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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宏志

第九章 風云再起

明宏志 吉米貓 19940 2019-10-19 14:09:42

  柳醫(yī)士出力甚多,朝廷賞賜分到些許,十來匹馬也分到一匹,這天套好車與母親一起進城,在城西找到這家昇記飯鋪,兩個伙計見黃管事遲遲未歸,連先前住在后院的幾位都走了,又緊接著一場戰(zhàn)事,人心惶惶,都無心打理,整日也就零散賣些自釀酒,見有人來接收鋪子,還說到后院房中還有病人,幾人這才進到后院屋里,發(fā)現(xiàn)了早已斃命的應玉,叫來街面上的保正,保正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只當是病死的,柳燦母子把他尸身拉回風神廟岡下,與那日的四人葬在一處。

  第二日讓伙計把醫(yī)館的幌子掛了出去,一邊行醫(yī)賣酒,一邊等著人來找。

  沒幾天,還真有人來找,有人上門來問這里有沒有姓喬的。柳燦按照母親交待的回說:“沒有,我們這姓黃姓柳的有。”來人順著街又去下一家問了,問到街盡頭也沒打聽到結果,垂頭喪氣的往回走,進了郎大人府邸。

  郎大人后院書房里,崔祥說道,“張平的確投靠了苻健,苻健封了他一個什么閑職將軍,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估計沒臉見我父王,他只是依附于苻氏,要他跪地稱臣不可能?!?p>  “這一仗輸?shù)锰珣K,這人啊,要不就死了,只要不死,這日子還得過下去。”

  “話說得那么大,一上陣,毫無招架之力,枉我準備這么久?!?p>  郎大人大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古往今來,這樣的人比比皆是,供人笑資而已,不必介懷。”

  “先生所言極是?!?p>  “對了,苻健你可熟悉?”

  “見過幾次,但沒說過話,兩位兄長遇害,他卻能活下來,足見是識達機宜之人,如今自稱大秦天王,和他父親截然不同,大都督只納降兵,從不納降將?!?p>  “看來苻健其志宏大,不在你之下,大都督如果早年就納降將,石氏定不容他?!?p>  親隨鄭祈進來低聲稟告,崔祥不滿的揮揮手讓他下去。

  “都幾天了,還是沒找到喬嶸的落腳點,城西那片跑遍了,就是找不到,這個喬嶸做事還真有一套?!?p>  郎大人:“沒有必要,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小角色,東西在宮里,你找到他的落腳點,就算拿到他的把柄能怎樣,難道他能聽命于你。”

  “樊大監(jiān)死得過于蹊蹺,這里有問題,要是大監(jiān)和喬嶸合作……,現(xiàn)在的說法是大監(jiān)在送韋大人家眷出城時,遭遇歹人,先生信嗎?!?p>  “大戰(zhàn)在即,要把精力放在大事上,這回你帶的人多,為師在宮里還有眼線,盯緊就好,不要出岔子,大監(jiān)一事,我去韋大人那里探探虛實,正好他臥病修養(yǎng)。”

  “好吧,我去命人料理那個韋芹?!鄙洗伪粏處V截殺,吃了大虧,這次崔祥帶了二十人來鄴城,分三處居于城西,通過親隨鄭祈傳遞消息和指令。

  “不要殺他,天道昭昭,嗜殺不祥,可殺可不殺的就不要殺,你和你的兄弟們是讀過圣賢書的,是我的學生。”

  “謹遵師命。”

  韋芹被人扔在鄴城外的一處荒野,定下魂的他分不清東西南北,好不容易看到鄉(xiāng)民,打聽回城的路,這才回到韋府,一進門被管事痛罵,“你這殺才,要你去莊子置辦些東西回來,現(xiàn)在才回,這兩天你死哪去了?!?p>  韋芹結結巴巴的說了這兩天被人綁架的事,管事的不敢耽擱,顧不得韋大人還在靜養(yǎng),領著他去見,韋大人一聽,有人逼問韋芹找喬嶸的線索,現(xiàn)在就怕聽到喬嶸二字,頭都大,這個喬嶸承認殺了大監(jiān),都不死,沒天理了。

  那晚在旌表亭沒見著樊大監(jiān)喬嶸一行,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原先安排好的事全亂了,無奈之下,只好把家人送到城外的莊子里,自己原路返回。第二日邊軍圍城,樊大監(jiān)失蹤,好在自己家人送走了,也無甚牽掛,沒幾日鄴城解圍了,才知道大監(jiān)七人那晚就死在當場。這個喬嶸歹毒之至,殺人奪璽,可伶月奴,一生精明,還是被人算計,不得善終。

  谷家族長來大營獻旗,這件奇事傳遍了大營,這兩個幫忙的禁軍…,等幾人回去時,韋大人在營門佯作送行,跟谷家族長幾人打聽,這幾人得到厚賞,心境放飛,知無不言,說出曾有軍士叫他喬大哥,老天開眼,身有重傷,哈哈哈,讓韋芹找人連夜去谷家村殺了此二人,給月奴報仇,能找到玉璽最好,找不到就算了,應該帶回江左了。哪知找來的人事到臨頭怎么也不干,到了村口都回去了。不能放過他,隨后讓韋芹去請那個許五喝酒,故意讓他知道喬嶸的下落,攛掇他去舉報。

  人是被抓回來了,哪知他承認了都不死。這下明白自己斗不過這個人,滿腔恨意慢慢轉(zhuǎn)為懼怕。太子殿下下詔任命自己為副使,即刻出使江左,這哪敢去,一狠心從高處跳下來,惹不起還躲不起。今日韋芹又說到喬嶸,有人逼問當初在城西哪里找到的喬嶸,韋芹也不知道,實在是在大街上尋到的,只說了那個撞見的地方,好在谷家村之事一概沒說。

  這些綁架逼問韋芹的人,不是郎大人的人還有誰,只有他們知道是韋芹找到的喬嶸,讓他們斗去吧,兩敗俱傷才好。

  壽陽大將軍殷浩的府邸,從淮水北岸回來的姚襄等到了大將軍的接見,姚襄又在極力勸說殷大將軍組織北征,急切間言語粗魯,殷浩清凈凝定,修養(yǎng)大度,此刻也顧不得了顏面,兩人很快就吵了起來。

  “姚將軍,等你坐上大將軍的位置再來發(fā)號施令吧?!币蠛埔呀?jīng)厭煩這個燥熱的不知節(jié)制的年輕人,不知官長和朝廷,還當是以前,軍伍是自己家的,甚至要自己授權給他,便宜行事,簡直是荒謬。謝尚推薦的這都什么人,當即送客,臨走還扔下一句話,“不要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過黃河收拾你父親的舊部,這就是你的心思?!?p>  姚襄身形一顫,失魂落魄的出了大將軍府邸,被衛(wèi)隊簇擁著上了船才發(fā)現(xiàn)要過淮水了,大將軍竟然在自己身邊安插了眼線,前些日子,有舊部找到了自己,告知父親過世后,家人為了自保撤到河東,并帶來了家書,月前張平率部也退入了并州,并投靠了苻健,大有吞并之意,急盼自己回去主持大局,但姚襄一心想依靠殷浩在河北打開局面,立下大功,再去關中尋苻健報仇,此事并未放在心上,回信要家人退避黃河,向自己靠攏以策萬全。哪知被人泄露給殷大將軍,這個耳目只知前情,不知后事,眼下被動到任何說辭都是蒼白的。

  不被信任讓姚襄動搖了,思來想去哪怕從頭再來,也比在這苦等受氣強,當即招來親信舊部商議,大家紛紛贊同,決計脫離殷浩,能在江淮打下一片天地最好,不行就撤向河東并州,此刻最糟糕的是手上八千多人馬還不能完全掌控,雖說這大半年親下沙場練兵,風里來雨里去,與軍士一同跌爬滾打,已有一定的威望,可一旦反旗豎起來,會有多少人能跟著自己走卻無把握。

