樹立其后，左手邊放置一面軒轅寶鏡。
“來者可是南燕國主慕容烈？”
“正是?！?p> “你可知今日來此迷魂殿的目的?！?p> “不知，還請賜教。”
酆都大帝捋了捋蒼白的胡子，“陽間之人，陽壽一到，便就得來冥府接受審判，十殿閻羅開始依次審判，如確實查有罪愆，便就將其投入無間煉獄受盡無盡折磨；如果沒有罪行，便可以投入六道輪回，重回人世間?！臂憾即蟮劭人粤藥茁暎又溃骸胺踩艘卜秩诺?，而作為一國之君的你，自是無需接受十殿閻羅的層層審判。對于人間君主，由我主持會審，所有陰間眾官協(xié)助會審?！?p> 慕容烈聽罷，拱手道：“但憑審訊?！?p> 酆都大帝高聲說道：“各司官員可都來齊？如若到齊，會審開始?！?p> “十殿閻羅到齊?！鼻貜V王亢聲稟道。
“六案功曹到齊。”左班天曹、地曹、冥曹，右班神曹、人曹、鬼曹齊聲答道。
“四大判官到齊?！辟p善司、懲惡司、查察司主官與崔判官稟道。
“日游、夜游、黃蜂、豹尾、鳥嘴、魚鰓、無常、牛頭、馬面、鬼王到齊?！惫硗醭霭喾A道。
“七十五司到齊?！甭曇粽鹆鸿p瓦。
“好，既然全員到齊，那就會審開始，各位愛卿認(rèn)為慕容烈該作何審判，暢所欲言?！臂憾即蟮壅f道。
一殿秦廣王首先出班稟道：“慕容烈惡多善少，應(yīng)當(dāng)押赴孽鏡臺，令其一望，照見他在世之心好壞，發(fā)獄受苦?！鼻貜V王說完后，隨即回到原來班列。豹眼獅鼻，絡(luò)腮長須，頭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讓人不敢直視。
“微臣贊同秦廣王，慕容烈在位期間，毀城滅國，屠戮百姓，嚴(yán)刑峻法，傷人肢體，應(yīng)發(fā)入微臣的寒冰地獄?！倍棠橀熆冢^戴冠冕，身著灰色長袍，左手持笏的二殿楚江王歷出班稟道。
“此言差矣，微臣覺得應(yīng)當(dāng)將慕容烈推入黑繩大地獄，因其戕害兄友，應(yīng)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比钏蔚弁跤?，橫眉瞪眼，以表不滿。
“三殿王何須發(fā)此大火，微臣認(rèn)為，慕容烈并不觸犯我殿法律，理應(yīng)赦免?！边B耳長鬃，頭戴方冠，身著藍(lán)色長袍，右手持笏，左手握一串念珠的四殿五官王呂皺眉稟道。“如果將慕容烈推入血池地獄，受斷筋剔骨、碎石埋身、沸湯澆手之刑，豈不是冤枉了好人?！?p> 其后，一白凈臉孔，頭戴冠旒，兩側(cè)垂香袋護(hù)耳，身穿荷葉邊翻領(lǐng)寬袖長袍，雙足著靴的官員出班稟道：“慕容烈在位幾十年間，手上人命不可勝數(shù)，應(yīng)將其推入叫喚大地獄，鉤出其心，擲與蛇食?！贝巳思词俏宓钪魉鹃惲_王。
六殿卞城王畢豎眉橫目，頭戴戰(zhàn)盔，身著鉛甲，束腰勒帶，足踏革靴，雙手持笏，出班稟道：“慕容烈并無忤逆不孝、怨天尤人之罪，按理應(yīng)當(dāng)發(fā)往枉死城，受盡長跪鐵砂，磨摧流血之懲罰?！?p> 第七殿泰山王董扁鼻凹臉，頭戴方冠，雙手持笏和八殿都市王黃一齊出班稟道：“慕容烈一國明主，未曾有盜竊、誣告、敲詐、謀財害命之罪，應(yīng)當(dāng)準(zhǔn)其還陽?！?p> 一老者緩步從班列中走出，此人即是第九殿平等王陸，連鬢長髯，頭戴扁平方冠，身著白色長袍，雙手握于袖中，懷中抱著笛板，慢聲說道：“慕容烈嗜殺成性，罪孽深重，應(yīng)當(dāng)用空心銅柱，鏈其手足相抱，煽火焚燒，燙燼心肝，隨發(fā)到阿鼻地獄受刑?！闭l能想得到這么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也是如此秉公守法，殘忍心狠。
