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客人

　　學(xué)道全稱提督學(xué)道，由皇帝直接委派，類似于欽差，和三司的地方官不同。誰離皇帝的位置近，誰的后臺就硬，所以范進娶親，大員們都很重視。

　　因為范進學(xué)院占了都指揮使司的房子，都司人員都覺得窩囊，所以一個也沒來。

　　但即便如此，范府也幾乎集全山東所有的大員。

　　此時范府大院門庭若市，到處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

　　與外面的熱鬧不同，胡梅氣得臉色鐵青，搬起凳子就砸。

　　這里原本她的臥室，范進竟然用作新房。

　　小三是反客為主，不生氣才怪！

　　胡排急忙按住了手，壓低聲音：“老姐，老姐，莫沖動，惡人自有惡報，此時時候未到。”

　　經(jīng)他提醒，胡梅頓時也冷靜了，什么時候報，得找準關(guān)鍵點，否則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畢竟胡家殺豬賣肉的，時機把握不好，根本無法和按察使抗衡。

　　胡排見她冷靜了，囑咐道：“你帶著小兜兒和小魚兒，在此哪里不要去，等我大喊老姐來了，你們再出去?！?p>　　胡梅忽然有些擔心：“我們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

　　“放心吧，這是布置好的婚房，新娘子不來，不會有人進……”

　　一提新娘子，胡梅眼睛噴出火來，一把抄了殺豬刀。

　　“哎哎哎，老姐，你干什么？”胡排急忙拉住了腰帶，“該狠的時候再狠，你再沉不住氣，我走了?！?p>　　胡排一旦撂挑子，倆孩子就要成為后娘養(yǎng)的了。

　　范兜急忙壓低聲音：“阿娘，傻舅舅聰明了。”

　　范魚也急忙附和：“阿娘，聽傻舅舅的，我不要成為后娘養(yǎng)的?！?p>　　胡梅眼淚唰一下流了出來，一把把兩個孩子抱緊了。

　　“記住了，聽見我喊老姐來了，你們再出去。”胡排鄭重提醒。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聽胡排的，連連點了點頭。

　　范兜一把拉住了褲腿：“傻舅舅，萬一你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我就是讓他們發(fā)現(xiàn)的！

　　胡排暗笑一聲，彎腰敲了敲小鼻子：“放心吧，到時候有人會幫忙。”

　　“有人幫忙？”范兜一臉疑惑。

　　“要不要成為后娘養(yǎng)的？”

　　“不要?！?p>　　“那就聽舅舅的，跟著娘親，老老實實在這待著。”

　　小孩喜歡刨根問到底，沒完沒了，然而卻知道后娘養(yǎng)的，胡排兩句話，兩個頑童就老老實實了。

　　他摸了摸腰間乾坤壺，掩了門，剛要穿出回廊，忽見勞樂魚跟老滑頭在暗處聚頭嘀咕。

　　勞樂魚：“都準備好了嗎？”

　　老滑頭：“放心吧，只要都司那幫武夫不在場，對付一幫手無縛雞之力之徒，還不是手到擒來？”

　　勞樂魚：“都司那幫莽夫根本不會來，你們下手可要小心，別傷著布政司的人員?！?p>　　老滑頭：“等布政使和您離開了，我們再動手?！?p>　　勞樂魚：“事成之后，爆流泉市場的稅收，全是你們的?！?p>　　老滑頭：“我替弟兄們，多謝勞同知美意?！薄?p>　　NM，東窗事發(fā)！

　　胡排腰后一抽，殺豬刀已經(jīng)給了胡梅，于是抄了一根木棒。

　　然而他剛要邁步，頓時覺得不妥。

　　自己是偷偷溜進來的，名不正言不順，萬一對方反咬一口，被家奴叉出去，那就全完了！

　　專諸、聶政、朱亥，殺豬前輩干事的，沒有一個靠熱血沖腦門。

　　胡排暗自嘆了口氣：范進啊范進，你個沙雕，有人在打你的主意，你卻傻啦吧唧地娶親，胡屠夫說你爛忠厚沒用的人，一點都不假！

　　勞樂魚和老滑頭分開之后，偷偷湊近魯有智附耳：“一切都安排妥了?！?p>　　范進畢竟是欽點學(xué)道，魯有智有些擔心：“你這暗算，萬一出了岔子怎么辦？”

　　勞樂魚笑了：“即便出了岔子，也擾他一下。明日再來明算，我去親自說動胡家。這明暗勁一起使，范進顧頭顧不了腚，到時候秋闈主考官，不就是年兄的嗎？”

　　秋闈主考官，決定著誰中舉，不說桃李滿天下，就是光那送禮，也是令人眼饞，魯有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可是他剛要喝茶，忽然瞥見了胡排，頓時大吃一驚，急忙支肘頂了勞樂魚一下。

　　勞樂魚一見胡排，也大吃一驚。

　　不過他反應(yīng)很快，低聲附耳：“既然來了，那就今日，明暗一起上，也免得我明日多跑一趟了?！?p>　　魯有智一想，覺得極為有道理。

　　恰在此時，忙著和客人見禮的范進，也看見胡排邁著八字步，牛氣哄哄地過來了，當場就愣住了。

　　勞樂魚湊到了跟前：“舅子來了，學(xué)道不迎一下？”

　　范進急忙撇下眾客人，整理衣服。

　　“迎什么迎？”此時張依德也發(fā)現(xiàn)了胡排，一把推開勞樂魚，攔住范進，沖門外的家丁大喊，“快把他趕出去。”