  這日,有軍情來報,魏璟將軍兩日后率部調(diào)防要從防區(qū)經(jīng)過,姚襄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當下布置,兩日后讓親信假扮魏璟的部屬在經(jīng)過自己防區(qū)時,于街市打死無辜百姓,連帶前來制止的府兵也殺了幾個,頓時民憤洶涌,自己的部屬也群情激奮,紛紛來找姚將軍,要求魏將軍必須交出兇手,這時候,派去交涉的人回來個個謊稱被打了板子,哭述魏璟將軍如何包庇自己的屬下,蠻不講理,還痛打他們,斥候一會來報,魏將軍封鎖營寨,動向不明,一會又報,魏將軍起寨,向我們殺過來了,好似滾開的油鍋又加了火星子,憤怒之下,決議迎戰(zhàn)。實則是魏璟帶著衛(wèi)隊應約赴宴,可憐魏璟一員勇將,在赴宴路上稀里糊涂遭到攻擊一命嗚呼,他的營寨也隨后被憤怒的軍士和百姓踏平了。

  至此,這支犯下大錯的人馬只得聽從姚襄的號令,姚襄還假戲真做,向殷浩謊報魏璟縱兵劫掠地方激起民變,現(xiàn)已彈壓,可嘆魏璟不幸被暴民所害,所轄兵馬由其暫管,還假模假樣要殷浩速派將軍接管。

  已知曉實情的殷浩怒不可遏,大罵姚襄反復小人,也就是這次報信,安插的耳目被姚襄發(fā)現(xiàn),當即處死。在謀士勸說下,殷浩寫了封手書,假意朝廷有旨意,要姚襄回壽陽與眾將一起商討北征事宜,但姚襄用腳底板想也知道這個“商討北征”,不就是鴻門宴嘛,有去無回,更加緊籌措武備糧草,擴軍自立。

  殷浩一邊等著姚襄上當,另一邊也不耽擱,布置曾將軍從東,平將軍從西,率部靠攏姚襄,誓擒此賊。

  姚襄發(fā)現(xiàn)周遭異動,情知不妙,不打一場,是站不穩(wěn)腳,首戰(zhàn)打誰是個問題,有親信來密報,偵知淮水水下有座石橋,是天熱的時候殷大將軍主持修建的,造好也就半年,預備出奇之用,褚裒將軍敗得太快,都沒能用上。

  姚襄大驚,水下的石橋,真是聞所未聞,親信又詳述,這橋水大的時候不能使用,現(xiàn)在水小,可以順著水下石橋徒步趟水往來,放出去警戒的人看見,天明時分有那么幾個人在趟水過河這才知道,這冰天雪地的,想想都覺得冷。

  姚襄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轉(zhuǎn)而面有喜色,這幾人是殷浩派來探路的,大隊人馬就要過淮水了。

  當夜殷浩率領兩萬本部人馬已經(jīng)到了淮水邊上,大隊已經(jīng)過去了,軍士光著腳,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還好,水面最深也只是沒過膝蓋,馬隊也要牽著馬過去,天色漸暗,石橋兩邊的水面上豎起十來盞氣死風燈,給夜晚過河的軍士指路。

  殷浩躊躇滿志,明日出其不意殺到姚襄駐地,先死死圍住,他舍不得姚襄控制的幾千兵馬折損在內(nèi)亂中,更要讓軍士乃至百姓等所有人都知曉是姚襄在反叛朝廷,只拿首犯,脅從不問,相信很快就能解決掉姚襄這個逆賊,連安民告示都寫好帶上了。

  殷浩上船過了淮水,上岸走出去兩三里地,黑暗中前面似有喊殺聲,有軍士稟報,前軍遭到攻擊,傷亡慘重。殷浩就沒有設想過,會在此地遭遇姚襄攻擊,前軍一時不支,在黑暗中四處潰散,沒有擺開陣勢的大軍頓時驚慌失措,軍士們分不清敵我,自己人都干起來,頓時亂作一團。

  這出其不意的攻擊打亂殷浩的陣腳,對方氣勢很盛,一陣箭雨后,幾路馬隊為先導,步隊隨后猛沖,把殷浩軍撕裂開,左右不能相顧,脖子上系著白布條,顯然是黑暗中識別敵我之用,亂陣中,到處是喊叫聲,“殺啊,投降者免死?!?p>  前面火光亂晃,喊殺聲四起,順著喊聲,殷浩甚至能看見沖殺過來的人馬,顯然前軍已亂,殺到自己身旁也是片刻間的事。

  “劉將軍你率部頂住,掩護大隊撤離,大隊撤回對岸去。”殷浩做出判斷,混亂中只有盡快撤回去,才不至于全軍覆沒。一聲令下,隨即后隊改前隊,潰退到水邊,這時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有幾十盞燈,上游還有更多的燈順水慢慢下來,急切間分不清哪些是給水下石橋指路的燈,軍士們簇擁在岸邊不知如何是好,后面更多潰退的人馬呼啦啦的擁了過來,咒罵聲不斷,岸邊擁擠不堪,前面的被擠下水,寒冬臘月的齊腰深的水面都站滿了軍士,看著前面的人被水卷走,只能用兵器支撐住水底,努力的讓自己站穩(wěn),一切都無濟于事,更多的人馬又退了過來,岸邊……

  淮水北岸一時慘叫聲四起,軍士相互踐踏,被卷入水流的軍士不計其數(shù),更多的人意識到自己也將被水卷走,僥幸踏上石橋的人看不明方向,水面上燈太多了,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可后面的人等不得,擠過來,這石橋上被擠下去,相互拖拽掉下去的不計其數(shù),這窄窄的石橋上咒罵慘叫聲就沒停過。

  殷浩目睹慘狀一時氣急,眼一閉,險些從馬上掉了下來,顯然這河是過不去了,有幾名將軍站出來,即刻分工,一人護送大將軍沿岸撤離戰(zhàn)場,往西向曾將軍靠攏,一人指揮剩余人馬沿岸向西撤離,一人率部斷后,邊打邊撤,往前走了一段,所有人都看到有那么幾艘小舢板,還在往水里放燈。

  不堪的一晚終于過去了,天放亮了,逃離戰(zhàn)場的殷浩一行人又冷又餓,又累又急,遠遠看見曾將軍的駐扎營地,這才放下心來,可這邊放下心來,那邊的事情想得更多了,七上八下的,這個新年不好過,可不管你愿不愿意,新年總是會來的。

  鄴城的臘月冷,正月里更冷,鄴城皇宮的新年就象這天一樣百無聊奈,甚至透著一股子冰冷,只是應節(jié)裝飾了一下,添點喜慶罷了,留守百官照例要進宮向太子殿下朝賀,大家興致都不高,沒有慶賀新年的心思,仍是郎大人主持儀式,按照儀程,草草了事,邊軍據(jù)守的關隘甚至幽州城落入燕軍手中,這是鄴城絕不能接受的,襄國戰(zhàn)事在即,除了前方的消息,再無其它事情能讓緊張的官員們打起精神。

  新年朝賀后,郎大人來到韋大人府上探望,靜臥在榻的韋大人此刻厭惡郎大人,但客人上門探視,不得不以禮待客,支起身子笑臉相迎,任何時候都不能失了禮數(shù)。

  郎大人落座后詢問了傷情,說了幾句安慰體己的話,這一番客套后,“府上的韋芹很得力,怎沒見著他?!?p>  韋大人沒料到郎大人主動提及此事,當即變了臉,不忿的說,“郎大人做下如此下作之事,還觍著臉說,你是瘋了嗎?!?p>  “你我相交多年,同為士林翹楚,我不會做這些勾當?shù)?,崔祥是我的學生,我不能免責,可至少他沒殺人,不象有的人,手上已經(jīng)有好多人命?!?p>  “一丘之貉,當初崔祥利用搭救王猛的機會,騙了塊腰牌,頻繁出入宮禁,實則私通內(nèi)監(jiān),意圖不軌?!表f大人說完就后悔不已,說這些干什么,一時激憤,說出去的話潑出去得水,無法收回。

  “意圖不軌,哈哈,你知崔祥是什么人嗎?”

