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時，不要再嚇?biāo)?，時間緊迫?！?p> 韓東君在一旁提醒道。
“只是覺得他看上去有些呆呆的，挺好玩的?！?p> 名叫蘭時的年輕人依舊是那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他把手里體量驚人的錘子放下，從黑色的手提箱里取出一把中等型號的螺絲刀，走到夏衡身邊蹲下。
“把上衣脫了?！碧m時對夏衡眨眨眼睛，里面蕩漾著春風(fēng)般的笑意。
夏衡猶豫了一下點頭。
在來山海戰(zhàn)時醫(yī)院的路上他淋了雨，上衣帶著一些發(fā)酵的潮濕暖意，他脫掉衣服，露出陌生的身體。
那只機械手臂在他的肩膀上被四塊鋼板加固，金屬表面流動著寒冷的輝光。
蘭時抬起夏衡的右臂，眼中的笑意淡去，金屬獨特而堅硬的冷冽光芒倒映在他的眼瞳里，泛著鐵青色的光。
“保持垂下的狀態(tài)。”蘭時說。
進入工作狀態(tài)的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螺絲刀在他手里轉(zhuǎn)動，肩膀上嵌進鋼板的四顆長螺絲很快被他旋下。
“一點點疼，能忍吧？”
蘭時抬頭看向夏衡，提醒道。
夏衡猶豫了一下點頭，“應(yīng)該沒問題?！?p> 蘭時扯了下嘴角，露出看似欣賞的笑容，他站了起來，左手按住夏衡的肩膀，右手沿著鋼板的邊緣，手指猛地用力嵌進縫隙里，再狠狠向外一拉。
“?。 眲×业奶弁磸募绨虻纳窠?jīng)閃電般傳導(dǎo)到夏衡的腦海里，他吃痛的喊出聲，冷汗一瞬間從額頭沁出來。
“這是一點點疼？”夏衡咬牙切齒的問，由于疼痛他的臉上不自覺的抽搐，看上去分外猙獰。
“真的是一點點。”蘭時很認(rèn)真的點頭，復(fù)述道。
他沒有再理會夏衡窮兇極惡的眼神，手中的螺絲刀再次揮舞起來。
“?。 毕暮馔纯嗟暮拷?。
第二塊鋼板被拆卸下來。
“?。 毕暮庠俅瓮纯嗟暮拷?。
第三塊鋼板被拆卸下來。
“我說，”夏衡低著頭，冷汗從額發(fā)的發(fā)梢滴下，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無力的說，“你能不能溫柔一點？”
“可以?！碧m時無辜的點頭同意，手中最后一塊鋼板被狠狠拉扯開來。
夏衡拼命咬著牙，痛苦的聲音被他咽在喉嚨里，變成悶哼。
“呦，”蘭時意外的看了夏衡一眼，“爺們兒起來了？”
夏衡賭氣似的不說話。
“保持住，我說了，這點疼痛只算一點點。”蘭時幽幽的說。
一陣劇痛忽然涌來，夏衡瞪大眼睛，眼前一片雪花似的漆黑，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整個人便向后倒去，竟然活生生疼暈了。
“暈過去了？”韓東君扶額，“你就不能下手輕點？”
“沒辦法，拆卸機械義肢都這樣，連著神經(jīng)呢?！碧m時手握著夏衡的機械右臂，聳聳肩，“而且我都說了，那種疼痛只算一點點。”
……
夏衡睜開眼睛，入眼是病房潔白的天花板，他想撐著椅子的扶手坐起來，整個人卻頓了一下。
他向右邊看去，才發(fā)現(xiàn)右邊的袖子空蕩蕩的。
忽然失去右臂真是很難習(xí)慣的一件事情，夏衡坐在椅子上四顧，蘭時和韓東君站在窗邊正在端詳他的機械臂。
“你醒啦？”蘭時轉(zhuǎn)過身來。
“托你的福，還活著。”夏衡咬著牙諷刺。
“別這樣，我已經(jīng)下手很輕了，下次！下次一定溫柔點！”蘭時一臉賤兮兮的笑容。
夏衡調(diào)整坐姿，用左手食指按著自己的額頭，由于剛才非人般的疼痛，腦袋里似乎有根血管在突突的跳。
“你們看出來什么了？”夏衡問。
“看不出來什么，只是有些猜想，不過要用實驗來證明?！碧m時從韓東君手里接過機械臂，把它放在病房中央的一張椅子上。
夏衡看過去，忽然覺得當(dāng)這只金屬的手臂脫離了他的身體，它重新?lián)碛辛藢儆诮饘俚匿h芒和冰寒，恢復(fù)了它本該擁有的猙獰和可怖。
“蘭時，開始吧。”韓東君催促道。
蘭時也不墨跡，他站到機械臂前，手腕上忽然彈出筆直的利刃，空氣里切割空氣的聲音響起，利刃擦過機械手臂，璀璨的火花飛濺。
一擊過后，蘭時還未停手，利刃在他的指尖像是翻飛的蝴蝶，圍繞機械臂發(fā)動繚亂的攻擊。
火花四濺，金屬摩擦的聲音逐漸刺耳。
蘭時停手，側(cè)過身子方便夏衡和韓東君看到被摧殘過后的機械臂。
