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的小鳥喚醒了惠城。時值八月，晝長夜短，太陽早出。
老李開了鋪?zhàn)?，收拾一番后，老舊的桌椅光亮潔凈，碗筷齊整。
老李坐下，隨手拿起一份報紙。
《武林少俠報》五個鮮紅大字映入眼簾，老李皺了皺眉。
這報紙老是鼓動年輕人意氣生事，爭強(qiáng)斗勝，甚惹他討厭。
什么“第一”，什么“最強(qiáng)”，都是惹禍之胎，安生過日子不好么？
老李不滿地放下了報紙，因?yàn)樗?，不少年輕人枉送了性命。
街上靜悄悄的。
眼下無事，他只得又拿起來?？戳藥籽?，差點(diǎn)把眼珠子瞪出來。
“惠城老李家糖水店的糖水堪稱一絕，筆者走遍大江南北，從未嘗過如此讓人印象深刻的糖水……要我說，惠城老李家的糖水可算得上天下第一……可與同城的許劍神手中的劍并稱惠城雙絕……”
老李的糖水竟然登上了頭條。
文章長篇大論，贊不絕口，還與其他名店的糖水比較。
得出結(jié)論：老李家的糖水獨(dú)步江湖，領(lǐng)先同行一個檔次。
更讓老李膽戰(zhàn)心驚的是，文章最后將他家的糖水與許劍神的劍相提并論，并稱“雙絕”。
老李心想：“要是許劍神知道自己的劍跟不值幾錢的糖水玩意并稱“雙絕”，肯定氣到七竅生煙。就連惠城的城主大人見到許劍神都要客客氣氣。得罪許劍神，以后不用在惠城混了。這報紙無事挑事，把自己往火上烤！”
想到此處，老李怒火中燒，把報紙往地一摔，正欲破口大罵。
突然，門外有人問道：“老板，開店了嗎？”
老李一聽客來，笑容滿臉。
“開了開了，請進(jìn)請進(jìn)?！?p> 來客是三個青年，臉生得很，穿著江湖流行的遠(yuǎn)行便裝。
“老板，這里可是《武林少俠報》上寫的老李家糖水店？”一人問道。
老李躊躇了一下。
“準(zhǔn)沒錯。報道寫了，只有老李家的店才會這么早開門。”另一人搶答道。
“如此便好，老板先給我們來三碗綠豆沙，還有一碟甜糯米。讓我嘗嘗天下第一的糖水究竟是什么味?！?p> 老李苦笑道：“什么天下第一，實(shí)在捧殺老頭啦。那報紙隨便亂寫，客官千萬不要信以為真?！?p> “老板，你有所不知了?！段淞稚賯b報》一直是江湖上的權(quán)威報紙，它說的就算不是十足真，也有七八分。你老別怕，不論味道怎樣，我們都會結(jié)賬的。”
“老頭的都是粗淺玩意，就怕各位客官吃了失望。”
三人笑道：“我們都是《少俠報》的忠實(shí)讀者，它的每一篇文章都對我們胃口，我們都相信它的品味。老板就不要過慮了，盡管把糖水端出來?！?p> 今天的老李真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剛開門，客人就絡(luò)繹不絕，雖然來的大多是年輕人，帶刀帶劍，儼然是江湖中人。他們舉止大大咧咧，一進(jìn)門便大呼小叫，呼朋引友。甚至有人問老李是否賣酒。然而這幫年輕人出手豪氣，不拘小節(jié)，若是滿座了，有的在門外等候，有的干脆站著喝糖水。
憂的是，老李料想眾人慕名而來，顯然他的糖水與許劍神的劍并稱“雙絕”的事已傳遍江湖。怕是許劍神也早有耳聞，早晚會找上門來。
天光大亮，太陽漸漸顯出威力。
老李忙得滿頭大汗。中午時分后，才稍為閑了些。捕快王五快步走進(jìn)了鋪?zhàn)?，找了個陰涼座位坐下，桌上還殘留喝剩的茶水。
“老李，好生意呀?！?p> “運(yùn)氣運(yùn)氣?！崩侠钸^來收拾，陪笑道。