  “他什么人,與我何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p>  郎大人起身,來到韋大人榻前,低聲說道,“他是遼東燕王的殿下,崔祥是他的化名,他的學識你是清楚的,他還有個弟弟,你見過的,也是老夫的學生,可謂上馬平天下,下馬治天下。老夫要保他們二人中的一人登上大位,圣賢子弟御臨天下,朝堂上站滿儒生,不比那些個武夫強多了,這不就是你我二人之心愿嗎?!?p>  “太子殿下也是我的學生,殿下的學識精進,你也是清楚的。”

  “哈哈哈?!崩纱笕舜笮θ暎绊f賢弟,愚兄為你不值,太子殿下對圣賢經(jīng)義興趣不大,殿下推崇的是帝王之術,歷代興亡之道,舍你而近盧勖。”

  韋大人雖對盧勖心有芥蒂,還是明白這是挑唆,真是小人,“盧大人是我與申大人推薦給殿下,陛下應允,這次出使江左,本就有我,殿下信我,只可惜……”

  “好吧,你我兩家相交多年,不妨來個君子協(xié)定,日后不論他們當中誰君臨天下,我們都保他,你看如何?!?p>  “這個,就這么簡單……”韋大人不信郎大人今日就是來說這個的。

  “賢弟聰慧,你得告訴愚兄,大監(jiān)之死的真相,總要表表合作的誠意?!?p>  韋大人沉默不語,郎大人又說了,“愚兄的事賢弟知道一大半,賢弟的事愚兄可是一小半都不知啊,喬嶸為什么殺大監(jiān)?”

  “這兩人總共也沒見過幾回,哪有什么仇怨,”韋大人故作姿態(tài),“真不是你們搗的鬼?!?p>  郎大人一愣,心里很不痛快,一臉憤懣而無奈,真是白費口舌,話不投機,索性閑話幾句,就告辭離去?;氐礁?,崔祥正等著先生的消息,郎大人細述韋府之行,一無所獲。

  管事的心腹進來稟告,“近來府門前總有可疑的人,似乎……”

  崔祥一時拿捏不準出了什么狀況,想著即刻離去,郎大人思慮片刻,“你去苼絲樓,那里安全,還有調(diào)幾個人過去,你身邊不能沒人?!?p>  “好,去苼絲樓好,不過,我身邊不需要人,沒人才安全。”崔祥已經(jīng)轉(zhuǎn)了身,又回了頭,“還有,得給申鐘找點事,不能讓他輕輕松松的?!?p>  申鐘那日看過喬嶸為安內(nèi)監(jiān)寫的那封舉薦手書,確是滿篇錯字,細問之下,未覺有何不妥,把手書交還安內(nèi)監(jiān)后,心里惆悵若失,在返回的路上,命衛(wèi)隊長申前跟上安內(nèi)監(jiān),等申前回稟已是日落之后,這安內(nèi)監(jiān)回到韋大人府上,收拾東西,又去郎大人府上叫上兩名同伴,三人在西市采辦些干糧,從南門出城,上馬而去,跟了這一路的申前就在打算回去復命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還有旁人就如自己一般跟著這三人,轉(zhuǎn)念一想,悄悄跟上此人,此人在城里轉(zhuǎn)悠,又回到宮門附近的街市,在一酒肆里和幾人待到天黑才離開,最后回到城西花坊一所僻靜的院落。

  有了這個意外之喜,申鐘找到蔣干,不無得意得說了發(fā)現(xiàn),“這就叫久旱的大地,甘霖總是不期而至?!?p>  蔣干當即就要抓捕這幾人,“這一定就是慕容燕賊的人,這些該死的暗樁,現(xiàn)在就把他們抓起來?!?p>  “漁人捕魚,一網(wǎng)下去,以為會有大收獲,但網(wǎng)上來的往往是些小魚小蝦。我草原上的蒼狼,對獵物要有耐心?!?p>  在申鐘籌劃下,蔣干布置人手,很快就搞清楚,在那個僻靜的房子里有八個人,分班蹲守在宮門前的街市,為了確認,蔣干還讓人從侯宅的巷子里出來,然后在街上閑逛,果然他們有人跟著,看來這班人還是不放過江左的使者。

  這一日的午時,劉陽到了,一行五人,當風塵仆仆的劉陽站在喬嶸面前,喬嶸有恍如隔世之感,郗大人竟遣劉陽來,這可是身邊最為信任之人;趙冀命人向蔣大統(tǒng)領稟告,江左新來五人,已到侯宅,申鐘聞訊,頗有興致的說,“下雨了,獵物就要回窩了?!笔Y干點點頭,“這些日子,總是沒有動靜,這樣一來,這八個人無論如何都該去見上司了。”

  侯宅內(nèi)屋,喬嶸告訴劉陽這段日子發(fā)生的事情,特別是張規(guī)反水,連帶張規(guī)誤了大事,以至應玉,樊大監(jiān),黃謙先后身死,令人扼腕,谷神廟那一夜饒是劉陽見過大世面,也聽著唏噓不已。

  “你的手書,郗大人看到有朱大人的名諱就知道,確實是你親筆,這滿篇的錯字,定是為了遮掩‘接印’二字,郗大人夸贊你們,說等你二人回去,要給你們擺慶功宴?!?p>  喬嶸滿心歡喜,“劉兄,你們這趟來了多少人?”

  “五人啊。”

  喬嶸看看在外屋歇腳的四人,“你們有去昇記嗎?”

  “沒有,鄴城使團說你這最好找,南門進來都不用拐彎?!?p>  這下連李壽都知道,劉陽心思不深,不擅長做眼下這些事情。

  劉陽不解,喬嶸耐心解釋,鄴城情勢如此兇險,若非必要,就不要現(xiàn)身,如果能夠先去昇記,柳燦柳醫(yī)士在那等著人去,你們拿到東西,悄悄回枋頭是最好的;哪怕露面也要四人先隱匿二人,這樣后續(xù)行事才方便,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就象他倆一樣,沒有江左使者這層身份,早死好幾回了。

  劉陽聽懂了,知道自己沒想周全,“郗大人也不知……他命我到鄴城,拿到東西即刻返回枋頭,實不曾想……?!?p>  “先休息吧,昇記就不要去了,那里絕不能暴露,明日讓另外四人去逛街,然后劉兄悄悄去谷神廟拜祭黃謙,看看狀況,確認安全后,再到村子里找柳老夫人,告知老夫人你是來找應玉取包袱的,可能的話就帶上柳燦先回枋頭,這是我們承諾老夫人的?!?p>  天色漸暗,齊東回來了,他當父親了,新年過了沒幾日,他媳婦順順當當?shù)厣藗€兒子。侯宅里象這樣開心敞亮的事不多,大家伙都為老齊高興,他真的很開心,成天滿面笑容,合不攏嘴,路上只要見到熟人,一定打招呼,讓對方知道自己當父親了,他每日在家里忙乎的時間更長了,但天黑前一準回到侯宅。這么多年來,多少兄弟別說當父親,就連丈夫都沒當過,早早地戰(zhàn)死沙場,比起他們,齊東覺得自己很幸福。

  喬嶸讓他明日安排人陪著新來的兄弟逛逛鄴城,先熟悉一下。

  “行啊,不過不能走遠。”齊東看看沒別人,伸出手指做出個八的手勢,細聲說道,“先說個事,有八個人在對面街口成天盯著我們,大統(tǒng)領要抓這八人的幕后之人,這才一直沒抓人?!?p>  “這八個是什么人?!?p>  “就是慕容燕賊的人,這世上邪性的事還真有,這砍人不奇怪吧,可這兩邊都不想砍,卻被逼的不得不砍,這事真邪性,估計就是這幫人把你害得這么慘?!?p>  “還好有你們幾個在,我和李兄弟不知什么時候就死在他們手里?!?p>  齊東笑了起來,“喬大人見外了不是,老齊我吃的就是這碗飯,別的咱不會,專職砍這些混賬。哈哈哈,現(xiàn)在好了,你們的人到了,以后就更周全?!?p>  劉陽先前從沒有想過鄴城會是這樣,已沒有剛到時的那股興奮勁,緊繃著臉,口舌發(fā)干,右手還好,緊緊握著刀把,左手都不知放哪才好。這一夜臨睡前,喬嶸與李壽劉陽二人商量過了,劉陽不能去谷家村,太危險了,先看看再說。

  魏帝率領大軍北上,這一路格外小心,前些日子殺回鄴城用了不到兩日,現(xiàn)在原路返回已走了五日,直到今晚在沙河安營扎寨,眼見襄國近在咫尺,明日就可以抵達,終于放下心來,雖沒有接到燕軍異動的軍報,這一路還是放出幾撥二十里的斥候,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襄國派出來聯(lián)絡的軍士也到了,一路無事,今晚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

  夜半時分,睡得再死的人也被地面的震動驚醒,這是無數(shù)馬掌撞擊地面的回響,這支不足萬余人的馬隊真不愧是魏帝最精銳的鐵騎,一陣忙亂后,從將軍到普通軍士,所有人披掛整齊,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嚴陣以待。燕軍只是圍住魏帝大軍,并無發(fā)動進攻的跡象,也在安營扎寨。