面有短須，雙手捧笏的十殿轉(zhuǎn)輪王薛稟道：“凡有作孽極惡之鬼，著令更變卵胎濕化，朝生暮死，罪滿之后，再復(fù)人生，投胎蠻夷之地，應(yīng)將慕容烈投入天道、人道、地道、阿修羅道、地獄道、畜生道，使其在六道中輪回?！?p> 十殿閻羅各持己見，彼此爭個不停，偌大的大殿各種爭辯聲不絕于耳，有些冥官甚至準(zhǔn)備拳腳相向，火藥味溢滿整個空間。
“肅靜！”酆都大帝一拍面前的案牘，沉悶的聲音響起，大殿頓時悄然無聲。酆都大帝掃視一周后，無奈說道：“既然都意見不同，無法達(dá)成一致，只有請他來裁決了?！?p> “鬼王，你帶慕容烈去見他吧。”
“遵命?！?p> 慕容烈跟隨紅衣老者出了嘈雜的大殿，通過一片竹林，在那曲折通幽的小徑上漸漸地遠(yuǎn)了，直到前面出現(xiàn)一座佛堂，紅衣老者躬身稟道：“小神奉酆都大帝諭旨，請您裁奪該亡靈。”
一陣和風(fēng)推開了緊閉的佛門，耀眼的佛光照亮整片天空。
“讓他進(jìn)來吧?！?p> 慕容烈向紅衣老者告辭后，轉(zhuǎn)身步入佛堂，佛堂大門隨即關(guān)上。佛堂正中一佛端坐于蓮花之上，左手執(zhí)蓮花，花上有如意寶幢；右手持寶珠。慕容烈雙手合十恭謹(jǐn)?shù)囟Y拜。
“敢問菩薩法號？”
“空門之人，法號之屬，皆人之稱，無甚之意?！卑橹傧愕臐庥?，讓人心神寧靜。
慕容烈何曾想過在冥界如此的苦寒污濁之地，尚還有這樣一方凈土，其實他更加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菩薩，就是大名鼎鼎的地藏王菩薩。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因而得名。
地藏王菩薩在佛前許下大愿：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為此，地藏王菩薩來到冥界鎮(zhèn)守陰曹地府，對那些原抵罪的，從寬抵罪，免于受諸酷刑。
佛說：“你可有罪？”
他說：“罪孽深重?！?p> 佛說：“可要悔改？”
他說：“愿受教化?！?p> 佛說：“前世罪愆深重，如要求得往生，但需遁入空門，你可愿意？”
他不語。
佛說：“一旦步入空門，一切愛恨情仇，凡塵俗世，皆要被斬個干凈?！?p> 他無言。
佛說：“如若割舍不下心愛之人，那便去吧?！?p> 他深深一拜后轉(zhuǎn)身離開。
那摩啊利冶克施地嘎訶琶冶！
嗡呵呵呵微斯摩耶司哇哈！
在地藏王菩薩的咒語聲中，慕容烈走出佛堂，從容地面對來押解他前往無邊煉獄的兇神惡煞的陰兵鬼差。
證涅槃，出苦海，又豈是如此容易！
“阿蠻、阿蠻?！奔磳⒈魂幈度霟挭z的慕容烈突然聽到這三十多年久違的叫喊。婆娑的淚眼模糊了整個世界。
佛笑了，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