“不出所料，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機械臂躺在椅子上，一如既往的流淌著輝光，經(jīng)過剛才狂風(fēng)驟雨般的斬擊，金屬表面甚至連一絲細微的劃痕都沒有。
看到夏衡疑惑的目光，蘭時抬手露出手中的那柄利刃，那是一把短小精悍的折刀，刃口泛著逼人的銳氣。
“這把折刀是我的武器，是我五年兵團浴血賣命換來的。我用所有的軍功請軍部為我鍛造了它，用冷鍛花紋鋼打造。這是一種神話時代里的鍛鐵技術(shù)，軍部在這種技術(shù)的基礎(chǔ)上，加入了一片歲星金屬的碎屑?！?p> “加強版？”夏衡理解的通俗易懂。
“沒錯，加強版。”蘭時點頭，“真正的削鐵如泥，放在古老的時代里就是絕世的神兵。不過，如你所見，它連在這只機械手臂上留下一道痕跡都做不到?！?p> “說明什么？”夏衡屏住呼吸。
“說明這只機械手臂里摻入了歲星金屬，而且數(shù)量很大，大的驚人?！碧m時看向韓東君?！霸洪L，你應(yīng)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韓東君沉默著點頭，輕聲吐出三個字：“機械鎧。”
“沒錯，夏衡手上的這只機械手臂可不是什么機械義肢，這是機械鎧??！”
蘭時凝視著椅子上極致猙獰又極致美麗的機械手臂——不，現(xiàn)在它被稱作機械鎧——眼中仿佛流露出狼一般幽幽的眼神。
“沒想到我這么垃圾的機械師，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傳說中的機械鎧，要不是我自詡正人君子，現(xiàn)在真是忍不住要殺人越貨了?！?p> 蘭時舔了舔嘴唇，對著夏衡摩拳擦掌。
夏衡縮了縮脖子，“那個……你們說的這個機械鎧，它很特別么？”
“七國恐怕找不出一手之?dāng)?shù)，你覺得它特別么？”蘭時白了夏衡一眼，仿佛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白癡。
“哇，那還真是很特別啊。”夏衡干巴巴的驚嘆。
蘭時忍不住的扶額。
“自從歲星戰(zhàn)爭揭開序幕，武人的時代出現(xiàn)，它的分支機械師發(fā)展迅猛。戰(zhàn)爭是這個時代的最高真理，所以這是個殘酷的時代，幾乎每一個參戰(zhàn)的武人都無法保證可以毫發(fā)無損的從前線返回。為了武人們殘缺后可以和正常人一般活動，第十二兵團——唐國最高的研發(fā)機關(guān)發(fā)展了機械義肢的技術(shù)，雖然某種程度上它的確使得殘缺者重新變得完整，不過它依舊有著不小的問題，直到現(xiàn)在還無法攻克。”
韓東君開口解釋道。
“比如容易損壞、維修麻煩、和人體無法達成高度協(xié)調(diào)等等，這些問題的源頭并不是技術(shù)的問題，而是受制于材料。普通的金屬始終有它自然而然無法改變的特性，即使是合金，也無法達到真正的完美?！?p> “但是歲星金屬可以，對吧？”夏衡問。
“對，歲星金屬是完美金屬，它擁有突破人類想象的極限特性，完全可以滿足技師們的要求和設(shè)想。用歲星金屬制造出來的機械義肢，有一個特殊的稱呼——機械鎧。但它也有一個最致命的缺點——太稀有了。它昂貴到，即使是唐國的權(quán)貴們也沒有資格使用，因為每一滴一點的歲星金屬，都與人類的未來以及戰(zhàn)爭的勝利息息相關(guān)?！?p> “不過，有一種人是有資格使用的。”韓東君看了夏衡一眼。
“在唐國的基礎(chǔ)法典里，有一枚最高勛章——‘榮譽兵團勛章’，它的獲得標(biāo)準(zhǔn)是‘為人類的未來建立過不可磨滅的功勛’，這枚勛章象征著至高的榮譽，也同時擁有一項特權(quán)，便是機械鎧的定制權(quán)。誰都不愿意殘缺，這是每一個參與過戰(zhàn)爭、并且活下來的武人最大的渴望。而歲星戰(zhàn)爭至今已經(jīng)五十五年，這枚最高勛章只頒發(fā)過兩次。”
夏衡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本以為原主就是個不怎么樣的武人，可是怎么忽然畫風(fēng)一變？
為人類的未來建立過不可磨滅的功勛？
至高的榮譽？
整個龐大的國度唯二的殊榮？
“不過這兩次頒發(fā)的對象里沒有你?！表n東君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所以，這就是我們疑惑的地方?！?p> “夏衡，你的機械鎧……”
“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