  大帳內(nèi),徐機匆忙入內(nèi),“陛下,是燕軍,人數(shù)眾多,少說也有六七萬人馬,已呈合圍之勢,眼下正在扎營寨。”

  “燕軍就憑這點人馬想一口吃掉朕的鐵騎,還真敢想,不等天亮,找個薄弱的點沖出去,再回頭收拾這幫燕賊,徐卿家,命人擊鼓升帳?!?p>  隨著幾陣鼓聲,將軍們紛紛趕到,楊文偕同張副將周副將下馬進入大帳,稟報各自當面之敵情,粗略估算竟有十萬之眾。

  魏帝神情自若的告訴大家,明晚要在襄國和眾將軍一起喝慶功酒,大家一陣驚喜,魏帝當即給各位將軍分配任務,半個時辰后,向東沖殺出去,再回頭擊潰當面之敵,相機進入襄國。

  眾將紛紛領命,楊文被授以重任,率三千人馬打頭陣,果然如魏帝所料,在楊將軍率隊出擊后,緊隨其后張副將,周副將兩個波次沖擊,就撕開了口子,狂飆突進,甚是輕松的殺出了合圍,不等燕軍重整,又整隊回頭沖殺,在燕軍軍陣里橫沖直撞,殺得好不痛快,天明時分,楊將軍遭遇上一支重甲馬隊,箭矢無傷,就是刀砍槍刺也是毫發(fā)無傷,楊將軍看著對面那黑壓壓一片暗暗無光的魚鱗鐵甲馬隊,連馬也套上鎧甲,護衛(wèi)到馬膝,心知沖不過去了,下令快速脫離,重甲馬隊速度慢追不上,可這支馬隊總是出現(xiàn)在北邊,攔住了通向襄國的去路,雙方隔開幾里地對峙著。

  魏軍人少靈活,嘗試東西兩向繞過去,北上襄國而不得,燕軍試圖再次形成合圍也不成功,很容易被魏軍沖開一側(cè)。這一日在不同地點,兩軍形成對峙好幾回,激戰(zhàn)這一日,雙方精疲力竭,魏帝情知這樣過不去了,下令向南退卻。

  天色已暗,魏帝駐蹕大帳,眾人落座議事,魏帝悻悻的說,“明日分兵再戰(zhàn),朕就不信,燕賊還能攔得住?!?p>  楊文躬身行禮,“陛下所言極是,燕賊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只是偏師,沒有那三千重甲馬隊,根本攔不住我們。”

  周副將也說,“陛下,燕賊用意先攔住路后合圍,只是圍不住,我軍明日分兵,燕賊的重甲馬隊可來不及分?!?p>  徐機站起身,說出了他的擔憂,“陛下,燕賊的偏師在此,無當軍在哪呢,定在此以北埋伏,襄國張潤將軍得知陛下被攔,不得不分兵來援,會進到燕賊的彀中,即刻就要壞事?!?p>  徐機見大家默默點頭深思,就繼續(xù)說,“眼下最緊要的是時間,不能等明日了,陛下盡快安全抵達襄國,掌握大軍最為重要。”

  魏帝徐徐而道,“徐卿所言有理,燕賊精心設計,孤注一擲,如此說來,眼下已然是決戰(zhàn)態(tài)勢?!?p>  “陛下,今夜楊將軍與周副將率領大軍往西去,定要引開燕賊大軍,特別是那支重甲馬隊,臣與張副將護駕,隨陛下先往東再北上,尋機進入襄國?!?p>  “是,就這樣吧,哈哈哈,這樣也好,干脆得很,生死在此一戰(zhàn)了,徐卿,擬旨令蔣干率鄴城二萬兵馬過來,五日內(nèi)與楊文匯合,周遭各州郡抽調(diào)一半兵馬,交予蔣干統(tǒng)領,尋機南北對進,一舉擊破燕軍。”

  鄴城皇宮大殿之上,太學的一名李姓祭酒這幾日在向太子殿下講述五百年前楚漢相爭的往事,今日講到楚霸王被漢王幾路大軍圍攻,被圍困在垓下,四面楚歌,率八百親衛(wèi)突圍,最后只剩二十八人來到長江邊,霸王不肯過江自刎于烏江浦,一番講述聽得太子唏噓不已,太子問李祭酒,“李先生,霸王因何而敗,又為何不肯過江?!?p>  “這個……回殿下,此問一百人就有一百種回答,微臣以為霸王不能知人善任是失敗的最大原因,至于他不肯過江,實是霸王有羞恥心,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不能站著生,毋寧死罷了?!?p>  “申大人,你說呢?”太子點點頭,覺得此答與早先盧勖所說大同小異,轉(zhuǎn)向申鐘發(fā)問。

  申鐘和蔣干本來要稟告,使團副使從荊州帶回來盧勖大人的商談奏報,目前合作江左僅限于互市,不能派出大軍協(xié)助作戰(zhàn)。蔣干聽得頗有滋味,不過申鐘卻等著著急,“回殿下,漢王就是霸王的克星,五行相克,天道輪回,此乃天數(shù);霸王為什么不肯過長江,其實是不想過江,他在垓下丟下十萬大軍突圍,是給這十萬人一條生路,既然如此看得開,那為什么要過江。”

  李祭酒不滿道,“申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謂事在人為,必有對錯,或者言相比不足,哪里會是天數(shù)如此,就一言而過,殿下不恥下問,大人須當思慮明白再回。”

  申鐘不意這個小小的祭酒如此膽大,仗著本家,母族勢力,竟質(zhì)問起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造次,萬一殿下相信了他,這該如何是好,也是自己無心回答,欠思慮亂說一通,竟被此人抓住不放,此刻還是不予理睬的好,與其辯論下去,不論輸贏都會成全這個祭酒。

  蔣干為給申鐘擺脫尷尬,不等太子發(fā)問,主動行禮說道,“殿下,蔣干以為,霸王敗因是,漢王越打越強,韓信彭越英布,這些起初可都是霸王的人,而霸王卻越打越弱,在垓下勝負已分,霸王和手下將士都不懷疑這一點了,在大江邊,霸王相信天下雖大已無容身之所,與其做喪家之犬,終日躲藏,還不如戰(zhàn)死沙場,死得其所,這等了不起的人物,死亦是轟轟烈烈的。”

  “大統(tǒng)領行伍出身,好見識。”太子殿下聽聞蔣干所說,很開心的豎起大拇指。

  “殿下,蔣干讀書不多,這番話是申大人幾年前告訴蔣干的?!?p>  “這……申大人,這剛才是怎么說的。”太子終于有點不忿申鐘了。

  申鐘起身回話,“回殿下,人的見識是基于自己所處的位置以及閱歷積累,故而李祭酒說,一百人就有一百種回答,其實同一個人在不同歲數(shù),見識也會不同,如今的申鐘相信這就是五行相克,天數(shù)顯現(xiàn)?!?p>  太子點頭,似有所得。

  散騎常侍崔闿起身,走了出來行禮,“殿下,申大人身居宰輔,乃當今蕭何,鎮(zhèn)守國家,安撫百姓,供給軍糧,不可謂不辛苦?!?p>  申鐘一聽,臉色緩了許多,可此人沒怎么打過交道,這些自命清流之人,怎會獻媚討好于我。

  “宰輔鎮(zhèn)守國家,半月前鄴城被圍,幸得陛下回援,明年田賦怎么收還沒定出個章程,如何安撫百姓,軍糧供應還未形成定制,陛下與殿下不得安心,申大人勞苦卻不功高。”

  申鐘聽聞臉色大變,氣得雙手發(fā)抖,腦門上青筋暴起,蹭的站起來,一旁蔣干趕緊攔下申鐘,示意他坐下,申鐘坐下來,仍意不平,“崔大人一向勤勉,既如此沉心于政務,申鐘還缺名副手,愿向殿下舉薦崔大人?!?p>  “哈哈哈,宮殿營造梁不正,工部的大人指出來,就得動手去蓋嗎,豈有此理。”崔闿走向申鐘,稍一欠身,“崔闿身為散騎常侍,有為殿下拾遺,補闕,進諫之責,申大人,私德有虧,城南七里鋪有座大宅院,是官宅,禁軍日常訓練休息之用,前些日子怎么住進去你家的仆人了,連歌伎都住進去了。”

