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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殺豬匠

第28章 計然先生

大明殺豬匠 夏胡林 3643 2019-10-31 11:00:00

  “哎呀……”他嚇得連連躲避。

  這掌柜的五十余歲,受驚之下,腳下不穩(wěn),急忙借神龕倚住了身子。

  想起他鼓動孟中高,胡排殺豬刀背一挑胡子:“你個糟老頭子,果然壞滴很!”

  刀背只要一翻,就是個刮豬毛動作,掌柜的顧不得站穩(wěn),連連作揖:“胡大公子,胡大公子,您是管朱之徒,不欺小民,不欺小民!”

  “管朱之徒?”

  胡排愣了一下。

  不是常說孔孟之徒嗎?

  怎么是管朱之徒?

  胡排心里琢磨:

  管應(yīng)該指的是管夷吾,朱應(yīng)該就是陶朱公了。

  古代中國最牛的經(jīng)濟學家,應(yīng)該就是這二位了。

  前世胡子涵可是經(jīng)濟學系。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咬牙:“你還挺會拍馬屁的!”

  他這次嘴狠,殺豬刀也狠,但精明的掌柜的,還是聽出他心軟了,急忙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行禮。

  他這察言觀色的本事,胡排有些佩服了。

  經(jīng)濟成就政治,古代中國,管夷吾應(yīng)該是唯一的巔峰。

  而經(jīng)濟成就個人,古代中國,應(yīng)該沒人能達到陶朱公的高度。

  這二位可都是在山東發(fā)的家,而如今這明朝的山東,偏偏拿孔孟沖臉面。

  胡子涵忍不住問道:“管、孔之路,有何不同?”

  掌柜的語氣不緊不慢:“管之路,坑人富己。孔之路,坑己富人?!?p>  “嘢嗨!”

  胡子涵大為驚異。

  他圍著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像是在瞅稀奇動物。

  這掌柜的一身粗布長袍,麻布千層底,非常普通??墒撬凵駞s如亞洲猞猁一般狡黠,作揖的姿勢也是中規(guī)中矩,胡排感覺不到他任何一絲緊張。

  難道遇到高人了?

  胡排下意識地問道:“有沒有不坑別人,又不坑自己人的路子?”

  “沒有。”

  “為什么?”

  “物之有限,不在你手,就在他手?!?p>  胡排頓時覺得這這掌柜的,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前世胡子涵的經(jīng)濟學理論,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而基礎(chǔ)的資源,物質(zhì)包括精神,都是有限的,所有的矛盾,都是圍繞資源展開的。

  他覺得圣母婊有三種,一種是掌控資源的人,不希望別人跟他搶。一種是對爭奪資源無望的人,走曲線救國的路子。最后一種,就是腦子進水了。這一點,胡子涵覺得擁有黃金最多的南非,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覺得齊紈魯縞相當于廣場協(xié)議,衡山之謀相當于美元霸權(quán),尊王攘夷相當于擁護聯(lián)合國,美國佬的路子,和管仲的路子簡直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就是這正德年間,哥倫布剛發(fā)現(xiàn)新大陸,達伽馬在控制印度洋,麥哲倫在收拾阿三。文藝復(fù)興之中的巨擘,達芬奇,拉斐爾,如日中天。西方第二次思想高潮的領(lǐng)軍人物,馬丁路德,也已經(jīng)進入修道院。

  胡子涵來了明朝,他知道明朝在按部就班,但他也知道西方在干什么。

  古老的文明,并不是沒有經(jīng)濟學理論,只是被某些人給玩壞了。尤其是這大明朝,朱元璋的偏激,直接給了西方機會。即便把管仲的路子重新?lián)炱饋?,也足以?yīng)對如今剛剛開始的大航海時代。

  他來明朝了,如果按部就班,那就太沒意思了。和儒家那幫人打交道,他所具備的經(jīng)濟學知識,一定會被視為異端。所以他需要幫手。

  這掌柜的具有的見識,不能說超前,但在明朝已經(jīng)是站在前沿的人物了。此人遠非那些傳統(tǒng)士大夫所能比,雖然胡家急需復(fù)業(yè),但胡排不可能一輩子殺豬。將來事業(yè)大了,此人絕對是經(jīng)理人的絕佳人選,他有心交往。

  神龕香煙繚繞,神位牌牌:祖師陸氏諱羽受萬世香火。

  “你這行祖師爺是他?”胡排指了指神像。

  掌柜的點了點頭。

  “我記得他是個道士,你怎么給他穿上了儒服?”

