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鐘,蔣干二人帶著呆傻的譚大人匆匆進宮去了,何融心里明鏡似的,喬嶸的心思這傳國玉璽必須是他們帶回去的,與商談無關(guān),這很容易理解,雖然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種了大半年的果,最終卻為他人享用,鄴城這一宰輔,大將軍被他玩弄于股掌間,還奉為上賓,真有他的。
“周威高泰就隨你回去,路上有個照應(yīng)?!?p> 周威高泰在屋門值守,聞聽此言握緊了腰上挎著的刀柄。
“可惜了,早知道這樣,我就在城外預(yù)備三匹馬?!?p> 周威高泰一聽又泄了氣,還是走不了。
看著何融沉默不語,是個有城府之人,明明有疑問,卻能悶著不問,面前此人,是何協(xié)何洽的兄弟,命周威高泰下去,還是解釋了一句,“你明面上帶走傳國玉璽,能活著到枋頭,難?!?p> 何融知道他胡謅,明明在為自己考慮,卻說的冠冕堂皇,低聲說道,“郗大人有話問你?!?p> 喬嶸拱手以示敬意。
“李壽為什么沒有帶回傳國玉璽?”
“當(dāng)時申鐘大人臨行前有檢查,慌亂中來不及帶上,在城門,他暗示我說過,鐘啊鼓啊,敲得他頭痛。”
“上回為什么自己留下,而讓李壽回去?!?p> “李壽留下機密必將不保,性命也將不保。喬嶸留下,想著能在最后的商談機會上,能接管哪怕三千五千鄴城的馬隊也好,這個江左真需要,奇怪的是整個商談卻沒有涉及鄴城軍力一款?!?p> 何融還在斟酌喬嶸的回答,朱長史觀察他半年多,推薦他暫時接上劉陽的職務(wù),還在努力搏得郗大人的青睞。
有護衛(wèi)進來稟報,有人要見喬先生,說是老朋友,還給了支小弩箭,喬嶸再熟悉不過了,果然是老朋友。
喬嶸很佩服崔祥,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躲都躲不及,竟敢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此刻坦然地坐在一旁,自顧自地斟茶,這茶剛烹好,申鐘蔣干急于進宮沒喝上,倒讓他趕上了。
“喬兄,我是來救你的。”看著陌生的何融,崔祥就說這一句。
屋里只有這三人,“喬嶸在城內(nèi)反要你相救,倒要請教,但說無妨?!?p> “城西花坊有一所院子,里面有幾個人被抓了,是樊豹的人,聽說有一日晚上你遭襲了,就是他們干的?!?p> “樊豹被抓了?!?p> “那倒沒有,那日他不在,僥幸得很?!?p> “你如何救我?!?p> “我可以讓那幾人不胡亂攀扯上喬兄,估計大理寺今夜或者明日就會接手這些人了。”
“你以為大理寺會信這幾人的攀扯嗎。”
“申大人會信,他心思重,多疑,而且他又不蠢,不就一層窗戶紙嘛。”
“說吧,什么條件。”
“是這位兄臺要離開鄴城吧,我也有個人,就在院中,想一道出城。”
喬嶸不知可否,卻盯著崔祥的眼睛,“楊文將軍現(xiàn)在如何了。”
“眼下消息隔絕,我與喬兄一樣不知?!?p> “如果他或者他的部屬被俘,投降會怎樣?”
“按慣例愿意從軍的留下,官職會降下來,不愿留軍的給與田土,現(xiàn)在不少田土荒廢好多年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死得夠多了,大可放心絕不會有殺降之事,現(xiàn)在誰人多,田賦就多?!?p> “死傷這么慘重,不會屠城劫掠?”
“喬兄,遼東并非化外之地,我們兄弟幾人都是儒家學(xué)生,識得仁義二字,我有兒子啟蒙了,請的老師可是王敞老先生的弟子。打了這么多年,我部族青壯已不多了,河北之地,沒有百姓擁戴我們根本站不住腳,城外大軍有近一半是中原人。我們和江左一樣,與石氏作戰(zhàn)十余年,這宮里的本就是石氏余孽,冉閔雖是中原人,可他叫石閔叫了一輩子,行事一樣殘暴,雖說太子好些,可他沒有這個機會,只要他降了,效仿山陽公之禮待他,天地?zé)o情,萬年長青,人若無情,豬狗不如。”
崔祥恨不得把天底下的道理都說出來。
“可以,今夜出城?!?p> “好……爽快……喬兄,早就想與你喝頓酒,交你這位朋友,君子一諾?!?p> “駟馬難追?!?p> 崔祥行禮后告辭離去,說好一個時辰后,出城之人還是拿著這支弩箭前來。
來人沒有自報身份,何融還是覺察出了端倪,但想著自己剛來不多事,沒有說出口。
喬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zhuǎn)身拿著拐杖往后院去了,這些日子喬嶸隔三岔五的就去后院,孩子無邪的笑容吸引著喬嶸。
深夜子時,滿臉笑容的蔣干帶著皇后賞賜的厚禮來到侯宅,把何融何遠二人帶出侯宅往城南去了,緊接著申鐘帶著劉琦進了院,把外間正位的案幾挪至墻邊,劉琦恭敬地把一方木匣置于其上,幾人向木匣行大禮,申鐘向喬嶸介紹了劉琦,他將與喬嶸一起看護傳國玉璽,直到鄴城解圍那日。
事情解決地很圓滿,宮里宮外都滿意,申鐘為此疲累不堪,雖沒有抓到崔祥,可與保住鄴城比,崔祥又不算什么,況且他跑不出鄴城。
申大人告辭出來,第一次向喬嶸行了個禮,這是應(yīng)該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謝,況且還意外得到張?zhí)鞄煹囊活w仙丹,此時對眼前的喬嶸充滿好感和愧疚,有能力,有擔(dān)當(dāng),好在此人是友非敵,對他誤會良久。