“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原來吃了這么多年天下第一的糖水。”
“晦氣晦氣?！崩侠钅樋辶讼聛怼?p> “晦什么氣？老李，你以后可是不愁生意啦?！?p> “我怕開不到幾天，許劍神就派人來把老頭的鋪?zhàn)釉伊??！?p> 王五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許劍神大人有大量，怎會跟你計較。再說了，‘惠城雙絕’是那《少俠報》說的。真要怪罪，也落不到你頭上。別想太多，先來一碗酸梅湯吧?！?p> 老李腦子也想不到什么，只得應(yīng)了。
“這是最后一碗了，想不到今天人多，沒多煮些。”老李捧來了一碗酸梅湯，淡紫如玉，升起陣陣涼氣。
王五連忙喝了一口，涼意透滿全身，骨頭都輕了。
“老李，以后可得多備些。不過今天如此多人，卻不一定都是沖著你的店來?！?p> 老李猛拍了一下大腿，醒悟道：“對了，今天可是有一場比武?！?p> 老李得意地笑道：“一個毛頭小子，居然挑戰(zhàn)咱們的許劍神?！?p> 許劍神，一直是惠城的驕傲，老李對他是又敬又怕。
“老板，此言差矣，阿來可不是個莽撞的愣頭青。”
老李嚇了一跳，見一客人插嘴道。他唯唯諾諾，借故走開了。
話頭一起，鋪?zhàn)觾?nèi)開始議論紛紛。
“那個阿來連續(xù)打敗多個江湖好手，都是輕松取勝。炙手可熱呀。”
“這小子倒是一夜成名，不知到底是師從哪個門派？”
“聽說是無門無派，否則也不會隨隨便便挑戰(zhàn)許劍神。要知道許劍神身后的勢力不可小覷，一般有師門的人可不敢貿(mào)然挑戰(zhàn)?！?p> “有意思的是許劍神已經(jīng)多年不出手，居然接下了他的挑戰(zhàn)。對于我們學(xué)劍的來說，許劍神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那個阿來真的有把握？”
“你想多了，不論勝敗，只要阿來能跟許劍神對上百來回合不死，足以揚(yáng)名天下。許劍神愿意接受挑戰(zhàn)，那小子已經(jīng)賺了?！?p> 說到揚(yáng)名天下，一屋子的青年都露出向往神色。如今江湖，門派林立，要從中脫穎而出，需兼具實(shí)力與運(yùn)氣。練武艱辛，年輕人能忍受下來，無非是為了揚(yáng)名江湖，走上人生巔峰。
白云飄過惠城，遮出一大片蔭蔽。
有人喊道：“時間快到了，咱們就去看那個阿來究竟有多大本事?！?p> 似有默契般，鋪?zhàn)拥囊槐娔贻p人紛紛走上街道，往惠城的廣場走去。那里布置了擂臺，聚滿了人，正是許劍神與阿來比試的地方。
鋪?zhàn)邮Ｏ峦跷濉⒗侠睢?p> “老李，今天也賺夠了，把鋪?zhàn)雨P(guān)了，一起去瞧瞧?！?p> 老李搖了搖頭，說道：“老頭我還是不去了。我還要準(zhǔn)備糖水材料，作明天用?！?p> 王五笑道：“看完回來弄，不差那時間。”
“要做好糖水，材料不能馬虎?！崩侠顡]揮手，走進(jìn)鋪?zhàn)印?p> 王五只得獨(dú)自一人走去廣場。
“王捕頭，好閑情?！?p> 迎面一個大漢正對著王五冷笑道。
“李捕頭好?！蓖跷寮泵ι锨啊?p> “好個屁，你這渾小子。今天什么日子？還敢遲到。城主也來了，怪罪下來，我可保不了你?！?p> 王五笑嘻嘻地摸了摸頭，跟在李捕頭身后。他岔開話題，故意問道：“李大哥，今天這場比試，你怎么看？你可是堂堂的武探花，武藝超群，見多識廣。先給小弟講解一下，到時人家?guī)紫卤葎?，就完結(jié)了事，弄得小弟只是看個熱鬧，糊里糊涂。以后想向人吹噓都不行?！?p> 見王五提起自己平生得意事，李捕頭臉色稍松。