　　眾家丁都在忙著收禮，聽張依德這么一喊，急忙扭頭四處張望，果然看見胡排沿著側(cè)面花壇過來了，都大吃一驚。

　　勞樂魚將張依德擠開：“范學(xué)道飽讀詩書，難道要把舅子叉出去？”

　　范進頓時回過神來，踢了糾纏的張依德一腳：“你這家奴，竟敢要我失禮……”

　　你真是個廢柴！

　　張依德挨了一腳，很想踢回去，不過他相當忠心：“官人，昨日胡家婆拎刀……”

　　范進立即就想起了昨日被追砍的情形，唬的渾身哆嗦：“快快快，把他……”

　　“哎，范學(xué)道，哪有娶親打舅子的？”布政使魯有智終于站了起來。

　　張依德敢推勞樂魚，卻不敢阻攔布政使，魯有智一瞪眼，他只得識趣地退開了。

　　魯有智低頭附耳：“這就是個二衷子，只可順不可逆，好言相迎，幾杯酒水就打發(fā)了?！?p>　　范進想想也是，昨日雖然被岳母追的抱頭鼠竄，但和胡排打架，他可沒吃虧。

　　他見胡排學(xué)士打扮，身上沒帶殺豬刀，頓時放下心來。

　　“范某今日……”

　　范進沒說完就覺得不妥，他今日取得是按察使的外甥女，立即改口，“你來干什么？”

　　NM，這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胡排露出了一副笑臉：“今日娶親，作為鄉(xiāng)親，你敢不請我吃杯酒？”

　　“鄉(xiāng)親？”

　　“廣東離此好幾千里，來一趟容易嗎？”胡排一腳踢了過去。

　　范進急忙捂著膝蓋后退：“你……你你你是來胡鬧的，來……”

　　“提督學(xué)道，作為我山東教學(xué)楷模，怎么能失禮呢？”魯有智沖眾客人兩手一攤，頓時大廳里沸騰了起來。

　　“范學(xué)道，舅子來了，怎么著也得吃杯酒吧？”

　　“不錯，我山東乃孔孟之鄉(xiāng)，作為學(xué)道，怎么能不守禮法呢？”

　　“對對對，我山東禮儀之邦，欽點提督學(xué)道，難道要給圣上丟臉嗎？”……

　　眾人都想看熱鬧，紛紛嚷嚷。

　　胡排幸災(zāi)樂禍：“你犯眾怒了?！?p>　　范進氣得臉紅脖子粗：“你你你，你怎么進來的？”

　　胡排怒了努嘴。

　　“官人，千萬別聽他放屁。”張依德哆哆嗦嗦跑了過來，“剛才我按您的意思，已經(jīng)把他轟出大門外了?！?p>　　“轟出大門外，我怎么又進來了？”胡排嘿嘿一笑，“你身為范府管家，如果不是你，我一沒請?zhí)]禮物，怎么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呢？”

　　張依德頓時傻了眼。

　　嘭地一聲響，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被范進一腳踹了出去：“沒用的東西，連個大門也看不住?！?p>　　我如此大喜，你竟敢把他放進來！

　　范進還不解氣，上前還要踹。

　　按院的人來了，要求范進去迎親。

　　“回來看我怎么收拾你！”范進急忙撇下張依德，向眾客人連連拱手，飛速去迎接新娘子。

　　張依德急忙爬起來，剛要跟上去，嘭地一聲響，屁股上又被踢了一腳。

　　胡排學(xué)著范進的口吻：“果然沒用的東西，連個大門也看不住?！?p>　　“你你你……你竟敢栽贓陷害！”

　　“咱們可是商量好的，我若是進來，就說是你讓進的，這算是栽贓？”

　　張依德想起大門口的情形，頓時又傻了眼。

　　說你沒用，我看是抬舉你了！

　　胡排照屁股又是一腳：“家里最近是不是進過賊？”

　　“進賊？”張依德一邊捂住屁股護疼，一邊回憶，“你在學(xué)院讀書，你怎么知道？”

　　小兜兒和小魚兒說的不錯，果然有賊出入！

　　胡排暗嘆一聲。

　　他一把揪住了張依德的耳朵：“該不是你吃里扒外，引賊進來吧？”

　　“哎哎，沒沒沒。這個你千萬不能亂說，是進過兩次賊，不過都是小毛賊，家里沒丟什么東西?！?p>　　“那不過是踩點?！?p>　　“踩點？”

　　“家里已經(jīng)有賊了。”

　　“已經(jīng)有賊了？”張依德吃了一驚。

　　他顧不上耳朵疼，仔細回憶，沒發(fā)現(xiàn)什么情況。

　　他又想起大門口和胡排爭執(zhí)的情形，極為納悶：“你……你是怎么進來的？”

　　NM，敢懷疑我！

　　胡排又踢了一腳，一把揪住了發(fā)髻：“我問你，家里的護衛(wèi)，都是什么貨色？”

　　“啊呀呀，家舅家舅，輕點輕點?！睆堃赖挛嬷l(fā)髻護疼。

　　再過百年，你TM這就是豬尾巴，真想給你刮了！

　　胡排暗罵一聲，丟了他的發(fā)髻。

　　張依德屁股，耳朵和頭皮，全是火辣辣地疼，不住地哼唧護疼。

　　胡排大眼一瞪，張依德急忙開口說了范府家丁的成分。

　　雜役人員都是從廣東老家?guī)淼?，在這山東，人生地不熟，根本不可能吃里扒外。

　　因為范進是欽點學(xué)道，類似于欽差，護衛(wèi)都是禁軍中挑選的精干，根本不屑和地方勢力勾結(jié)。

　　張依德說了一大堆，卻漏了一人。

　　胡排又給了他一腳：“老滑頭什么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