侯宅不再安靜了,周邊的幾處宅院都住滿了禁軍,巷口都加了崗衛(wèi)。
申鐘檢查完侯宅的防務(wù),一身放松,上車回去睡個好覺,再堅持二十來日,鄴城一解圍,政務(wù)要好好理順,這一年來,天天忙于料理出征作戰(zhàn)之事,政務(wù)何嘗上過正軌,自己成了救火隊,這樣下去那還得了。
回到家已是丑時,執(zhí)事說,刑少卿在家等候了一個多時辰,子正才走,有留東西在書房,這時申鐘才想起戌時,刑銘進宮要見自己,那時自己忙于傳國玉璽的事情不得空,要他來這等,倒是自己忘記了。
“知道了,我乏了,明日再看吧?!?p> 兩個時辰后卯初,鄴城西門,城樓鳴金示警,有崗哨大喊,“有馬隊接近?!蔽鏖T連帶城墻上立時緊張起來,馬原在甕城門厲聲喝道,“慌什么,大統(tǒng)領(lǐng)平時時怎么告誡的,遇事不亂?!?p> 西門一下安定下來,馬原厲聲喝道,“大統(tǒng)領(lǐng)說,這幾日楊將軍率隊回來,把兵器收起來,先問問是什么人?!?p> 城墻上下把兵刃收回,弓箭放下,見下面的馬隊已經(jīng)靠近,大聲喊道“你們是什么人”
“楊將軍麾下都尉朱運,上面可是范校尉。”
聽得下面的人識得范校尉,真是自己人,馬原下令快開門,城門和甕城門梯次打開,浮橋搭好,緊接著城外馬隊呼嘯而入,守門軍士不一會被嚇壞了,后面的是燕軍裝扮,這馬隊不理睬守門軍士往城里去了,如入無人之境,是楊將軍率軍裝扮成燕軍回來嗎,軍士紛紛作此疑問,看著馬校尉鎮(zhèn)定自若,這才安心。
馬隊數(shù)量之多超出了想象,小半個時辰西門才安靜下來,最后的百余騎留下來,不下馬也不搭話,兜轉(zhuǎn)馬頭著看著城門軍士,楊將軍沒有這么多人,幾個都尉,隊正看出了問題,示意人去城北大營急稟大統(tǒng)領(lǐng),終于有人大喊,收起浮橋,頓時雙方廝殺在一起,馬原喝令衛(wèi)隊親兵不得參與交戰(zhàn),遂即準(zhǔn)備抽身離去,親兵中有兩人先后持刀沖向馬原,他身邊其他親兵此刻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馬原橫尸當(dāng)場。
燕軍這百余騎列馬陣死守城門,浮橋撤不回來,連門一時都挨不上,燕軍的主力步隊軍卒進城了,魚貫而入,喊殺聲震天。
天明時分,西門城門樓上燕軍軍旗迎風(fēng)招展。
鄴城的巷戰(zhàn)還在持續(xù),不停的有人鳴金大喊,“太子已降,放下兵刃者免死?!?p> 申鐘知道事不可為了,在府內(nèi)把家人召集起來,命申前帶著年起力壯的趕去大營投奔蔣大統(tǒng)領(lǐng),告訴他救出太子往南去,實在做不到,就自己率軍突圍,匯合楊將軍去投江左,日后也好為陛下報仇,其余人等自謀生路。交待完后,拿上一壺酒來到書房,掏出那顆仙丹,就酒服了,一會體內(nèi)燥熱,一股熱氣充盈丹田,全身通透,果然是仙丹,隨即懸梁自盡,墊腳的書案被蹬開,一堆文案散落,其中一份簡牘上書,“大理寺卿邢銘急稟,經(jīng)查,樊大監(jiān)叛逃,當(dāng)夜意圖南下,沿途布置接應(yīng),在城外旌表亭被江左使者喬嶸所殺,大理寺判斷雙方是相約在此一同南下,因何反目還待查?!?p> 皇城外被燕軍圍了個水泄不通,大殿內(nèi),太子一襲龍袍,戴著冠冕,靠在龍椅上,一臉漠然,案幾上一柄利刃,太子想著在這自盡,讓自己的血浸透這龍椅?;屎笪词y容,垂發(fā)散亂,趴在地上哭鬧,身后內(nèi)侍宮女帶著諸多皇子皇女跪著,大殿肅靜,只有皇后聲淚俱下勸說太子,事已至此,千萬不能在大殿上自盡,否則幼弟幼妹就沒了生路,好在傳國玉璽還在,不如開了皇城門降燕。
一旁的劉琦捧著木函哆哆嗦嗦的跪著,此人精明,睡夢中聞聽外面情形不對,請了傳國玉璽,顧不上喬嶸,帶著值守禁軍,急忙離開,沒走正門,繞了點路叫開東宮這邊的宮門進去了,留下來的三名護衛(wèi)見劉琦走了,與喬嶸告辭去城南尋齊東,都是是生死兄弟,最后一刻尋屬于自己的歸宿。
黃門郎宋斌慌張跑進來,泣聲道,“外面的燕賊說,期限到了,再不開門即刻殺進來?!?p> 皇后對著宋斌說,“你,去把太子扶下來,小心點?!?p> 宋斌是太子親信,自小陪讀,哆嗦地走了過去,抽泣的說,“殿下,降了,至少能給鄴城百姓一條活路,后世史書會有這一筆的?!?p> 太子看看宋斌,看看下面的一干人等期盼的目光。
“殿下,殿下不是常說要著書立說嗎,現(xiàn)在機會來了?!?p> 太子冉智打開宮門,身著布衣捧著根荊條乞降,皇后主動獻上傳國玉璽,當(dāng)即被封為奉璽君,三殿下慕容垂好言寬慰他們,燕王許諾過有冉氏如降則有封侯的禮遇,絕不會送到遼東龍城去獻俘。
當(dāng)即鳴鐘集百官,重臣府邸有燕軍軍士護送內(nèi)侍前往傳召,先后回報四品以上官員二十二人殉國,有侍中申大人為首以及尚書令,左仆射,右仆射,大理寺少卿等等,蔣干逃出城去,不知去向,冉智先聽到申鐘等人自盡殉國,心有悲戚,后知道蔣干出城了,心稍稍放寬,于大殿之上對百官正式宣布降燕,勉勵大家效忠于新朝,而后帶領(lǐng)文武百官向北遙拜燕王。
冉氏這一家子連夜被北送幽州薊城,隨行者不過二三十人,臨行前,冉智提了兩個要求,一是善待江左使者喬嶸,二是將恩師盧勖的家眷送去江左,慕容垂爽快地答應(yīng)了。