  掌柜的一臉無辜:“如今這風氣,造像匠人也是無奈?!?p>  胡排笑了:“你還挺會甩鍋的啊。”

  掌柜的一愣,隨即訕訕地笑了。

  陸羽的茶道,被島國山寨了去。

  除了課本上,前世的茶葉店,根本沒了陸羽的位置,胡子涵也相當無語。

  他掖了殺豬刀,給陸羽上了三支香。

  想起前世到處都是冒牌茶葉,他覺得陸羽要從神位上跳下來了。

  他搖頭無奈一笑:“祖師爺?shù)南慊饹]斷,不過你的茶……”

  掌柜的急忙朝茶博士大喊:“上好茶。”

  這掌柜的本名朱計然,范蠡的后代。因為春秋末年,范式家族在晉國斗爭失敗,他這一支為了避禍,以范蠡自號陶朱公為姓,是為宋國朱氏,和朱元璋不是一回事。

  計然乃陶朱公的主要經(jīng)商理念,計然之策,根據(jù)時節(jié),氣候,民情等等,人棄我取,人取我予,順其自然,伺機而動。

  朱計然乃前朝弘治年間進士,山西保德知州。

  土木堡之后,大明武裝力量遭遇斷崖式下降。雪上加霜的是,主要指揮機構(gòu)五軍都督府被兵部取代,而文官根本不會管理軍事。長城邊防軍事一大堆問題,尤其私吞屯田,直接導(dǎo)致大批底層軍士逃亡。有的上山為匪,更有甚者,出關(guān)充當蒙古人的帶路黨。

  這些人都具備相當軍事素養(yǎng),知州掌握的衙役和巡檢司,根本不堪一擊。他想開放長城殺胡口,和蒙古人開展貿(mào)易,結(jié)果遭到御史彈劾,差點丟了腦袋。

  再加上弘治年間朝廷黨爭不斷,尤其是徐經(jīng)科考案,弘治竟然選擇和稀泥,讓徐經(jīng)和唐寅做了背鍋俠。朱計然的老師,禮部侍郎程敏正,也氣絕身亡。他覺得官場實在不是什么好路子,于是辭官回來,開了個茶樓謀生。

  看的出來,他很有抱負,但他的商業(yè)理念和儒家理念歷來沖突,過得很是不如意。

  “茶來了。”

  茶博士大叫一聲,提著一把長嘴茶壺過來了。

  胡子涵突然想起,超人好像也干過這事,難道這茶博士有超人的潛質(zhì)?

  茶博士展現(xiàn)絕技,只見他反手背后,猶如反彈琵琶一般,隔著三尺的距離,壺嘴猶如潛龍出水,一滴未灑。

  接著他伸手相請:“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此乃我山東東山蒙頂今秋新茶,胡大公子,請!”

  這臺詞應(yīng)該出自朱計然之口,畢竟他是掌柜的。

  胡子涵家里也是經(jīng)商的,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看茶博士一臉笑盈盈,眼神卻有些發(fā)澀,立即明白了他這是替兒子求情。

  畢竟掌柜的請孟中高出面,胡排是相當不滿,茶博士是怕他以后記仇。

  胡排嘗了一口,清洌而滑潤,手一擺:“沒你們什么事了。”

  茶博士一愣,回味‘你們’,眼睛立即瞇成了一條縫:“多謝胡大公子。”

  胡排剛要進一步和計然先生交談,可一杯茶下肚,他頓時覺得餓了。

  此時接近中午,昨晚和今早都沒吃飯,又連續(xù)鬧了杏壇書店和魯國當鋪,這饑餓感一來,肚腸竟然痙攣了起來。

  狗惹的范進,TM的清湯寡水,老子要是留下胃疼的后遺癥,我TM一定刮了你腦殼!

