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曾經(jīng)說過,初入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隱蔽,誰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變成另一個人,那這個人,他就先天立于不敗之地。
隨后他就傳授給了張悔《易骨功》,這是門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身形的秘訣,輔以易容術(shù),足以在某些危急關(guān)頭順利脫身。
現(xiàn)在想來,這些功法并不是隨意傳下的,也許從一開始,師傅就已經(jīng)在籌劃后事,交代遺產(chǎn)了,可是……張悔搖了搖頭,趕走了這個想法,師傅的死因還不是現(xiàn)在的他所能觸碰的。
張悔的易骨功已經(jīng)練得有板有眼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易容術(shù),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不,叫它易丑術(shù)更為恰當(dāng)一些,每次易容的新面貌,不是歪鼻子斜眼,就是面部不對稱,各種歪瓜裂棗,連張悔本人都看得哭笑不得。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易容成了滿臉絡(luò)腮胡的傷疤大漢,于是這唯一一款,就成了張悔的易容專用。
按照以往的習(xí)慣,張悔是每三天就下山一趟,前往小鎮(zhèn)采購食材,為確保不留破綻,張悔決定第三天的采購結(jié)束再行動。也許山腳的小鎮(zhèn)上,真的存在暗中監(jiān)視的人。
這三天里,除了日常的習(xí)武,張悔剩余的時間都在翻閱那本暗殺寶典,仔細研讀了許久反追蹤的內(nèi)容。
三天后,夜幕降臨,早已易容妥當(dāng)?shù)膹埢谘粭l隱蔽的路下山,他身穿夜行衣,頭上罩著黑色的兜帽,背上綁著個長條形的包裹,但絲毫沒有影響他矯捷的行動。
張悔就像山間的猿猴一般,靈活地穿行在山路上,身影起落間,已是越過了數(shù)丈遠。在臨近山腳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貼在樹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傾聽周圍的動靜。
過了好一會,周圍依然寂靜無聲,張悔松了口氣,看來對方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把手伸進山里。調(diào)整過呼吸,張悔在夜幕的掩護下再度上路了。
萬戲鎮(zhèn)是一座喧鬧的小鎮(zhèn),以其戲園數(shù)目繁多而聞名,大大小小的戲園子充斥其中,日日夜夜都上演著戲曲里的愛恨情仇。
在一間普通的包子鋪里,一位絡(luò)腮胡壯漢大馬金刀地跨坐在凳子上,正用洪亮的嗓音吆喝小二上菜。
正打著哈欠的店小二背對著壯漢翻了個白眼,這是哪門子的客人,大清早的就讓人不得安生,但轉(zhuǎn)過頭面對客人的一瞬間,小二的臉上又泛起了殷勤的笑意,熟練地報上菜肴的價格。
一壺酒,配上幾屜蒸騰著熱氣的包子,這位好胃口的壯漢自然是趕了一夜路的張悔。
隨意應(yīng)付了店小二好奇的詢問后,張悔自斟自飲著,在很多時候,酒都是個最好的偽裝,他邊喝邊梳理著待會要做的事。
這座萬戲鎮(zhèn)與張悔師徒都頗為有緣,當(dāng)初正是在這里,與父母一同前來看戲的張悔被邪王收為徒弟,隨后就被帶離了父母身邊,一直在山上學(xué)武。
離開了包子鋪,踩著小鎮(zhèn)的石板路,張悔憑著記憶來到了一家戲園前。
青色的石板路盡頭,是兩扇嶄新的、褐色的大門,牌匾卻是古舊的,甚至有些脫落了,上面寫著“梨園”兩字。
張悔的眼神有些復(fù)雜,天色尚早,梨園里的客人沒有幾位,戲臺上三三兩兩站著些濃妝艷抹的戲子,不時發(fā)出高昂的怪聲,估摸著是在開嗓。他剛進門,就有個伶俐小廝湊上來。
“這位爺,您來得真早,我們還沒開臺呢?!毙P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張悔。
“這不是,嗝,喝了點酒,就想聽聽曲!”張悔把手粗暴地搭在小廝身上,忠實地扮演著一位粗俗的大漢。
“那您稍坐片刻?!毙P好不容易從張悔的熊抱里鉆出,一溜煙就跑開了。
張悔大咧咧地靠在門上,時不時裝作打酒嗝的模樣,掃視著臺上的戲子們。
這時,一位穿著青衣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少年的身形有些瘦弱,獨自在角落里練習(xí)著,臉上的神情專注而認真,并且在他的身上,有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似乎張悔以前在某個地方曾經(jīng)見過。
沒等張悔多做打量,這場戲就開臺了,只是那位青衣少年的戲份少得可憐,僅僅在結(jié)尾前出來了一段,但他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讓張悔眼前一亮。
“看來這趟沒有白來?!睆埢卩?,之后馬上站起身來,大叫著讓小廝快點出現(xiàn)。
小廝眼看是張悔在大吵大鬧,額頭前有些冒汗,不敢怠慢他,急匆匆地跑過來后,還沒等小廝開口詢問,張悔滿嘴的酒氣就撲面而來:“快點,喊你們戲班子的管事出來,爺這里有份好買賣給他?!?p> 小廝沒有半點遲疑,立馬把管事喊了出來,這種大白天喝酒鬧事的主,他可是一點也不想打交道,讓管事的去頭疼吧。
管事是個中年男人,一臉精明的模樣,穿著身精細的綢緞,朝張悔走過來時,更是帶起了一陣香風(fēng)。“這位老哥,小的就是管事,敢問是有什么買賣照顧我們梨園呢?”
管事笑起來時,本就狹小的眼睛瞇得都看不見了。
“嗝,自然是大買賣,爺要買下你們的一個戲子,出高價!”張悔的酒嗝震天響。
“承蒙老哥看得起我們,可是這不太好吧,沒有賣人這個說法啊?!惫芗易炖镆惶祝凵駞s是另一套,分明是在詢問張悔的出價。
“這個數(shù)!”張悔故作豪氣地攤開雙手。
管事猛地瞪大眼睛,原來他的眼睛并不小。
沾染酒氣的好處就是,不管你做出多么不可理喻的行為,總可以解釋為喝多了,腦子不清楚。此時在管事心里,眼前的大漢就是個酒后誤事的典型,于是他在心底告誡自己,千萬別碰酒。
“老哥真英雄啊,您看上哪位了,我這就讓她收拾東西?!惫苁碌难凵駮崦?,語速飛快,生怕冤大頭反悔。
“不是她,是他!那個穿青衣的孩子?!?p> “這……老哥好品味?!惫苁掠冒l(fā)毛的眼神再次打量了下張悔,語氣里有著一瞬間的遲疑,但對于銀兩的貪婪還是快速占了上風(fēng)。
“哈哈,你帶個路,領(lǐng)我去那孩子的房間?!痹矫柙胶?,張悔索性就順著管事的想法往下說。
“……”管事再一次被噎得夠嗆,只能無語地在前頭引路。
繞過了戲臺,后面是一座別致的花園,栽滿了各式花卉。
沿途不斷有尚未卸妝的戲子與管事問好,越過花園是一大片連在一起的屋子,再往里,路越來越偏僻,可以看到一座小屋孤零零地綴在盡頭。
張悔一開始還和管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隨著路漸深,他開始沉默起來,讓這樣一個少年卷入江湖的漩渦里,到底好嗎?
只是張悔忘了,他自己也同樣是一個少年,一個孤零零的、深陷泥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