鄴城安定下來,周威高泰懸著的心也安定下來,此時侯宅院里就只有喬嶸這三人,后院的兩名奴仆和齊夫人母子,好在這一帶沒什么戰(zhàn)事。
喬嶸沒想到事情來得如此之快,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侯宅院門還有巷口竟有燕軍崗哨,只站崗不打擾,這讓在大門守著的周威高泰喜出望外,拔出來的刀也插回去了。
樊豹從大理寺監(jiān)牢出來,面目呆滯。剛才討了令箭興沖沖來接關(guān)在里面的四人,人字號的一間牢室里充斥著腐敗氣息,令人掩鼻,外面換了天地,這里連蓋上一層新稻草都是奢望,這四人受刑過后傷勢更嚴重,斷手斷腳,和身下稻草一般滿是污垢,一團惡臭,仿佛成了囚室的一部分。見到樊豹來了,四人喜極而泣,雖說性命無憂,可這個樣子勢必拖累自己。不曾想是這個樣子,樊豹本想一走了之,剛到門口,轉(zhuǎn)念一想,回頭將四人掐死,出了監(jiān)牢門胸中很是郁悶,一手撐在墻上喘氣,胸口如同壓了塊大石,忽又想著喬嶸,定要殺了他出出胸中惡氣。
回營帶人來到侯宅巷口,沒想到巷口有無當(dāng)軍執(zhí)甲軍士把守,自己的令箭不管用,無奈走了。路上被人傳回大營,不曾想未見到三殿下就被五花大綁關(guān)了起來,樊豹大吼,唾罵崔祥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行背義之事,不一會就被押往大理寺監(jiān)牢,關(guān)進人字號先前這間囚室,四具尸體還躺在那,這把樊豹嚇壞了,縮在墻角不敢再說話。
何遠帶著酒菜來了,樊豹嚇壞了,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吼著要見三殿下,何遠冷笑一聲,“想想你干過的事吧,陰鷙歹毒,似你這般,三殿下永遠不想再見?!?p> 有一燕軍軍官敲門進來拜見喬嶸,一身鐵甲晃蕩響,果真是拜見,彎腰行禮,自我介紹他叫鄭嗣,無當(dāng)軍隊正,受命在此值守。喬嶸問外面情形如何,皇宮已經(jīng)開門投降了,外面的魏軍大都投降,有一部分跑了,正在肅清殘余,局面很快會安定。
喬嶸判斷此人奉命前來值守,是有人安排的,是崔祥,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慕容垂,試探地說,“我要找兩個人帶回這來?!?p> “喬先生要找人,當(dāng)然可以,請喬先生安排,我來協(xié)助?!?p> 忽又覺得不妥,急忙補充一句,“或者請喬先生說明,我來安排尋找?!?p> 喬嶸確認無誤,道謝后請他先下去,自己還要商量一下。
未幾,安排高泰去花坊昇記找柳老夫人,周威則被命去南門找尋齊東的下落,兩人找到就帶回來,有下落也成,高泰應(yīng)了聲去了,這周威傻眼了,這我能辦到嗎?剛想多問上一句,喬嶸躺下去了背對著自己,最后硬著頭皮在巷口大楊樹底下找到值守的鄭嗣,鄭嗣也給他拿了支令箭,也派了一名伍長帶一名軍士隨他一起去。
三人有這支令箭,策馬一路通行無阻,在南門向駐守燕軍打聽。幾處城門都是交戰(zhàn)最激烈的地方,南門戰(zhàn)死者遺體雖已搬出城,但地上大片大片的暗紅血污,房頂,房門乃至樹上插著的箭矢均告訴周威,這里剛經(jīng)歷過一場血戰(zhàn),兩名軍士拿著令箭問這里的魏軍俘虜關(guān)在哪里,回道卻在城外西北十里的漳河邊,正在挖坑掩埋戰(zhàn)死者,這支令箭不能出城,周威不放棄,問了一句:“大人,被俘軍官也去挖坑嗎?我們要找的人是校尉。”
“那不會,隊正以上的軍官都關(guān)在城里,好象是以前的城北大營,不過據(jù)我所知,俘虜中沒有校尉,都尉倒有幾個。”
周威三人來到變了摸樣的城北大營,以前蔣干的大營,此處看守森嚴,此令箭出不了城,更進不了此處。周威不想就這樣回去,不能讓喬先生看低自己,自己上過陣,住過傷營,也是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難道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話說回來事是小事,還真難辦。
大營進進出出的人還真不少,都有一根紅頭令箭,門禁森嚴,周威著急看著隨自己來的二人,轉(zhuǎn)臉笑呵呵的說道,“二位兄弟,晚上我請二位喝酒,不過現(xiàn)在,還得把事情辦好,這樣我才好回去交差,你們也能回去交差?!?p>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臨出來的時候,隊正交待幫他問問,主要是保護好他,再就是幫著提供些方便,“那怎么辦,又進不去。”
“找一位能進去的人,進去打聽些事,或者把明白事的人叫出來一趟,都行呀?!?p> 伍長猶豫地說,“我姐夫在中軍當(dāng)都尉,不知道能不能進去?!?p> “肯定不行,一般來說都尉連這個令箭都拿不到?!?p> “還是請他來,多一個人想辦法也是好的?!?p> 沒一會,還真來了,來了一隊人馬,領(lǐng)頭的是一校尉和一都尉,這個都尉姐夫不想在小舅子面前掉架,自己又沒有把握,把自己的頂頭上司搬出來了,此人照樣沒有紅頭令箭,可滿不在乎,下馬在大營門口一站,一會就叫住一個從里面出來的人,此人趕緊過來又是作揖又是陪笑,校尉大大咧咧的說,“李典書,來來,過來,這幾位是我的……我的……我的同鄉(xiāng),你幫著他們辦點事,好了,你們說話,我還有事先走了,事辦不好,回頭踢你屁股。”