  申鐘此刻一頭的冷汗,知道事情不好,這可不是什么突然發(fā)難,指不定誰在幕后操縱,還是不予理會為好。自己是找蔣干要了這所宅子,是誰拿這芝麻小點的事做文章,不會是太子殿下吧。

  “申大人才不高,德不配,居然觍著臉居宰輔之位,真是厚顏,不愧當今朝堂第一人?!?p>  大殿一片寂靜,和大家一樣,申鐘也愣住了,瞪著眼看著崔闿,臉色僵硬,看了看太子,過了一會,身子一扭,直接歪在席上,不省人事,眾人一片驚嘩。

  蔣干很晚回到府邸,幾名下屬正等著有要事稟報,剛說了個開頭,又有城門軍士緊急稟報,剛有圣旨進宮了,蔣干放下手上的事,急急進宮去了。

  剛進宮,身后宮門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來人高喊,圣旨到,宮門禁軍急忙把來人攙下馬來,傳旨人已經(jīng)站立不住,被攙扶著去休息,東宮離宮門不遠,值守隊正趕往東宮把圣旨轉(zhuǎn)交給東宮內(nèi)監(jiān),就這一會工夫來了兩個傳旨人,蔣干不敢耽誤,急匆匆趕往東宮。

  蔣干看過圣旨,吃驚不小,“決戰(zhàn),是決戰(zhàn)……決戰(zhàn)?!?p>  “是啊,決戰(zhàn),這兩道圣旨是一樣的,大統(tǒng)領,給各州郡的旨意已經(jīng)在準備了,你也要去準備吧,何時能出發(fā)?”

  “明日午時至未時,臣率兩萬禁軍出發(fā),這樣三日內(nèi)能夠匯合楊將軍,再與陛下南北夾擊燕賊,定有大捷?!?p>  “如此甚好?!?p>  “申大人在京城護衛(wèi)殿下,還要往前線供應糧械,還望殿下…”

  “申大人回府了,太醫(yī)看過了,一時氣急,沒有大礙,有人進言,申大人私德有虧,需得隨小王一起聽聽前漢武帝一朝六位丞相的往事,意欲敲打他,勿忘做臣子的本份,如果還不醒悟,就要給他講霍光了,權臣是沒有好下場的?!?p>  “殿下,申大人跟隨陛下近二十年,深得陛下信任,況且沒有兵權,權臣也輪不到他。”

  “是這樣,那好吧,大統(tǒng)領明日要出發(fā)了,就不耽誤你忙了,你去吧?!?p>  蔣干走后,太子問身邊侍讀的內(nèi)監(jiān),“申大人眼下只是有虧私德,不代表日后沒有異心,沒有兵權,不代表以后也沒有,現(xiàn)在敲打一下也好,不是嗎?”

  “回殿下,陛下的臣子讓陛下去決斷,殿下何必代勞呢,這些是要下發(fā)各州郡的諭旨擬好了?!?p>  喬嶸睡了一個好覺,他和李壽的傷勢好了些,不用別人幫忙,拄著拐能屋里院里走來走去。

  齊東一大早出去,快酉時才回,他證實了大家聽到的傳言,陛下在襄國已經(jīng)和燕軍打起來了,蔣大統(tǒng)領今日就是北上增援的,更讓喬嶸三人寬懷的是,那八人終于抓了,大統(tǒng)領出發(fā)前,親自下的令,申大人要禁軍抓人后交到大理寺,會同審理。

  “老齊,不是我們兄弟,你肯定隨大統(tǒng)領出征了,從此河北無戰(zhàn)事,很難有這么大軍功。”

  “喬大人,以前我是不怕死,現(xiàn)在是不想死,我要把兒子養(yǎng)大。”

  一名手下故作惋惜的說,“世上多了個父親,又少了個英雄?!?p>  眾人一陣哄笑。

  喬嶸看見齊東腰間的兵刃,想起追崔祥的時候,他的護衛(wèi)用過,“老齊,你那是什么家伙啊?刀不象刀,劍不是劍的?!?p>  齊東解下腰間的鐵锏,擺給喬嶸看,“戰(zhàn)場上近戰(zhàn)用的,馬朔近戰(zhàn)不好使?!?p>  喬嶸接過,掂量一下就明白,這是擊打兵刃,刀刃撕不開鎧甲,這個卻能讓鎧甲失去作用,挨上一家伙不死也重傷。

  “齊大人,你第一回上戰(zhàn)場就不怕死嗎?!崩顗鄣谝淮沃鲃雍妄R東搭話。

  “那時十幾歲,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叫怕,就是緊張,跟在伍長后面,一步都不敢離開,開戰(zhàn)后什么都不想,反而不緊張了,那一戰(zhàn)下來,伍長戰(zhàn)死了,我腿這被馬槊刺傷了,躺在死人堆里,天黑了才被抬上車,給送到傷營,一連好幾天只能白日里才能睡一會,晚上怎都睡不著,一閉眼就是……這里誰沒有這一回,喬大人,你可別告訴我,你沒上過戰(zhàn)場?!?p>  “只記得刀砍在骨頭上的聲音,一輩子忘不掉,眼不要瞪那么大,不是砍在我身上,頭回上戰(zhàn)場,我沒受傷?!?p>  李壽大窘,看來這里只有他沒上過戰(zhàn)場,特別不想別人注意到這一點,他歷來討厭無中生有的吹噓,自是不會亂說一氣。

  “喬嶸在南陽打過宛城,隨后也只是清剿山賊,宛城北面有多股山賊劫掠南下的流民,劫掠流民有多兇惡,見到官軍就有多稀松,只會往山里跑,比不上老齊你們幾個真真見過大陣仗?!?p>  “哈哈哈,喬大人,老齊早年也剿過山賊,這幫山賊據(jù)山建塢堡,不好對付,逃進了塢堡,有了地勢之利就拿他們沒辦法,當真不好打。”

  心里寬泛點的李壽,對剿山賊沒興趣,又接著問,“老齊,你們幾個久經(jīng)戰(zhàn)場,這戰(zhàn)場慘烈,怎樣才能活下來。”

  “打勝仗就容易活下來,敗了就難說。兩軍對陣其實打不了太久,很快就分勝負,氣勢弱的,陣腳不穩(wěn)往往一觸即潰,傷不了多少人;還有嘛,要靠身邊的弟兄,單單一個人在戰(zhàn)場上活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再有就是得有點運氣,熬過前面幾戰(zhàn),有了軍功,升職當上隊正,怎么也有身烏光鎧甲護身,李兄弟,上戰(zhàn)場不能想太多,那沒用,軍法無情,號令一到,戰(zhàn)鼓一擂,你不殺敵,敵就殺你?!?p>  今日是個大晴日,太陽讓鄴城暖和不少,城北苼絲坊二樓里間,秀娘琴聲悠揚,崔祥臉色不大好看,約定的時辰已經(jīng)過去好一會了,仍不見鄭祈回來。這是從來未有過的,看來此處不能久待了,跟秀娘說了句身子不舒服,連管事的都沒打招呼,就下樓出門往城西平順坊去了。

  平順坊這一片是買賣人,手藝人雜居之地,崔祥這次帶了二十人來鄴城,分三處安頓下來,離得都不遠,人多的兩處都有過任務,他要去最后一處,盡快知道出了什么事,迎面走來一位挑擔老漢,擔子里是自家燒的陶罐,身旁有人問這老漢,昇記飯鋪怎么走,來人很有禮數(shù),老漢很受用,殷勤地告訴他,“昇記啊,就在前面巷口左拐就到,現(xiàn)在只賣酒了,還有醫(yī)士坐堂看病,要是想吃頓飯就不用去了?!?p>  來人道謝后,腳步匆匆往前去了,崔祥側(cè)頭一看,就那半張臉一看就忘不掉,剛毅,倔強,背影挺直。飯鋪兩個字讓崔祥心里一動,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前面左拐看見昇記的幌子,還有一面醫(yī)館的幌子,崔祥進了鋪子,卻不見先前進來的人,只有兩伙計模樣的在,推說肩膀痛,這倆個伙計跟著醫(yī)士學了幾日,就差練練手了,其中一個壯實些的伙計過來抓著崔祥肩膀捏了幾下,甕聲甕氣說,“客官,是這里吧。”

  “輕點,輕點。”崔祥嚇了一跳,用這么大的力道,沒有毛病也會搞出毛病來,另一個矮點的伙計也按著崔祥另一邊肩膀,力道比剛才那位還厲害,這也太不靠譜,幾乎就是不可理喻。崔祥明白了,這二人根本不會,自己是送上門來給此二人練手,不由地惱怒起來。

