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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局

第三章 少年游(下)

落局 君王至 4001 2019-10-20 09:47:34

  兩人不過一日的功夫便過了雍州邊界,來到青州,此地百姓多豪邁,就算是誰到附近酒樓吃一頓霸王餐也不會有何血光之災,但僅限于一頓,藩地兵將雖只有幾萬,但個個渾身皆是豹膽,高頭大漢,鐵馬馳疆,可與別地幾十萬的軍隊打個平手。

  別看他們看起來帶有兇氣,但粗漢子的心里仍有著一座不染煙火之氣的桃源,而“花戲”便是這引子,這戲詞有傷春悲秋的詠景,亦或是唯美凄慘的離合,大多是趕考落榜的書生寫的,對于他們,只有這些才能寄托當時的心境。

  如果到了青州,不去聽一場“花戲”,便是錯過了一場修行,一場紅塵的修行!

  青州古原,花戲坊。

  “先生,他們這咿咿呀呀的在唱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阿喃坐在戲臺前席,邊撓腦袋,邊看著坐在身旁出神的年輕男子。

  “唱的是這……俗世不可醫(yī),”大朝寺眼眶濕潤,也模仿著戲臺上唱戲的腔調說出了這句話,還別說,真有那味道。

  “還是聽不懂?!鄙倌陮㈩^緩緩垂了下去,聲音越放越低。

  “不懂好啊,咱家……也不懂,等你長大了,應該也就懂了。”大朝寺面無表情地說道。

  少年突然抬起頭,好像在期盼自己能夠領會這句話的那一天。

  戲終,人散,唯有一大一小的兩人還坐在位子上不肯離去。

  “我們走!”大朝寺跟著少年一同起身,緩緩走出戲坊。

  臺上九人臉上皆是濃厚的彩脂,站成一排,望著剛出去的二人背影,深鞠一禮。

  ……

  大朝寺沒走多遠便停了下來,后面的少年沒注意,一頭撞上了他腰間,但還好,沒多大力。

  正當阿喃準備尋問為何停下的時候,年輕男子已經靠近了路旁書攤,這書攤很奇怪,有一塊大匾在旁邊放著,書有八字:不許翻閱,每本二兩。

  大朝寺拿起了其中一本名叫《陰陽》的書,不算新,但也不舊,從懷里掏出二兩銀子丟到攤主跟前。

  攤主是名老人,雙眼應是早年被何人挖掉,現在結了層很厚的痂,他剛一聽到銀子落地的聲音,便迅速抓起,放進一小荷包里,好像能看見般,后又笑著臉皮說著客官走好,下次再來之類的場面話。

  出古原后他們并未步行,而是乘了輛馬車,青州的地形多是崎嶇,有許多彎來彎去的小路,這也讓從沒出過門的少年感到頭疼,光是在馬車上,就吐了好幾回。

  “你且看看。”大朝寺躺在馬車里,將剛買的那本書從懷里拿了出來,遞給了阿喃。

  少年將書接過,緩緩翻開第一頁,但里面的字好像一個個游動的小蛇,讓他更加頭疼了,“先生,看不了,字在動。”

  “閉著眼看!”

  阿喃按照吩咐將臉對著書,雙眼閉起來,這次很清楚,而且字很大,突然,一只小白肉蟲從少年眼前爬過,他趕忙把書丟在一邊,嚇得臉發(fā)白,指著那書說道:“先……先生,有……有蟲。”

  “有蟲才好,那叫‘書蟲’,以陳墨為生,而一般的墨養(yǎng)不活,須得是卦師揮毫,再注入以浩然正氣方能存活,你先前看不懂便是因為這書中的字墨已被吃得七七八八,幾乎看不到完整的字了,當然,這書蟲卻是極好的,只要你閉眼,它就能幫你將書中不懂的文字理解,以養(yǎng)氣傳達給你,”高大男子耐心地解釋這“書蟲”的來由,想來以前,他是不會如此“啰嗦”的,后又帶著那尖銳的腔調說道:“像這種書你就算花多少銀子也買不來,因為這是一名卦師的心血,今兒個,也算撿著啦!”