一溜煙,這一隊人又上馬離去了,真是來得突然,走得更快。
周威拿著令箭,作揖問道:“辛苦,李兄辛苦,昨日抓的俘虜里面有沒有一個叫齊東的人,是魏軍南門的校尉。”
來人立刻說道,“沒有,沒有校尉,更沒有姓齊的?!?p> 周威又說了三個名字,來人想了想還是說,“沒有,都沒有。”
看著周威一臉疑惑,來人拱手,“在下姓李在龍驤將軍府任典書,以前曾在劉校尉帳下聽差,在下雖沒有過目不忘之能,就三十來個人的名字還是分得清的,里面就三十多俘虜,都已核實過身份?!?p> “那這個人現(xiàn)在有可能在哪?!?p> “這個人要不就戰(zhàn)死了,要不就沖出城去了。”
“能不能進去問問那些人,勞煩李兄?!?p> “這些人很麻煩的,大都有傷,而且抗拒得很,這個時候問話搞不好,給你一拳,在下有事,先告辭?!?p> 周威看天快黑了,估摸著有這些回去交差就算得不到贊賞,也不至于挨罵,先回去再做計較。
這個李典書看著三人離開大營,也上了匹馬,一路尾隨三人到侯宅,問清周威的身份,這才往回去了,高泰早回來了,柳老夫人也請來了,一見著喬嶸,“這位先生來接,我就知道是你,你還好吧。”
喬嶸連聲說好,大家都好,柳老夫人懂了,連連點頭,高興極了。喬嶸把他安置在后院,與齊夫人母子一同居住,孩子起居多個照應(yīng),老夫人喜歡孩子,也樂得歡喜。
聽高泰講述外面情形,城門守衛(wèi)森嚴,百姓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軍士把著主要路口,坊門封住,也不得通行,坊內(nèi)也只有軍士在街上巡街,未見騷擾百姓,見到兩處寺廟門打開了,軍士也不貿(mào)然闖入,過龍門寺時,見到軍士在門口告知僧俗再待上一晚,明日就可以回家了,城門也會開,街上還有粥鋪施粥三日。
周威回來把事情經(jīng)過一說,這沒有個準(zhǔn)信,無法和齊夫人說下一步,喬嶸打算這兩三天就動身回去,帶上這兩母子走嗎。
喬嶸在院內(nèi)點上燈火,拄著拐勤練右腿,他不死心想多練一趟,盼著至少能不用拐杖。
有人來訪,竟有人來訪周威,連周威都不敢相信,領(lǐng)頭的就是李典書,一行人抬著兩名傷者進了院中,這兩人是齊東的部下,是最后見到齊東的人,這兩人知道是齊夫人在尋齊東的消息,放下敵意掙扎著起身,都說看到齊校尉受傷跌下馬去,齊夫人要保重。
這是支預(yù)備馬隊,弓馬嫻熟,本是一支攻擊力量,慣用戰(zhàn)術(shù)是快速接近,一陣箭雨后,指揮官看敵方的具體情況,再決定是繼續(xù)沖擊還是撤離,人員及武器均偏向于輕便,不擅長駐防,昨日夜里突逢大變,面對重裝甲士,失去速度的馬隊,死傷慘重,當(dāng)時雙方混戰(zhàn)在一塊,亂得很,齊校尉親自帶隊反擊受傷落馬,后面怎樣就不知道了,只有他的衛(wèi)隊才知道,按軍規(guī)大家后面聽從賈都尉調(diào)遣,也就是這次馬隊反擊,擊退了敵兵,把戰(zhàn)線往前推了兩條街,雙方沿街對峙,都在等待增援;天亮后,在城墻上值守的陳將軍見大勢已去,敵南大營鳥兒都不驚,似乎是空的,這時接到大統(tǒng)領(lǐng)軍令,撤離鄴城,往西相機過漳水匯合,下令打開南門,這南門一帶的將士才退了出去,受傷的二人奉命率殘隊留下掩護,力戰(zhàn)不敵這才被俘。
齊夫人泣道,“你們也保重,算了,喬大人,不要打聽了,生死由命,你說的對,他的命是禁軍的。”
“你可要保重好身子,還有個孩子呢,這個時候要往好的地方想,孩子大了,又會是一番新天地,這自古做大事的人,哪個命是自己的,喬先生不也一樣?!边@老夫人也泣道,“這人是講福報的,積善則積福,我們回吧,日后隨老身多做些積福之事,也好保佑孩子平安長大?!?p> 老夫人還真有見識,說得句句在理,讓人心服,她抱著孩子與齊夫人回后院了。
喬嶸拱手道謝,真沒想到李典書能帶二位上門告知,實在辛苦,這個周威辦事確實有一套,正想著囑咐周威送點什么禮物以示感謝,聞聽一聲喬大哥,在抬著傷者的人里竟有一人在喚自己,昏暗中仔細一看是黃春。
李典書得了禮物,領(lǐng)著大伙回去了,留了匹馬給黃春,叮囑他不要急著回去,今日不計軍規(guī),好好陪喬先生聊聊。
這黃春隨著楊文將軍出了鄴城,大半月后在漳水下游的一個河灣偷襲了一座糧倉,這倉大卻存糧不多,在此休整一晚,不想被燕軍堵在河灣里,脫不了身,一日后有人在蘆葦蕩尋出路,找到七八艘運糧船,憑著這些船大部過漳水對岸,黃春等近千人沒來得及脫困,無路可去,只得降了,十幾個什長,七八個隊正,加上兩個都尉有二十二人被關(guān)押在一起,這二十二人最后喝了血酒,一個頭磕在地上,結(jié)為弟兄,盟誓一生不離不棄,共度難關(guān)。
“黃春,我這幾日就要回去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喬大哥安排好事情給你做。”
“不回了,就呆在這,我們二十二人發(fā)誓,生死一心,抱團干一番事出來,我們早一個月被俘虜,現(xiàn)在干起看俘虜?shù)幕?,聽說很快就領(lǐng)兵作戰(zhàn)了,要打河?xùn)|,還是河內(nèi)就不知道了。”
“你跟我回去一樣可以做一番事情,你不是一直想著跟我回去嗎?”