  “你們是醫(yī)士嗎?放開,放開?!贝尴橐姸瞬淮鹪挘蛛m停下卻又不松開,自己一下還掙脫不開,就胡扯一句“明日會不會下雨?。俊背枚俗呱襁@當口趕緊掙脫開。

  矮個伙計跑出鋪子看看天,回來說,“明日不會下雨,現(xiàn)在這天和昨日一樣?!?p>  另一個甕聲甕氣地說,“你會看天嗎,還明日不會下雨,你這半年沒賭運,明日一定有雨?!?p>  “你瞎說?!?p>  “瞎說,陳瞎子說的,他說的總準過你?!?p>  幾番對話下來,崔祥厭惡這兩伙計是愚笨之人,這里不會是自己要找的地方,怕與這二人糾纏不清,匆匆離去。

  天色已暗,崔祥穿過幾條小巷,敲開了一扇門,里面四人見到崔祥如釋重負,鄴城里就剩他們四人了,其它兩隊幾乎同時被蔣干的禁軍抓了,就辰時的事,不知哪里出了紕漏,崔祥預判最壞的結果出現(xiàn)了,心頭一晃,感覺肩膀真的不好了。

  “院子里還有伏兵,等著人上鉤呢?!?p>  崔祥上了樓,支起窗牖往外看,果真兩處院里有人影走動,正堂廂房都亮起燈,只是天黑,看不清有多少人;一番探查后正要下樓,心里一動,又回南側(cè)窗牖邊上找剛進的那處叫昇記的院子,夜幕下那處院子無聲無息的,沒有掌燈看不見人,黑暗中只有前面鋪子里有點燈火映出來。

  崔祥問這四人,平時這家有什么不對勁的嗎,這四人一個一個說,這院子平時沒什么人,以前還有幾個伙計,后來都走了,顯然生意不好;這院子小了點,又臨街,當初就沒有置下來;這家現(xiàn)在只賣酒,酒沒有兌水,也不便宜,個把月前才開的醫(yī)館;還病死個伙計,街面保正去看過,就是邊軍圍城那幾天。

  “還死了個伙計,你們?nèi)ミ^那嗎,見過那個醫(yī)士嗎?”

  “去那買過酒,沒見過醫(yī)士,就見過兩伙計?!?p>  大理寺郎中宋問,奉命監(jiān)視這些奸細也好多天了,幾日前順著宮門街口這八人發(fā)現(xiàn)了鄭祈,以及鄭祈居住的另一所院子,還離得挺近,今日禁軍林都尉奉命抓捕藏身這兩個院子的奸細,過程很順利,宋問建議的動手時機好,一大早的,幾乎就沒費什么勁。抓捕完成后,宋問估摸著動靜不大,值得蹲守,以期拿獲上門之人,就與林都尉商議暫緩押走人犯,就地訊問。

  審過幾人后,宋問命把鄭祈帶上來,“有人招供說你是頭?!?p>  “是,我是頭,他們都是我的下屬,奉三殿下命進鄴城,你厲害,被你抓住我服?!?p>  “鄴城還有多少同伙?”

  “沒有,殺人放火的,要什么同伙?!?p>  “殺什么人,放什么火?”

  “你們的江左使者,殺了他,江左就不會信任你們,邊軍攻城的時候,在城里燒幾把火亂亂軍心?!?p>  “你們動手了嗎?”

  “想動手,邊軍圍城那日他們傍晚出城,一時來不及召集人手,我們又不能出城,只好放棄,后來他們回來了,那個人受傷總不出門沒法動手。”

  天色將暗,崔祥脖子真不舒服了,又來到昇記,說話甕聲甕氣的伙計正在驅(qū)趕一個乞丐,崔祥問道,“醫(yī)士有空?”伙計高興的說,“先生又來了,醫(yī)士有空?!?p>  鋪子里一個未曾見過,干練的年輕人搬了條長凳讓他坐,叮囑他放松,隨后揉了揉肩膀,指壓幾下,這一出手,崔祥就知道這是醫(yī)士,手法嫻熟,拿捏到位,力道足夠卻不難受。

  這一來二去的,肩膀脖子舒服極了,醫(yī)士叮囑他晚上睡覺不要把枕頭放得太下,崔祥不想在早晨起來費時整理發(fā)髻,常常臨睡前將枕頭放下些許,甚至脖子一部分都在枕頭上,這樣睡覺起身就不會亂了發(fā)髻。崔祥摸了摸脖子,滿意的要付錢,醫(yī)士笑呵呵的說,“先生,是你問伙計明日會不會下雨?”

  “是,是問過。”

  “明日不會下雨,日落前,西邊的霞光看起來就不會下雨?!?p>  “哦,多謝醫(yī)士,我先前問……”崔祥索性不說了,干嘛跟他解釋,用不著,掏錢袋出來。

  “先生是讀書人吧,如果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個錢就不收了?!?p>  “好啊,問吧,不過錢還是要付?!?p>  “先生,見過大海吧。”

  “當然見過,在海邊住過,還出過海?!?p>  “那就好,說這黃河東去,片刻間流入大海的水都不知道有多少,這流了多少年,還有這長江,大家常說的四瀆入海,怎么就填不滿大海呢?”

  這是什么問題,如何回答,崔祥一時語塞,站了起身,“我還是先把錢付了吧?!?p>  “算了,不收先生的,我問過不少人,沒人答得上來?!贬t(yī)士彎腰搬開長條凳,直起身,“先生是醫(yī)館最后一個客人,明日起醫(yī)館歇業(yè),不做這個了改行了,我……我也要出海?!?p>  “出?!茫?,醫(yī)士醫(yī)術甚佳,怎么稱呼???”

  “小人姓柳,大家喚我柳醫(yī)士?!?p>  看著興奮的柳醫(yī)士,崔祥意識到眼前這個醫(yī)士要出遠門。

  天已大亮,柳醫(yī)士跪別母親在西門外匯合劉陽,兩人直奔谷家村,在谷神廟的神像肚子里取出包袱,察驗無誤交給劉陽。兩人下了岡,上馬后柳醫(yī)士回頭瞥了一眼村子,跟上劉陽往南去了。岡下不遠處四名屬下看著崔祥,“進廟不進村當真有蹊蹺,追上去看有什么夾帶,如有反抗一并格殺,有用這樣小弩箭的要活的?!?p>  四人得到指令,沒有多余的廢話,縱馬向前追了過去,崔祥把馬栓在路邊,信步進了路旁一片桃林,等人來報。

  這片桃林依著漳河,看樣子種下沒幾年,低矮的枝條四下里往上翹,細長又光禿禿,崔祥在里面漫步還得小心撥開,地勢起伏間一眼看不到頭,好大一片桃林,此處定是春日踏青的好地方,燦爛在枝頭,春風拂過,雪地上灑滿花瓣,崔祥眼前似乎一片桃花盛開的景象,亂了,亂了,春天地上怎么還會有雪呢,正心曠神怡之際,一陣馬蹄聲過來了,回來了。

  崔祥急向路邊走去,只有一人一騎打南邊過來,不對,過來的竟是柳醫(yī)士的同伴,怎么回事,崔祥垂頭躲在樹后,等來人跑馬走遠,急急上馬,往前去了,一會看到了三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前面遠處還有一人趴在地上,正努力的往回爬,到底怎么回事?柳醫(yī)士哪去了?下馬查看,死了兩人重傷一人,正氣急之時眼里冒出火來,他看到重傷的屬下腿上插著一支小弩箭,崔祥太熟悉了。

  鄴城侯宅,趙冀和幾人攙扶著劉陽下馬,劉陽渾身血污,已經(jīng)支撐不住,迷離的眼神見到了地方,精神頭一松就昏了過去,大家把劉陽抬進屋子,喚來軍醫(yī),解開厚實的衣物,這時候才看到劉陽身上四五處傷口,特別是胸口這一道口子最為兇險,血還在往外滲,再上些就是咽喉了,大家忙著止血,喬嶸陰沉著臉看著,卻幫不上忙,李壽趁大家圍著劉陽轉(zhuǎn)的時候,讓周威高泰把馬背上的行囊抬進來。