  卦師,也可以說是武道一類,一般武者皆是從修行路的“刀山火?!敝凶哌^,是實打實的體魄,但卦師卻不同,自身修行條件極為嚴苛,不止有“八大金竅”,還要修一座“浮生橋”,簡單來說就是能夠感受天地氣息的東西,所以他們探的是天道一途,講究的是天人相術,一步走錯,便會自損壽命。

  少年將丟在一旁的書慢慢撿起,用嘴吹了吹封皮的灰塵,不敢有絲毫不敬,然后翻開書籍,閉上雙眼,靜心研讀。

  少年從“書蟲”那了解到這本《陰陽》就是一本棋譜,因為在莽山,先生也給他看了幾本棋譜,所以了解規(guī)則,會一些基礎,而這本書里面有縱橫十九道的各類殘局解法,無上妙手,初閱時,因太過晦澀難懂,只能強迫自己看,但越看到后面越覺入迷,差點兒走不出來,昏厥過去,等到他醒后先生才說此書陰謀甚重,對于現今的自己,每日看一頁已是勉強,若多讀,必然有損修行。

  ……

  崇州襄陵,鴣天大澤。

  從青州到崇州約莫用了五日,而這些日子,少年沒有練習那本呼息法門,而是在反復看棋譜,先生說過,若是棋理更透,此去洱海便會有更多裨益,但到洱海之前,他們先要去襄陵的大澤做件事。

  崇州襄陵的大澤被大梁百姓各州稱作是“天下第一湖”,碧波萬頃,成群沙鷺站在澤中荷花蓮頭,光是大澤邊的荷花叢叢,足矣讓其它地方的湖泊“暗自神傷”了。

  “先生,快看,那個!”少年拖著勞累的身軀在大澤橋上走著,忽然看到澤中成群金鯉躍出湖面,也構成了一座“小橋”,神情變得詫喜,這應該是從出生到現在看過最美的景色。

  夕陽余暉灑下,湖面如同鑲了一層金箔,三三兩兩的行人皆撐紙傘走過大澤橋,幾名豆蔻少女分散在湖澤兩岸,有一巨石橫在一邊,書有三字:相思畔。她們赤腳伸進淺灘,緩緩打著水花,清水濯足,好不愜意,在赤霞的襯托下,臉頰如梨花帶雨般親昵,不食煙火,而當阿喃偶然瞥見,臉似不自覺紅起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

  年輕男子心中并無波瀾,因為這個地方已是來了許多次,終于,走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浣溪園。

  園中沒有其它,只有遍野的金蓮,但如今只能抓住夏日的尾巴,所以有一些都枯萎了,大朝寺走進園中采了些蓮子便走了出來,但不論阿喃怎樣努力都進不去,好像有一道隱形的門。

  “先生,我為什么進不去?”少年跟在高大男子身后怯懦地問著。

  “園內有禁制,須得武道入品才能進去?!?p>  “我不是在練,怎么不算?”少年一臉疑惑,想著自己這些天受的苦,嗯,確實很委屈。

  “剛開金竅,一般人都需幾年時間才能入品”大朝寺說后悄悄回頭看見一垂頭的少年,又補了一句,“當然,因人而異?!?p>  阿喃心里想著會不會自己就與別人不一樣,能夠快一點長大,為爹娘報仇,這樣,瞬間就又有了精氣神。

  年少盼立天地,白首常憶錦時。

  阿喃和男子一同出了鴣天大澤,朝著前路行去……

  崇州銅丹,洱海畔。

  兩人昨日傍夜就到了,不過阿喃非要在洱海看日出,這也就只能在附近客棧休息半日再去,但等到大朝寺去付錢時,阿喃后悔莫及,眼淚打濕了胸前一片衣裳,光一晚上就要五十兩銀子,這些對那男子來說,可能不算什么,但于那少年,那可能是自己以前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罷,也或許幾輩子,等走出客棧時,阿喃嘴里就一直念叨著黑店之類的話。

  洱海就在客棧的背面,走個幾百步就能到,此海傳聞之前是片群山,后有鵬棲于此地,化作大鯤,吐水成海,所以,現在仍有不少百姓認為此海深底定有不俗,曾有樵夫上山砍柴,路經此地,晃眼一看海面群魚翻騰,一條金鯉躍至空中,化作金龍,騰云九霄,不見影蹤,后聽聞樵夫回村所言,當地百姓更加深信不疑,平時皆懷敬畏,不敢打擾。

  洱海面一日之內可變換三色,晨時黑清,午時金粼,傍時緋紅,一眼望不到邊際,目盡之處,皆是蒼茫,令人心曠。

  旭日初起,一大一小的兩人早早地坐在了洱海西岸,少年手持一小竹釣竿,斜躺在高個子肩頭,大朝寺直挺挺的,就像一堵墻,供少年依靠。

  男子手中無物,但仍保持著拿著釣竿的樣子,少年看這情形也感奇怪,問他是不是沒有多余的竹竿了,哭著喊著要將自己的給他。

  “咱家手中也有釣竿,只不過與你的不太一樣,你的,是實物,感知事物時,魚咬鉤,先到釣線,再到釣竿,最后才到你手中,必然要慢一步,而咱家的,是附近靈氣聚集而成,只要魚一上鉤,便會立刻抬起,況且……咱家也懶得拿?!贝蟪陆o少年解釋著其中緣由,因為要做到這一步,首先是要武道入品的人才能辦到,所以,對于以后會發(fā)生什么,阿喃眼里放著光。