“喬大哥,黃春是孤兒,現(xiàn)在有二十一個兄弟在這,我已經(jīng)屬于這里了?!秉S春說得有些動情,竟有些泣聲,他心里有許多話憋得太久了,連兄弟都不能說卻可以和喬大哥說,一時收不住嘴,嚎啕大哭,全倒了出來,“我自小個頭矮被村上人叫春矮子,后來就直接叫蠢矮子,不錯,我真是蠢啊,出來投什么軍,害了兩個同伴,他兩個被乞活軍殺良冒賞,就死在我面前,我躲在坑里不敢吱聲,兩天后還是被抓住了,好在只是打草谷不要首級,過了黃河沒幾日就遇到你喬大哥,如果沒有給楊將軍養(yǎng)過馬,就我這樣俘虜過來的大多當(dāng)排頭兵,捱不過兩仗就戰(zhàn)死,我也沒什么好東西謝喬大哥你?!?p> 喬嶸知他性子執(zhí)拗,不會隨自己走了,“你不是送了雞還有魚嗎?!?p> 黃春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后來又撈到一條魚,到了谷家村,卻找不到喬嶸了。
喬嶸命周威取來大統(tǒng)領(lǐng)送的短刀,“喬大哥這里有好東西,這柄短刀喜歡嗎?!?p> 黃春拔出刀來,彈了下刀背,大喜,“這么好的短刀,真是送給我嗎?”
“你喜歡就好,這是蔣大統(tǒng)領(lǐng)送給我的,轉(zhuǎn)送給你。”黃春視自己為恩人,其實細想他才是自己的命中貴人,三次將要大難之際,都是這個黃春幫著自己過了難關(guān),只是他不知道罷了,還以為是自己幫了他。
想當(dāng)初這個黃春是那么崇敬自己,那眼神,似乎能說上一句話都是好的。就這一年的光景,黃春不再是那個亂晃竹筅的懵懂少年。
黃春用左手拇指試刀,看著細細的一道血口子,“好,好,好刀,喬大哥,你還會來看我嗎?”
送走了黃春,周威見四下無人,低聲說,“喬大人,這個李典書帶知情人來侯宅,行事過于周全,這里定有蹊蹺,小人不敢隱瞞,實不知是怎么回事?!?p> “你是說他們不請自來的?!?p> “是的,這小人想不通,他們剛進來時,小人還很開心,此人如此幫忙,真給面子,我都不知道怎樣謝他??珊髞砀蛘泻簦麉s點點頭而已,這才明白他這般出力,不是因為我,想想小人根本就沒說過我是誰,住在這。”
喬嶸頷首一笑,“你還是用心的?!敝芡回澒Γ鍪掠眯?,為人誠懇,值得信任,從此高看一眼。命他告知院外值守的鄭嗣,勞煩他通稟一聲,三日后他們六人動身回枋頭,周威高興,終于可以回去了,只是要在路上過五月節(jié)了,喬嶸這才意識到,妻兒兄弟的忌日快到了,心中一縷惆悵。
燕軍軍鋒已達黃河,黃河北岸各州郡已向鄴城上賀表,宛如當(dāng)日石氏滅國的情狀,不
同的是黃河南岸各州郡均歸降于江左。
一隊燕軍人馬護送喬嶸一行來到黃河邊,隨喬嶸等人到枋頭的還有盧勖大人的家屬,還有更重要的鄴城新主人燕王的使者。
枋頭也大變樣,首先就是沒了往昔的喧鬧,街道上行人稀少,軍士比百姓還多,仿佛就是座大軍營。
喬嶸在原大都督府見到了戴施將軍,戴將軍知道他,并沒有軍階懸殊而看低他,“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币娝砗笥终局晃恍碌泥挸鞘拐撸菀娭缶吞岫煽谕ê街拢鲗④姳窍⒁痪o,自己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
喬嶸在枋頭沒有見著任何熟人,如果盧大人算的話,就勉強有一位,他眼下正在枋頭,鄴城驟變,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尚未回來,正急得不行,忽見家里老少平安到了枋頭,如同夢境一般,問明緣由對太子感激涕零,對喬嶸也是一番感激。
喬嶸詢問戴將軍有無蔣大統(tǒng)領(lǐng)的消息,戴將軍說,“哦,有的,斥候報過了,西去了,進河?xùn)|大山了?!?p> “他沒有來投,那他帳下將軍,校尉這些有嗎?”
“沒有,我們這離得近,零零散散的收容有個一兩千人吧,不是掉隊的就是逃軍,壽陽那邊離得遠,本將軍發(fā)過軍報要他們那也注意收容,現(xiàn)在對面燕軍已沿黃河北岸布防了,渡口更是控制得嚴,不會再有了。”
“連一個齊整點的馬隊都沒有。”
“是啊,成建制的沒有,本將軍也想著多收些人,蔣干來投就好了,都是好兵,可惜了?!?p> 這原大都督府后院又是一番模樣,水缸沒了,路徑都變了,連那一片水池,睡蓮改成荷花,三三兩兩露出水面。
休息一夜,第二日戴將軍安排人馬護送一行人去洛陽,十幾日后在洛陽衙署見到朱大人,朱大人見到喬嶸活著回來了,又驚又喜,看他右腿已然殘疾,又心痛不已,命人安頓好鄴城使者,把盧大人一家送往江陵桓大將軍處。
喬嶸心情大好,問及郗大人,朱長史悄悄說,郗大人與何融帶著傳國玉璽去江陵見桓大將軍,算日子此刻已經(jīng)到了,幾經(jīng)延宕,從建康請來的魏大監(jiān)在那等了有兩個月了,他看過了,才敢送過建康去,還有李壽身體不大好,在后院柳燦一直照顧著。
李壽真病了,整日的不說話,看起來有些癡傻,偶爾說出來的話也不知說些什么,請來的醫(yī)士都說是發(fā)癔癥,心病,柳燦在一旁陪著他也不認,沒有辦法,柳燦見喬嶸回來了大喜,朱大人告知他母親也一同到了,正在別院,更是狂喜,抓著喬嶸的手放開了,稍一拱手就奔向別院。
