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終于結(jié)束了,高中的第一年好像人生長河中狹窄而湍急的一段,到處都是漩渦和暗礁。我和川子各自撐著小船,在這一段河中并肩前行。我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躲避著漩渦和暗礁,咬牙頂著奔涌而來的河水逆流而上。每當我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抬起頭,看見一個美麗的女孩兒站在河邊的石崖上遠遠地向我張望,好像峭壁半腰盛開著一朵嬌艷的百合。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zhì)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轉(zhuǎn)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這條河必定是洛水,那女孩兒——我猜應(yīng)該是洛水之神。
成績揭曉的時候,心心念念的暑假也就隨之而來了。我和川子既忐忑不安又充滿了期盼,暗暗自求多福。期末考試成績終于出爐了!我考了第五,比前幾次退步了一點兒。小敏第15名,跟以前差不多。倒是川子考了三十幾名,一下子進步不少!看著川子眉飛色舞的樣子,我對他伸出了大拇指。
班主任張大人卻把我考試退步當成了反面典型,在班上大肆冷嘲熱諷,我儼然成為了不思上進、自甘墮落的失足少年。張大人舌綻蓮花,同學(xué)們笑聲不斷,我只能虛心接受,就當他們都是為我好吧。張大人總算網(wǎng)開一面,沒有叫我的家長來接我回去。
再上完一節(jié)自習(xí)課,熬到中午就可以離開一中,享受金子般寶貴的暑假了!
課間休息的時候,川子悄悄跟我說:“后天來找我玩兒吧?”
“好??!”
“后天上半晌兒九點,我在河北莊道口兒等你,不見不散。下雹子也得來?。 ?p> “放心,下刀子我都來!”我和川子握了握手,這事兒就算定下了。
我瞥了一眼前面,小敏不在座位上,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的腦子里跳了出來——要不要請她一塊兒去?一個聲音隨即對我說:“別傻了,她不會去的。到時候一點兒面子也沒有!”另一個聲音卻不停地慫恿我:“試試,去試試,不試咋知道她不去?說不定她想去呢?”唇槍舌戰(zhàn)中,我的腦子成了一團亂麻。再過幾分鐘就要上課了,到底邀不邀請她?再不決定就沒有機會了!
“慫包!試試又死不了!”我還是決定冒一次險。趁著川子離開座位,我撕下一片紙,以最快的速度寫下一行潦草的字,然后把紙揉成一團,接著偷偷摸摸地從育兒袋里拿出小敏的手絹兒,在課桌底下把紙團兒用手絹兒包住。我站起來往前走,用身體擋住自己的左手,趁著沒人注意,一下子把手絹兒扔進了小敏的課桌斗里,接著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教室,就像間諜在發(fā)出地下接頭的訊息。
我的心“嗵嗵嗵”跳得飛快,感覺一開口就要從嘴里彈出來。我在樓道里繞了一圈,然后快速回到了教室。小敏還沒有回來,我坐在座位上,眼睛直盯著小敏的課桌斗,好像一頭守護著寶藏的野獸。
小敏回來了!她雙手插著褲兜,腳步輕巧地走進來,每個動作都那么可愛。等她漂亮的大眼睛看過來時,我趕緊低下了頭。上課了,各科目老師都先后來布置了暑假作業(yè),作業(yè)多得簡直像牛身上的虱子,無比討厭卻怎么也趕不走。一片哀鴻遍野聲中,班主任張大人粉墨登場。
“有些人以為放暑假就自由咧,解放咧?考試之前那魂兒就不知道飛哪去咧!暑假,那是聰明人拼老命提高自個兒學(xué)習(xí)成績的時候,也是笨人傻不愣登混日子,讓人家一個個兒超過你的時候!尤其是那些成績退步的,你們動動腦漿子好好兒想想!暑假到底該干啥?下面布置語文作業(yè)……”
接著他說了一項又一項,足足布置了二十多項作業(yè),教室里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大家都在本子上拼命地記錄。好不容易說完了,張大人還有點兒意猶未盡。
“張東山!看你眉毛和鼻子皺得都快湊一塊兒去了,跟菊花豬似的,我問你,我留的暑假作業(yè)多不?”
“不忒多……”我趕緊站起來,違心而諂媚地說。
“啥叫不忒多?”
“就是不多?!?p> “噢~~~不多要不再留點兒?你再寫一篇關(guān)于成績退步的感想!”
“???”
“啊什么???還嫌少是不?”
“不是!我知道了……”
“坐下吧!”
“另外通知一下!開學(xué)時間是7月15號兒,住校生7月14號兒下午返校!大伙兒都把時間給我印在腦子里!誰要是當天不到,我好好處理誰!”
我被大大地震驚了,今天就已經(jīng)6月30號了好不好?兩個來月的暑假被壓縮到只有兩個禮拜?這一中的假期難道是被開水燙了的海蜇頭嗎?半個來月的時間連做作業(yè)都嫌不夠!大家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憤怒和無奈,卻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我生無可戀地坐著,呆看著小敏的背影,心里把天真而沖動的自己狠狠罵了一通,恨不得沖到前面把手絹兒里的紙條搶回來。做作業(yè)都來不及,她難道還會去嗎?這次看來是自取其辱了!
終于下課了,縮水大半的暑假正式拉開了序幕,不管怎樣,心情還是很激動的。我慢慢整理著東西,眼睛盯著前面。小敏動作輕巧地收拾著書包,她的手往邊上一伸,碰到了什么東西。拿出來一看,正是那條手絹兒。
天哪!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小敏并沒有打開察看,而是靈巧地把手絹兒塞在褲袋里,側(cè)過頭調(diào)皮地沖我眨了眨眼。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感覺像平地升起了一大片火燒云。我傻傻地向她點點頭,低下頭把書本文具三下五除二地塞進書包,就想逃離教室。
“山子,別忘了!”川子在旁邊小聲提醒我。
“你小子真是比女的還磨嘰,我是那種人嗎?不見不散!”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靠!”我不理川子,扭頭就往外走。
都放暑假了,兩處公公還會明槍暗箭地傷人嗎?我忽然有一種在樓道里、操場上、主路上甚至整個校園奔跑、叫喊一陣的沖動,又很快把這種沖動壓抑住了。周圍的同學(xué)估計也是一樣的想法,因為他們都低著頭,背著沉重的書包,眼睛看著自己的腳面,靜悄悄地往前走。
他們整齊而準確地向著校門外努力前進,好像一大群剛剛出殼的小海龜奔向自由而溫暖的大海。兇猛的螃蟹、海鷗和烏賊在旁虎視眈眈,一個不留神,小海龜就會成為它們的腹中美餐。終于走出了一中校門,我長吁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那死氣沉沉的校園,想起一整年的高一生活,小聲咕噥了一句:“去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