  齊東回來聽說一大早回枋頭的劉陽路上被追殺,重傷之下還撐著回來了,院內(nèi)一片狼藉,藥味又濃起來,象是傷營,寂靜的屋內(nèi),喬嶸鐵青著臉,劉陽一旁躺著,人事不省,慘白的面色,氣息微弱,一看就知道不好,這劉陽也是兇悍,被埋伏追殺,還能單人單騎沖出來,當真是英雄了得。

  軍醫(yī)告訴齊東,失血過多,恐怕不好;今早還送他離去,現(xiàn)在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面前,就算見慣生離死別,也是憤懣不已。燕賊奸細太猖獗了,抓了這么多,還有漏網(wǎng)的,太對不起喬嶸了,斜了喬嶸一眼立馬收回,喬嶸那目光就象墻角的爐火一樣燙,齊東用力捶了地板一下,奮而起身,出門向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監(jiān)牢,齊東聽到這些人還沒有招出同伙,氣出不來,來到監(jiān)室,已經(jīng)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十六人,提出三人,就親自動手拷問,對著中間這個十幾鞭子下去,看著那人慘叫后陰陰的眼神,怒火中燒,鞭子一扔,抽出刀來,就要殺雞儆猴,不信其它兩人不招。

  聞訊趕來的林都尉及宋問還有管獄的一大幫人,勸住狂怒的齊東,把他拖到獄吏們休息的側(cè)室坐下,“老齊,不是兄弟我說你,都做父親的人,脾性還如此暴躁?!?p>  齊東礙于林都尉的面子,不好發(fā)作,默不作聲。

  “半月前,這些人分批潛入鄴城,意欲作亂策應邊軍攻城,不曾想邊軍如此不堪,與大監(jiān)之死無關,這么多人說,細節(jié)都對的上,這是實話,領頭的是個姓鄭的,他們是什么殿下的親兵,真沒有同伙,或者真不知道有同伙。”

  “把那姓鄭的交給我,保準給你問出來?!?p>  宋問趕緊接話:“齊都尉,昨日我給申大人稟報這些人的口供,你知道申大人是怎么說嗎?”

  “怎么說?”

  “陛下在前方與燕賊決戰(zhàn),大統(tǒng)領也上陣了,我們要做好糧草供給,組織援兵,訓練新兵,這才是大事;只要前方打勝了,鄴城還會有事嗎,反之,鄴城的燕賊暗樁抓了個干凈又有什么用?!?p>  齊東覺得是這個理,不由得點頭。

  宋問順著接上說:“這些人都是申大人發(fā)現(xiàn)挖出來的,大人就是大人,現(xiàn)在有大事了,這些小事說放下就放下,你再看看你,差遠了?!?p>  “我……你們怎么拿我和申大人相提并論,這不折我的福報嘛?!?p>  林都尉陪笑道,“哈哈哈,老齊,就你而言,把江左使者護衛(wèi)好才是大事,其它都是小事,對了申大人還說,這些人留著,以后或許有別的用處,你應該懂的?!?p>  齊東悻悻地回到侯宅,劉陽果然沒有挺過來,隨他一道來的四人也是義氣深重,特別是周威和高泰,劉陽猶如一起出生入死的兄長,就這樣死在面前,悲痛不已。喬嶸想不明白,為掩人耳目,就劉陽一人走,還是臨走之際,才說出去要回枋頭復命,柳醫(yī)士那邊,包袱在自不會有問題,怎會有人截殺,想來想去想不明白,懊悔操之過急,沒有安排妥當,其實劉陽傷得并沒有自己的重,終究是失血過多,要是有人幫著止血斷不會如此。事到如今,只能煩請齊東幫忙安葬在谷神廟那幾處墳塋之側(cè),李壽手按著被蓋下的包袱心里又踏實起來。

  沙河前線,蔣大統(tǒng)領率軍與楊文將軍匯合,隨后各州郡援軍紛紛到達,集結了近五萬人馬,與燕軍幾陣下來,未分勝負,期間沒有接到陛下的命令甚至沒有陛下和襄國的任何消息,更重要的是不能失去目前的陣地,否則鄴城直接暴露于燕軍的鋒芒之下,鄴城眼下幾乎就是空城,漸漸兩軍相隔十來里地對峙起來,好在二次互市的糧食也到了鄴城,商賈販運的糧食也不少,這樣蔣干覺得還耗得起,反而和燕軍拼起消耗來。

  十來天后陸續(xù)有消息,被斥候帶到大帳,驚得蔣干和楊文頭皮發(fā)麻,盡管說法各異,但始終一致的是襄國先失利后失陷,陛下往北去了。

  蔣干和楊文商議,“楊將軍,軍情緊急如此,這里片刻間打不開局面,是否派一軍往北接應陛下。”

  楊文知道,蔣干希望自己帶隊北上,嘆道:“大將軍,末將愿往,只是敵情不明,這樣孤軍深入……我等駐扎在此,對燕賊就是牽制,日后萬一有陛下旨意到,反而派不出接應的隊伍了?!?p>  蔣干想想也是,可總覺得要做些什么,“那我們也應該做些什么,策應一下也好,無當軍還有那隊烏甲鐵騎都不在當面,肯定正纏著陛下?!?p>  “無當軍還有那隊烏甲鐵騎肯定在陛下那邊,這里的燕軍戰(zhàn)力不強,只是人多,不少于五萬,主將夠厲害,布陣合理,指揮得當,勉強能與大將軍抗衡,可只要我們撕開一條裂縫,崩塌也會很快。”

  “楊將軍有什么計策嗎?”

  楊文和蔣干率衛(wèi)隊來到陣前,指著敵陣講出自己的作戰(zhàn)構想,蔣干不由地大聲叫好。

  當晚蔣干命兩名部將各率五千人馬,往兩翼佯動,天亮之際,蔣干和楊文帶領大軍悄悄靠近燕軍大營,在這個初春的清晨,一陣響徹天際號角,兩人率大軍按計沖向各自的目標,生生地在燕軍大營撕開兩道口子,氣勢洶洶沖殺進去,燕軍大營慌亂不已,因中對手兩翼佯動之計,亦向兩邊策應,導致防線有所稀松。

  抵抗比設想的要弱,很快兩支勁旅在燕軍大營縱深會師,合圍了萬余不知所措的燕軍,按計策,蔣干和他的兩名副將接管了對合圍燕軍的包圍,圍而不攻,楊文領軍對燕軍大營繼續(xù)掃蕩,外圍燕軍軍心已亂,已經(jīng)沒有防線,這些兵馬戰(zhàn)力不夠,又與主將失去聯(lián)系,實在無法抗衡,被楊文的勁旅沖得潰散之勢已成。

  這是蔣干這一個來月打的第二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僅合圍的燕軍就不少于一萬人,所獲頗多。接下來就該象預想的那樣,北邊的燕軍主力要盡快分兵來救,這才是硬仗。

  這戰(zhàn)事剛一停歇,陛下信使就帶著圣旨到了,旨意說得很清楚,要蔣干在沙河一線發(fā)動攻擊,策應北邊的大軍南歸,堅持半個月,以期兩軍匯合,信使還有口諭,半月后若不能匯合,要蔣干領軍返回鄴城。

  信使是魏帝的親衛(wèi),他帶來了陛下的旨意,也帶來了陛下準確的消息,與楊將軍分兵兩日后,陛下率軍順利進入襄國,但襄國留守的主將張潤率四萬人馬出城已兩日,魏帝當即覺得大事不好,顧不得休息,調(diào)兵跟進,出城往南僅二十余里就走不動了,燕軍的那支讓人頭疼的烏甲鐵騎又出現(xiàn)了,魏軍攻不動,燕軍只守不攻,天黑后雙方對峙之際,燕軍增援越來越多,魏帝判斷張潤已經(jīng)完了,軍力減半,設想中的與蔣干南北對進,一舉擊潰燕軍的計劃落空了,當務之急要保住剩余的五萬兵馬,把他們帶回鄴城,當即脫離戰(zhàn)場回襄國,也不過夜,收拾輜重往北去了,尋機南下。

  燕王親率精銳無當軍緊緊追擊,連那支笨重的烏甲鐵騎也如影隨形,已經(jīng)損失一半兵馬的魏帝不考慮分兵,派出信使,緊急聯(lián)系蔣干策應自己。

  蔣干滿心欣喜,提前做了圣旨里的事情,可所料不及,沒有燕軍來增援解圍,看來是舍棄這支被圍的偏師,準備好宴席卻沒有賓客的失落讓他拒絕了燕軍的投降,這幾日把馬都快吃光的燕軍夜間突圍,最后以死相拼,一波一波的被羽箭射中,倒在沖鋒的路上。

