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想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寶玉又開始了他連彈似的炮問。
“林妹妹你先前說不愿意時常見到我,還說我上你那里去給你帶來了困擾……
難道你就是因為他,才對我如此無情的嗎?
難道……林妹妹,是真的對他有意?”
寶玉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驚懼萬分。
我站在原地愣了足足半分鐘,啞口無言。
我努力梳理好自己雜亂無章的心緒,穩(wěn)住自己的心態(tài),裝作淡定沉著的抬起頭看著寶玉。
我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與寶玉之間的博弈。
如果我在氣勢上弱了下來,就相當于直接承認了他剛才說的話。
可是我當前還不能承認。
我還并未到及笄的年齡,現(xiàn)在承認了,不論是對我還是對賈薔,無疑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你胡說些什么?誰告訴你這些渾話的,二哥哥就是這樣到處散播這些渾話來壞我名聲的?”
我定了定神,用渾厚有力的聲調反問到寶玉。
“我與賈薔總共不過才有數(shù)面之緣,且第一次認識他,還是你帶我去的,你都不記得了?
今日我倒想把你問個清清楚楚的,你是如何編出這些渾話來的?又如何要如此造謠來詆毀中傷我?”
我這一連串強有力的發(fā)問反倒把寶玉弄得沒了主意,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著我。
不過可以看得出來,寶玉聽我這么說了之后,眼神中雖然還有疑忌困惑,但明顯卻緩和了許多。
“林妹妹,當真是我誤會你了?”
“你誤不誤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如何得來這些個渾話的?”
我此時心中只想知道,是誰告訴寶玉這些的,是誰知道了此事。
“是……是太太告訴我的,太太每日總嘮叨著我,說讓我以后與你疏遠些。
我不解,便問了太太緣由,太太起先是不說的,是我再三再四的追問了太太,太太才告訴我的。
太太說……說你已傾心于……賈薔,讓我不要再去自討沒趣。”
寶玉心虛的說到,全然沒有了剛來時的理直氣壯。
我心里了然大豁,果然是王夫人,只是,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自以為這件事我是沒有大意讓王夫人知道了的,當下,我能想到的只有寶釵了。
我與賈薔的事,除了紫煙,只有寶釵是知道的,只有她親眼撞見了我和賈薔在園中說話私會。
紫煙是不必說的,她一定不是那個會去告密背叛我的人。
我心中涼薄,默默哀嘆世間無真情。
是啊,是我糊涂了,在這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大于天的紅樓時代,哪里有什么真情在呢?
我竟然枉自信任了寶釵。
“那你知不知道太太為什么會這么說呢?”
我不死心,還想再問出點兒什么來。
“我并不知曉,只聽太太這么告訴了我,我激動之下,便趕著跑來你這里了?!?p> 寶玉純粹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好吧,你回去吧,你也問了我,我也答了你,你滿意了,就走吧?!?p> 我心中苦澀悲戚滋味彌漫,什么話也不想再說。
“寶玉,你若愿意相信我就相信,你若愿意相信太太,也罷,我是不會怪你的。
你長大了,應當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了,我不能也不該勉強你去相信誰。
我能對你說的就只有這些了,其他的即使你再問,我也不會再說了,你走吧。”
說罷我便轉過身,不再看寶玉。
寶玉看著我的樣子,還是有十分的不解之意,想再問我些什么,卻又止住什么也沒說。
“妹妹,今日我又來的魯莽了,又惹你不高興了,也罷,我走了,你歇息吧。”
寶玉說完后低頭默默了一會兒,繼而轉身落寞的走了。
我偏頭看了一眼寶玉離去的背影,突然間很想哭。
寶玉啊寶玉,你為何如此執(zhí)著頑固,你為何不能就此對我撒開手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呢。
你為何要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對你說謊,去傷害你呢。
你為何……為何總是讓我對你滿懷愧疚之情呢,我真的不忍再一次去傷害你。
對寶玉沉積在心底的內疚又一次被挖掘了出來,心下悲慟。
一次又一次的……這份內疚,終是在我心底最深處占據(jù)了一塊位置,到底是扎在了我心里。
還有……還有寶釵。
為何每一次在我想要試圖去信任一個人、對一個人拋付真心的時候,生活總是給我重重的一記耳光,打醒我的一切幻想和希望。
上回是雪雁,這回又是寶釵,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她們都要一個又一個的背叛我?
難道在這個世界,真心這種東西竟是如此的難得,如此的容易失去嗎?
我不解。
寶玉走了也有半日了,我仍然是懨懨的斜在塌上,絲毫提不起半點兒的精神來。
紫煙十分擔心我,時不時的進來看看我,給我換上一杯熱茶。
紫煙每每進來都想對我說些什么,只是見我雙目無光,沒有任何想說話的意思,便蹙著眉出去了。
直到申時,紫煙進來報,說寶釵邀我去她那里用晚飯。
聽到寶釵二字,我心中突然怒火叢生,全然不能遏制。
“回絕了她!就說我近日來都有事不能陪伴她了。”
紫煙見我怒發(fā)沖冠、疾首蹙額的樣子,似是被我嚇到了,只輕輕應了我一聲,便退出去了。
也許就是我平日里與每個人都太過親善敦睦了,以至于人人都敢蹂躪我的真心,欺侮我的情誼。
眼中一絲冷漠悄無聲息的流過,我的心已不似從前。
接下來的幾日里,寶釵幾次著人來邀我,或是園中撲蝶,或是賞花吟詩,我一概都是拒絕。
即便是寶釵親自上門來看我,我也都借口推脫不見。
既然你都已經(jīng)背棄辜負了我,何以還用表面裝裝樣子呢,當真不累嗎?
想起這些事,我心下直犯惡心,怎么還能當做若無其事的去面對寶釵呢。
寶釵也感覺到了我的避而不見,幾次讓鶯兒前來詢問我怎么了,都無果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