朱大人笑著轉(zhuǎn)向李壽,臉色就沉重下來,嘆息說道,“回來的時候情緒就不好,萎靡不振,慢慢就這樣,連人都不認了?!?p> “李兄,看著我,還認得喬嶸嗎?!?p> 李壽癡癡的看著喬嶸,一臉茫然,喬嶸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又把身上長袍褪了,篪開小衣露出左臂上觸目驚心的傷疤,厲聲喝道,“看看,你看看,想不起來嗎,鐘啊,鼓啊,敲得你頭痛,還痛嗎?!?p> “痛,痛……喬兄,喬兄,是你,是你嗎?!?p> 大家松了口氣,認不得柳燦,卻認得喬嶸,兩人抱在一起,李壽象個孩子一般的痛哭。
喬嶸見到他如此模樣,心酸不已,安慰他傳國玉璽已經(jīng)帶回來了,大功一件,這里有你一份功勞,李壽搖搖頭,“喬兄,我完了,完了?!?p> “出什么事了。”
“郗大人,郗大人,他不信任我了,不信任我了?!?p> “見著郗大人,我會如實稟告,你的功勞不小,東西帶回來了,比什么話都管用,不是嗎。”
“在郗大人面前,我說錯話了。”
喬嶸一臉不解,李壽泣道,“郗大人見我能走動了,要我去長安辦事,我不想去,想回家看看,被他訓(xùn)斥一番,不再信任我了?!?p> 喬嶸笑了,就為這個事,“沒事,回家,等見著郗大人,我求他準(zhǔn)你回家看看。”
李壽凄楚的目光看看喬嶸,朱大人在側(cè),就順勢搖搖頭又把頭垂了下去。
另一邊院中,柳燦母子劫后重逢,喜極而泣,二人此番以命相搏,看來是搏贏了。
朱大人把他們安置在自己的別院,晚宴上,朱大人告知自己授河南尹了,喬嶸恭賀他升遷,“恭喜郡守大人,這可是四品高位,可喜可賀。”
“喬嶸,本官也要賀喜你平安歸來,還有一件大喜事,三月前,郗大人在長沙挑好地方給令尊修了一所大院子,有三進深,還有個半年就能入住了,這可是我一手操辦的,沒想著省錢,哈哈哈?!?p> 兩人大笑起來,喬嶸說到張遇叛敵,又是一陣痛恨中有惋惜,接著把自己在鄴城的遭遇說了一遍,大致朱大人都聽過一遍,仍為之動容,原本一趟并不復(fù)雜的差事,陰差陽錯的亂成一團麻,硬是讓眼前的喬嶸抽絲剝繭,一點點地辦下來了,真是人才難得,得意自己慧眼識人,此人如今神態(tài)與當(dāng)初大不一樣了,能當(dāng)大任,可惜廢了一手一腳。兩人說到李壽所說長安之事,朱大人沉吟一會,等郗大人的指令吧。
朱大人告訴喬嶸,他的妻兒兄弟葬在南陽宛城西五里外的西射岡,喬嶸知道那里,因有一處山埡,冬日里落日時有余暉穿過落于宛城,故有此名,那里青翠,還有幾處泉眼,當(dāng)?shù)卮笞宕蠖荚诖酥玫赜糜谙热碎L眠。
洛陽似乎恢復(fù)了些生氣,城外不再是荒野連連,連片的田土莊稼長勢喜人,城里街道上也是人來人往,各種店鋪也開了起來,聽說皇陵也在修繕當(dāng)中,一切都在恢復(fù)當(dāng)中,著實讓喬嶸欣喜。
半月有余,郗大人趕到洛陽,何融隨行,自接到朱大人傳書,他即刻動身,風(fēng)塵仆仆,一到府衙就急著見喬嶸,邊走邊問朱大人,“他還好吧,能去長安嗎?”
“還好,他的眼神是干凈的,能去長安,整個人意氣風(fēng)發(fā),與當(dāng)初可是大變樣,只是殘了一手一足?!?p> “當(dāng)真是歷練出來了,手足有什么要緊,我要的是他的腦子,他能來洛陽,就能去長安,傳國玉璽都拿下,除個逆賊更不在話下?!?p> 朱大人本想著安排喬嶸去書房拜見,被郗大人擋住了,兩人都明白喬嶸這一路篳路藍縷著實不易啊,需給他份榮耀,朱大人引路往官衙別院來,郗超剛進院就興奮地說道,“喬嶸在哪,喬嶸你在哪。”
醫(yī)士建議多踢踢傷腿,有助于恢復(fù),喬嶸此時正在廂房內(nèi)室練習(xí),聽到有人喚自己,聽出是郗大人的聲音,拿起拐杖剛到外室,就見到郗大人,站在夏日陽光里還是那樣光彩。
喬嶸當(dāng)即拜見,被郗大人攙扶住,要他坐下說話。
郗超注目喬嶸一番,問到傷勢如何,喬嶸百感交集,“還好,感念郗大人記掛,小人左手使不上勁,右腿還要多練練,只是上陣殺敵是不行了?!?p> “上陣殺敵有的是人,現(xiàn)在最缺的是你的頭腦。傳國玉璽現(xiàn)已供奉建康宮中,我看人很少看走眼,一是司馬勛,再有就是你了。”郗大人很少這樣夸人,能和梁州刺史,征虜將軍司馬勛相提并論,這讓喬嶸得意起來。郗超卻聽見嬰孩啼哭聲,喬嶸解釋道,是鄴城禁軍齊校尉的遺孀和他的兒子,孩子半歲,此人真大丈夫也,令人仰慕,可惜戰(zhàn)死,鄴城城破前,將妻兒托付于自己,自己許諾照顧這母子二人。
“英雄之子,好,這孩子我認作義子,一定讓你不失信于朋友?!?p> 喬嶸喜出望外,叫柳燦請他們母子過來相見,還有李壽。
齊夫人抱著孩兒進了屋,抱著孩子給郗超行大禮,“好,好,過一段日子我回建康,你帶著孩子隨我回。”
齊夫人看了看喬嶸,喬嶸興奮地點點頭,齊夫人告謝,又道,“孩子半歲多了,還請給孩子娶個名?!?p> 郗超隨口就來,“昔日溫嶠公見到幼時的桓大將軍,贊賞有加,故而桓大將軍名諱桓溫,照此例,孩子叫郗喬,長大出息了,再叫回齊喬。”