  魚餌是大朝寺到浣溪園里摘的蓮子,因為這里的魚與別處不一樣,有個名字,叫‘龍須’,常人吃上一條也能延年益壽,若是低境修行武者吃了,對修行者更是道不盡的好處,這些雖好,但成本高昂,光是這餌料都頗為難得,世人都說一兩金子也換不得一粒金蓮子,況且,還得看運氣,有些人拋下一百粒蓮子下洱海,也不見得有一條,所以,釣不釣的到無所謂,人們也只是把他當做修身養(yǎng)性。

  少年運氣很好,連著下了三竿,除了第一次魚脫鉤,后面兩次都有魚上鉤,有一兩斤的還有一條兩三斤的,雖不大,但都很金貴。

  就在少年向年輕男子展示自己成果的間隙,一大群四腳黑獸從遠處跑來,斗大的鐵角懸在頭頂兩邊,像牛又像牦,當地人管它們叫“泥?!保驗樗麄儚纳聛肀阒荒艹白?,一入海里便回不了頭,就如“泥牛過?!卑悖魈摕o,地面塵土四揚,看這架勢,起碼上百只,浩浩湯湯,直直沖入洱海南口。

  而洱海北岸也有成群白鶴飛來,但這鶴又與平常白鶴不同,它們,顯得要更大一些,就算是一雄壯的漢子見到了它,也會心顫,通體亮白,頸部有一藍翎,但只有一小團。

  白鶴與泥牛一齊到了這洱海中央,泥牛一看到白鶴的赤喙,似發(fā)了瘋般往前沖,但白鶴卻絲毫不懼,振翅高昂,響徹云霄,他們用自己的利爪不停地抓著泥牛的皮毛,但好像穿了一件刀槍不入的盔甲,不論怎樣抓都抓不透,反倒是白鶴的雙爪已血肉模糊,當發(fā)現穿不透時,他們改變了位置,專門抓泥牛的眼睛,這一次確實起了作用,被抓壞雙眼的泥牛個個悲鳴,眼中的血順著臉頰趟到了頸部,最后滴進洱海,泥牛的兩只鐵角變得長了些,這是把利器,有些站在他們頭頂的白鶴因為躲閃不及被刺了個透心兒涼,落進洱海只有撲通一聲,就沒了身影。

  這是一場“激戰(zhàn)”,雙方都卯足了勁爭個不死不休,直到哪方最后,這場戰(zhàn)斗才能告一段落。

  “阿喃,你看到了什么?”大朝寺起身立在石灘,看著前方的纏斗,這是難得的一次高大男子問少年的想法。

  “嗯……不知道。”少年摸著腦袋,好似這樣,就能讓自己聰明一點兒,但于此時經常看書的阿喃,應是知曉了一些,但……不愿說。

  “你看這湖面,就如同一縱橫十九道的棋局,而這泥牛與白鶴就似這黑白兩子,在此間鏖戰(zhàn),雙方皆有妙手,只有最后剩下的多,就行!”大朝寺給少年說著,這次卻是認真看著他,希望他能聽懂,“其實這天下間的所有,都可用棋來說話,只是有的人心思淺些,而有的人城府深些,對弈雙方棋力差距太大,不公平,但在這亂世,又談何公平?”

  少年一直盯著前方,心里似在想些什么,慢慢品著高大男子的話,先如今只能懂個七七八八,但有一點自己卻很清楚:世人皆棋子,包括自己,也不例外。

  阿喃頭頂熱得發(fā)燙,那顆紅痣若隱若現,他極力用手捂著,想要減少些頭頂刺疼,但才剛剛把手放上去,又恢復如初,但他現在似乎能感知更多的東西,并不單單只是雙眼所見,神識鑄成,便是入品。

  七歲阿喃觀海入境,初登武堂,已成“四品手”!

  少年回過神來,朝著大朝寺緩緩說道:“我們能多留在這兒幾日嗎?”

  “為何?”

  “我餓了,吃完再走!”少年指了指剛放在石礁邊的兩條“龍須”,咽了咽口水。

  高大男子沒有說話,只是朝著少年指的地方徐徐走去。

  “先生,你答應我啦?”

  “沒有?!?p>  “那幾時走?”

  “明日。”

  阿喃趕忙追了上去,邊走邊傻笑,看得出來,是發(fā)自內心的笑。

  此去人間雪滿頭,抬首,不負少年游!

  

君王至

其實(少年游)這兩章既是寫給你們的,也是寫給我自己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世界那么大,望你們也多走走,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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