  蔣干和楊文率軍前出到襄國,派出大批斥候,卻沒有魏帝的任何消息,連燕軍的消息都沒有,甚至收攏的一些散兵都沒有陛下的消息,只知往北去了,蔣干對這樣的情形甚是焦慮,楊文安撫他,沒有消息至少不是壞事,兩人都不敢設想最壞的結局,真不敢想。

  半個月的日子到了,蔣干無奈遵照旨意,領兵回鄴城,把襄國這一帶的百姓南遷往鄴城,留下楊文率本部幾千鐵騎據(jù)守襄國,往更多的方向派出斥候,以期探得陛下的行蹤。

  冬去春來,鄴城除了殘雪退去,感受不到春意,北邊戰(zhàn)事膠著,人心也焦灼。蔣干率領大軍返回鄴城,雖說是得勝班師回朝,鄴城上下還是不安起來,魏帝就是鄴城的天,就如同漳水,那是萬萬離不得的。

  時日一久,流言紛起,喬嶸每天都能聽到不同的說法,好在蔣干時不時來看望,帶來外面最新的大事,比如姚襄叛離殷浩,已經(jīng)過了黃河,往并州去了,最讓人驚訝的是還與張平結為兄弟;殷浩因?qū)傧路磁眩艿綘窟B,又前期作戰(zhàn)不力,在朝堂上被人新賬老賬一起算,也不過是貶為庶人;說了那么多,就是沒有陛下準確的消息,都是流言,這世上的流言都是你不想聽的,否則也就不是流言了。

  這日是下旬,下弦月,齊東來請喬嶸進宮,說楊將軍率軍回來了,燕軍先鋒已到了襄國,陛下戰(zhàn)敗,可能出事,卻說不清到底怎么了。

  喬嶸肅然,“如果陛下出事,那大廈將傾?!?p>  齊東安排人用肩輿把喬嶸抬進了東宮,申鐘,蔣干,楊文還有眾多大臣正在殿內(nèi),郎少卿,韋少卿也在,個個神情凝重,冷肅森然。

  喬嶸欠身行禮,太子擺擺手,“喬先生,盧勖盧少傅在江左商談之事要加快才好,你有何良策?!?p>  “回殿下,這為何不等陛下回來商談呢,畢竟只有陛下的決斷才能推動商議的進度?!?p>  太子臉色更難看了,繃著臉咬著牙,一幅要拼命的樣子,眼圈都紅了,眾人無語,喬嶸當即判斷魏帝出大事了。

  良久無人說話,申大人這才幽幽地說:“陛下一時還沒有確切消息,如果燕軍先陛下到鄴城,我等為太子殿下計,需未雨綢繆,盡快推動商談有個結果?!?p>  “殿下,事急從權,盧大人荊州商談就算談出結果也是遠水,恐不解近渴?!?p>  “哦,喬先生有何高論?!?p>  “小人聽聞姚襄新叛江左,兩月前過了黃河,轉(zhuǎn)進并州,不知為何,張平非但沒有攻擊他,還與其約為兄弟,可是實情。”

  “是實情,此二人眼下人馬均不過萬,知道拼下去,只能是兩敗俱傷,這才和為貴?!边@一問一答不過是前些日子喬嶸與蔣干的交談,只是問答之人互換過來。

  “殿下,請盡快安排小人回枋頭,回到枋頭定勸說郗大人派出大軍過黃河征討姚襄,盡快進駐滏山口一線?!?p>  眾人眼前一亮,以剿滅姚襄為名出兵只是江左的內(nèi)務,不涉鄴城,郗超即可做出決斷,當真是妙策,這滏山口離鄴城只有兩日的路程,有幾萬人馬放在這,鄴城安矣,大殿上一下熱鬧起來。

  “條件?”申鐘這二字讓大殿漸漸又安靜下來。

  “條件肯定有,但小人不知郗大人會開出什么條件?!眴處V嘆了一聲,“小人要提示殿下,萬一郗大人不肯出兵又該如何?這世上最難之事就是于兩難中做選擇,畢竟郗大人不一定會選擇出兵。”

  太子掃了在場群臣一圈,今日召集議事已兩個時辰,這么多人還不如一個江左使者說的透徹,他人就罷了,申鐘自上次被崔常侍奚落一番,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再往后就不怎么說話了。

  “喬先生,知無不言。”

  “小人所說,恐有冒犯殿下,惹怒諸位大人之虞,小人不敢說。”

  蔣干已經(jīng)知道喬嶸要說什么,神色緊張,但沒有出言,申鐘也猜到七八分,但太子沒有想到,“喬先生,言者無罪?!?p>  “先走再戰(zhàn)?!?p>  “先走再戰(zhàn)?”

  “是的,撤到黃河邊,必要時撤過黃河,殿下在黃河南岸還有半壁江山,只要向江左稱臣,定會得到援助,足以抗衡慕容燕賊,以待來日。”

  大殿內(nèi)一片寂靜,這是眾多大臣想都不敢想的事,大家左右顧盼,大多震驚后面帶慍色。

  “這是要小王降于江左?”

  “殿下還是王,據(jù)數(shù)州之地,擁兵數(shù)萬的一方諸侯,江左不敢輕視?!?p>  “殿下,這與降有何區(qū)別?”楊文不滿,大聲說道。“殿下的安危,自有我等將士護衛(wèi),不管江左來援與否,我等誓死護衛(wèi)我大魏宗廟社稷?!?p>  “楊將軍,死是很容易的,難的是周全。”

  “這世上的周全還不是拼出來的,鄴城有眾多兵馬,拼個魚死網(wǎng)破,何嘗不能打出片天地,再說,燕賊主力也不過三五萬,其余都是新軍,不堪一擊?!?p>  “殿下,”郎大人行禮,這是大殿之上最年長之人,眾人息聲靜聽。

  “要是陛下這幾日回來就好,還是有可能的。”郎少卿這一語,大殿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反著聽,連陛下都戰(zhàn)敗,楊將軍還厲害過陛下不成。

  楊文一時無語,狠狠心,“世上只有站著生的楊文,絕沒有跪著活的楊文。殿下,請下令即刻堅壁清野,準備迎戰(zhàn)?!薄?p>  郎少卿也說:“喬先生此論作為最后的辦法,未嘗不可,只是陛下生死未卜,就要殿下放棄鄴城,宗廟社稷所在,忠孝大義,太難為殿下了?!?p>  楊文奮而起身大聲喝道,“大戰(zhàn)在即,再胡言亂語,擾亂軍心者,軍法從事?!?p>  太子站了起身,“壯哉,楊將軍真乃國之柱石,喬先生你先回吧,隨時準備動身。”

  郎大人自出了東宮大門,一直在默默盤算,這個喬嶸會不會是在說大話,大戰(zhàn)在即,萬一大軍真來了,后事還真難料,哪怕是作壁上觀,兩邊打得筋疲力盡之際……。出了宮門,管事的在車駕旁候著,崔祥有事找大人,在前面一家酒肆等著。

  二人見面,郎大人告知崔祥二人分別后朝中發(fā)生的事情,特別是說到,喬嶸要走,快的話今晚,最遲也是明日,一時不能接受,站起身走了幾步,“不能讓喬嶸他們就這樣走了,先生可有計策?!?p>  “這,莫說下雨下雪,就是下刀子也要走啊,這已經(jīng)定下來了。”

  “那,想辦法留下他來?!?p>  “這個,可這是為什么啊。”

  “大戰(zhàn)將近,等一切結束的時候,這人我還用得上,與江左保持交通。”

  “好,你思慮得很周詳,事不宜遲,我馬上進宮?!?p>  散朝后,申大人,蔣大統(tǒng)領,楊將軍留下與殿下商議作戰(zhàn)具體事宜,有內(nèi)侍稟報,郎大人求見。

  郎大人進殿行禮后,“殿下,老臣散朝還沒進府,想到一事,急來稟報殿下?!碧幼屗渥僬f,“殿下,這江左使者有一正一副兩人,讓一人回去為好,一是往后還有事情,還得繼續(xù)保持交通聯(lián)系;二是萬一路上再有攔截,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

  幾人均覺得此言甚好,包括對郎大人起了疑心的申鐘,蔣干,特別是申鐘,此言觸動了他已平靜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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