眾人皆贊,特別是齊夫人,連聲說好,郗超看著旁邊站立的老夫人,喬嶸介紹是柳燦的母親,“多虧這母子二人,李壽與小人才能活下來。”
“有功之人,這柳燦在朱大人府上授個官職,授個什么官職呢。”
朱大人忙說,“喬嶸原是揚威將軍府參軍,不如就授此職,也是佳話?!?p> “妙,妙,就這個吧?!?p> 這幾人就要告退,郗大人叫住了李壽。
喬嶸覺著這兩對母子都有了好的安置,心情大好,想著怎樣給李壽說說情。
“李別駕,還沒有休息好嗎,長安的差事我差喬嶸去,你和他一起去?!崩顗勐犞煮@又喜,驚的是現(xiàn)在怎么還想著差自己去,連裝瘋都躲不過去,喜是語氣沒以前那種嚴厲了,似有轉(zhuǎn)圜。
原來無人告訴郗大人,李壽發(fā)了癔癥,朱大人趕忙說,“李壽病了一場,前幾日剛好一些?!?p> 李壽行禮道,“郗大人,李壽不想和喬嶸一起去?!?p> 大家一怔,李壽接著說,“小人又病又傷,卻是拖累,更重要的是在喬嶸面前,李壽就象一只笨鳥,不用思索,再這樣下去,真成笨鳥了。”
這一番話讓郗超素有涵養(yǎng)之人忍俊不止,大笑起來,看來很認可李壽的回答。
喬嶸感恩郗大人,接上話,“李壽大病初愈,讓他多休養(yǎng)一段,長安的差事,但有差遣,喬嶸愿往?!?p> “好,好,喬嶸所請,焉能不準(zhǔn),李壽你回潯陽修養(yǎng)吧,以后在縣里做事就好,你去吧,不過要警醒你一點。”
“謝郗大人,小人謹記,喬兄之事絕不說與任何人知,小人告退?!?p> 李壽離去后,郗超好象想到什么,“冉氏興起之勢極旺,敗亡之象陡然,這興亡之道,你在鄴城,說說冉氏敗在哪?”
“回郗大人,冉氏與石氏決裂,因戰(zhàn)功,名分被擁戴登基,其實他除了領(lǐng)軍作戰(zhàn),并無治國之能,冉氏只信武力,周邊郡縣畏懼他而依附;朝政沿用舊例,用人唯親,徐機善謀,申鐘只有中人之資,蔣干就更差了,世家大族真心擁戴的不多,冉氏也不信任這些人,四方館開了這么久,竟無人重用,裝作樣子罷了,更可嘆,柱石一般的李農(nóng)竟死于內(nèi)部傾軋;鄴城又無充足的糧草儲備,還要連連作戰(zhàn),倒有幾位大臣發(fā)現(xiàn)問題,但一時無法緩解,最可嘆的是,冉氏甚至連皇城都治理不好,哪都有漏洞,焉能不敗。”
“你看得很細致,四百年前的楚霸王,一時豪杰,這兩人有驚人相似之處,一生征戰(zhàn)無算,幾無敗績,因為他倆身邊沒有蕭何,后方供應(yīng)支撐不起作戰(zhàn)的靡費,終致敗局,一敗就無翻身的機會,隨即身亡?!?p> “郗大人見解深邃,所言極是,喬嶸不及?!?p> “慕容氏占據(jù)河北,他又勝在何處?”
“表面上看,是慕容氏成功隔開襄國與鄴城的聯(lián)系,斷絕冉閔的后援,逼迫他四處游走,冉閔剛愎自用,錯失返回鄴城的機會,陷入絕境,實則冉氏虛耗國力,慕容氏勝在并無所長,也無其短?!?p> 郗超說道,“妙哉,好一個勝在并無所長,也無其短?!笨戳酥齑笕艘谎郏齑笕诵念I(lǐng)神會,請喬嶸起身一塊去密室說話。
喬嶸拄著拐,婉拒侍從幫忙,隨著二人來到朱大人書房的內(nèi)室,此處說話方不慮隔墻有耳,朱大人說出長安之行,目的在于誅滅張遇,張遇久在荊襄,熟知我各參戰(zhàn)主將及用兵韜略,更為桓大將軍不容的是,不光是荊襄軍中,連巴蜀軍中都有他的人在活動,著實是一大隱患,務(wù)必及時除去,可兩批死士入長安刺殺失敗,可恨的是張遇遇險一次,就升一次官,現(xiàn)授司空,竟然位列三公。
郗超見朱大人說得差不多,補充道,“喬嶸,第三批死士已經(jīng)在路上,我會派人知會,讓他們在長安等候你的指令,你明日動身去長安坐鎮(zhèn)指揮,務(wù)必盡快誅殺張遇,有什么需要盡管說。”
“回郗大人,小人明日可以動身,但走之前想要一份張遇的情狀詳述,他因何投敵,又是如何投敵,還有投敵后的事,總之有關(guān)于他的情狀越詳細越好。”
郗超點點頭,朱大人應(yīng)允馬上整理,離席去了。
“喬嶸,苻氏很有眼光,動作更快,搶占了關(guān)中,讓他站穩(wěn)腳,必成大患?!?p> 夜晚,李壽來到別院門口,遇見在院門值守的何融,李壽陪著笑說,明日就要走了,來向喬嶸告別,何融面無表情地說,冷冷地說,“官署后院的井水不冷,又干凈,去洗一洗吧。”
李壽聽明白了,在嘲諷我膽小還骯臟,好在他都放下了,轉(zhuǎn)身離去聽到后面冷冷地從牙縫擠出來的“懦夫”。
郗超在院中透氣,征戰(zhàn)多年看得也多,不少人立了功,就忘乎所以,還有李壽這樣的,掙到點功勞就惜命,畏縮不前,更有的上陣殺了一回,被戰(zhàn)場的慘烈嚇破了膽,象這樣的遠遠的打發(fā)就是。
喬嶸這樣的好手不多見,就是在外面待的時間太長了,總有點不放心,特別是何融稟告與他一道離開鄴城的人必是慕容氏的人,他詢問了周威高泰,離開鄴城的前一日,確有人來接喬嶸,他獨自離開侯宅小半日,是去見什么人,這二人也不敢問,只知道他回來一身酒氣。
郗超心里琢磨著是有必要對外隔絕喬嶸的行蹤。
柳老夫人欠身施禮,“大人,喬先生是否要出遠門。”
郗超笑著問,“老夫人為何有此一問?”