“高手過招，要是這么容易看得明白，還叫什么高手。”李捕頭邊走邊說，“我聽聞那個小子阿來的幾場比試，所用招數(shù)都是野路子，頗有山林野獸飛擒撲獵的風(fēng)采。顯然是兼具力量與速度的練家子?！?p> “這個阿來難道從野獸身上學(xué)成武藝？聽起來比較難對付?！?p> “不錯。很多武林前輩只顧研究精妙招式，一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往往措手不及，招式架勢還沒展開，就被人惡虎撲食般擊倒。阿來最近均能擊敗眾多武林名宿，便是這個緣由。”
王五聽得有意思，正要發(fā)問，一陣敲鑼打鼓由遠(yuǎn)至近傳來。
二人望過去，見一個年輕人從街上走來，身后跟著一幫人，有吹螺打鼓的，也有挑擔(dān)行李的，還有一人扛著大旗，迎風(fēng)招展，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來”字。
王五笑道：“這家伙倒是神氣。”
李捕頭正色道：“天才總是特立獨(dú)行。想當(dāng)年，我在殿前演武，狀元和榜眼都是這般做派。這個阿來敢于這樣行事，必有過人之處?！?p> 眼見主角到場，王李二人加緊腳步，走去擂臺。
這次比試，官府極為重視，派出所有捕快到場維持秩序。
人群見阿來如此模樣，都覺十分驚奇，自覺讓開了一條通道。
阿來大搖大擺，離擂臺還有數(shù)丈遠(yuǎn)，一跳，穩(wěn)穩(wěn)地落在擂臺上。
跟著他的人立馬吶喊助威，周圍的觀眾也連聲喝彩。
太陽微傾，溫暖的陽光撒在擂臺上。
阿來外披大紅外袍，胸口還別了一朵大紅花，像新郎一樣。
觀眾喝彩，他便笑嘻嘻地往擂臺下抱拳致意。
他雖然輕佻，大家不覺得厭惡。
有人還喊道：“阿來，你這是娶老婆嗎？”
“等我贏了這場比試，就去求婚王仙子?！?p> 眾人一滯。
王仙子是江湖有名的美人，深受江湖上青年俊彥愛慕。
當(dāng)下有人出聲嘲諷道：“你可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p> 阿來也不生氣，依然笑嘻嘻道：“是不是癩蛤蟆，待會就知。”
本來支持阿來的一些年輕人轉(zhuǎn)而盼望許劍神教訓(xùn)這個輕浮子。
擂臺另一邊也讓開了一條通道，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正是許劍神，他衣著簡素，在眾人注目下，緩步走上擂臺。
許劍神用劍在江湖闖出赫赫威名，才贏得“許劍神”的尊稱。
他積威多年，站在擂臺上，阿來也變得沉默，不停打量對手。
全場鴉雀無聲。
一個文官走了上臺，才打破安靜。
“今日擺出擂臺，雙方簽下生死狀，無論傷死，官府不再追究?！?p> 許劍神與阿來漠然相對，竟散出一股寒意。
大熱天時，文官卻起了雞皮疙瘩，他說了番場面話，急急走了。
“你就是許劍神了?！?p> “正是?！?p> 二人雙目對視，針鋒相對。
劍沒出鞘，早泛出層層寒氣，包裹著整個擂臺。
李捕頭嘆道：“雙方都是氣勢逼人呀?！闭Z氣竟帶著躍躍欲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