“老身也是年過半百的人,象您這樣尊貴的人急著趕來見喬先生,而不是喬先生去拜見,一定有大事急事,要差遣喬先生。”
“有理,有理?!臂f沒想到,這老夫人還有這一手。
“如果可以的話,愿與喬先生一同前往,還是跟著他做事有意思,至少老身懂點皮毛醫(yī)術(shù),再有些許功勞,可記在我兒頭上。”
這老夫人把郗超的興趣提起來了,他示意老夫人走向石凳坐下說話,把手中佛珠放在石桌上,“老夫人說有意思,剛與令郎重逢,為何不留在洛陽共享天倫,甘心去辦差。”
“一則是為了小兒,他志在公堂,或者戰(zhàn)場,老身也不想他去做這等秘事,老身去做了,就不要讓他再做了,這二則,遇上喬先生這大半年,驚奇不斷,置于死地而后生,我喜歡,相較起來這大半輩子過得太寡淡無味,老身喜歡這樣的日子。”
老夫人越說越激動起來,郗超一下閃過各種可能性,但只要他們是母子,兒子在自己手上,根本就無需疑慮,“看起來老夫人很佩服喬嶸?!?p> “那是,喬先生這人福澤深厚,腦子里想得深,想得遠。”
“如此說一個來聽聽。”
“喬先生幫著守谷神廟就不說了,大人一定知道,說一個大人不知的,官軍搜我們村子,喬先生說他姓黃,李先生姓應(yīng),叫應(yīng)玉,要我們?nèi)ソ邮謺N記,會有人來找應(yīng)玉,要我母子等著此人,老身不懂這里奧妙,相信大人一定明白?!?p> 郗超當(dāng)然理會得清,應(yīng)玉沒有露過面,鄴城無人知曉他,有找應(yīng)玉的人,必是自己人。
喬嶸重傷之余,仍能從容應(yīng)對,果然不錯。
書房內(nèi)朱大人等人差不多一個時辰寫出幾十張紙,喬嶸燈下逐張研讀,等朱大人寫完,指著幾處細問,得到解答后,往上添了幾筆作注解,朱大人這才注意到,自己寫的這些,有不少已做好注解。
喬嶸看完最后一張,“朱大人,很晚了,請回去休息吧,容喬嶸在此想想。”
朱大人道了聲辛苦,就退出去了。
“怎么樣?”郗超見朱大人出來了。
“回大人,還好,卑職寫好了張遇的情狀,喬嶸看完了,現(xiàn)在在想事情,卑職在里面恐打擾他,故而先出來。”
“好,你們說說,有沒有必要掩飾喬嶸的行蹤。”
何融見朱大人不語,就說話了,“有必要,他與慕容氏有不清楚的地方,鄴城陷落前一日是誰來見他,與我一道離開鄴城的是什么人,第二日鄴城就失守這也太奇怪了,還有他離開鄴城前一日到底是去見了誰。”
“郗大人,可以派一隊人護送讓李壽與柳燦去江陵報備,在那住上三個月,對外就宣稱,喬嶸與李壽去江陵修養(yǎng),讓李壽帶上他那根拐杖?!?p> “妙,妙,一舉兩得,不愧是朱公,就這樣定了,你親自安排?!焙稳谝矊徱暢鲎约旱臏\薄,又急又氣,朱大人思慮深遠,行事敏捷,自己還在找問題,朱大人已說出解決良策,當(dāng)真老謀深算,當(dāng)即反省自己鋒芒太盛,不知收斂,能沉住氣也是本領(lǐng)。
“郗大人過譽了,喬嶸就算見了慕容氏的人,也在情理之中,慕容氏要派遣使者隨他一同南下,見一見說明不了什么,再者,在鄴城那種情形下,想不見也不行啊,這傳國玉璽,何融都回來了,才是正理。喬嶸,他能回來,是本事?!?p> “問題在于單獨去見,這慕容氏也有玩局的人物,玩得還挺好?!臂D(zhuǎn)動著手上的佛珠,“疑人當(dāng)用也要用,柳燦李壽去江陵,太妙了,半個時辰前,柳老夫人毛遂自薦,你未見她當(dāng)時之神采,真是上天送來的極佳人選。”
“是啊,有這么個老婦人來遮掩喬嶸,當(dāng)真是不錯,說到柳老夫人,卑職這也有個人選,以前是南陽孤山的典庫,現(xiàn)在卑職府中任職,姓李,叫做李佑,靠得住,當(dāng)年也是一把好手,最是熟悉關(guān)中,現(xiàn)在年紀大了些,近五十了,前一段遴選人手的時候,他就來找過卑職,想著加入,當(dāng)時沒有考慮他,現(xiàn)在想來倒可以讓他一同前往?!?p> “郗大人,請讓卑職也去吧,一則有兄弟在長安,便于行事;二則,已故老先生還有不少故交好友,光長安就不少?!?p> “年輕人最可貴的就是熱血,不過,此事我不宜做主,此行人選均由喬嶸決定,不急,不急。”郗超嘴上說不急,其實是真著急,急著喬嶸盡快上路,明日能動身最好,時間不等人,另外諸多疑事在身,喬嶸此人不能放在身邊參與密謀,只能派出去做事。
此刻密室里的喬嶸轉(zhuǎn)身對墻興嘆,密室兩只臺盞上各有三只蠟燭,映得墻壁黑影憧憧,喬嶸伸出右手撐在墻上,摸著自己的黑影,果然是這樣,天師仙丹,哈哈,真是天意,再過兩月就臨近秋收,喬嶸判斷秋收后即將用兵關(guān)中,方便大軍就食當(dāng)?shù)兀D殺張遇,是他太熟悉我軍,用兵前必須誅殺,這說明鄴城就不可能有救兵,所謂雙方商議的結(jié)果,不過一紙空文,煙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