  胡子涵肉類食品經(jīng)濟學,自然知道這強勁的感覺,來自范進的教育。腸胃平滑肌屬于副交感神經(jīng)控制,一旦發(fā)作,相當麻煩。

  朱計然看他這樣子,急忙吩咐:“快上飯?!?p>  茶博士飛奔而去。

  不大一會兒,一盤高粱面窩窩頭,一盤黃米炕餅和兩個茶葉蛋被端上來了。

  前世雜糧可是好東西,可是要作為主食,還得是小麥面粉和大米。

  明朝可沒有電機磨房,這高粱面石碾子碾出來的,又粗又糙,嚼起來有種沙子的感覺。黃米餅子像是前世小雞仔的食物,胡排吃了半個就吃不下去了。

  畢竟他前世的味覺,到了明朝,是相當挑剔的。

  他剝了一個茶雞蛋,忽然想起彎彎有人說,大陸吃不起茶葉蛋,于是脫口而出:“這多少錢?”

  計然先生一愣:你這身份,還在乎這點小錢?

  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想起他二衷子的名頭,又想起擺了范進兩道,剛鬧了杏壇書店和魯國當鋪。

  計然先生覺得胡排大智若愚,可看他望著雞蛋愣愣的表情,又覺得不像。

  胡排敲了桌子,計然先生只得一笑:“十文。”

  十文,十個銅板,相當于十塊錢一個,大陸多數(shù)人肯定舍不得吃。

  胡子涵又脫口而出:“怎么這么貴?”

  計然先生無奈搖頭:“如今肉聽說漲到了三百文,我這十文一個,已經(jīng)是良心了!”

  “商家還有講良……”

  心字還沒出口,胡排頓時意識到,這里的肉指的是豬肉,頓時大為吃驚:“三百文?”

  三百文,相當于三百塊錢一斤,就是胡子涵,他也吃不起。

  隆慶開關(guān)之前,明朝白銀價值相當高。范進的工資竟然發(fā)寶鈔,三百文在正德年間,胡子涵覺得絕對算得上天價。

  計然先生又搖頭:“即便是三百文,也是有價無市,除了黑虎廟,別處都買不到?!?p>  他沒提正德,但胡排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正德的無腦詔令。豬肉和民生休戚相關(guān),豬肉一漲價,幾乎所有的物價都會漲。白員外正是借此,趁機壟斷了生豬市場。

  如此高昂的壟斷價格,利潤自然是難以想象。胡家要復(fù)業(yè),白員外和他背后的勢力,一定是最大的阻力。

  一頭豬少說也得一百多斤,要真是三百文一斤,一頭囫圇豬,至少要準備三萬文。

  三萬塊錢?

  我滴天吶!

  胡排覺得自己用殺豬刀拼來的二十兩銀子,對目前的生豬市場來說,根本開不了張。

  看來還得想辦法搞錢。

  他一扭頭,忽然瞥見對面酒樓里的酒博士,對他吐了一口唾沫。

  嘢嗨,老子正愁缺錢呢,你TM還真敢往槍口上撞!

  可他一起身,肚子一疼,頓時想起爹娘還沒吃飯呢。

  肚子都填不飽,哪能開張?

  于是他掏出了一錠五兩銀子:“你去跟我家弄點吃的?!?p>  計然先生一愣:“我這茶樓的生意,如何走得脫?”

  “你敢唆使孔乙己跟我搗鬼?!焙培岬匾宦暢榱藲⒇i刀。

  “孔……孔乙己?”計然先生一愣,隨即意識到是孟中高,“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彼泵Τ璨┦看蠛?,“高粱窩窩一籠,黃米餅子五十個,茶葉蛋三十個?!?p>  他這茶樓都是窮苦人,掙不了幾個錢,胡排將五兩銀子扔給了他。

  計然先生急忙從懷里摸出了四兩碎銀子,可胡排懶得理他:“去買些白面大米和菜蔬,剩下的,算你的茶錢了?!?p>  他很無奈,然而看胡排拎著殺豬刀,直奔酒樓去了,想起剛才刀架在脖子上,急忙吩咐茶博士看店,帶著兩個伙計就走。

  門口賣梨老人一直在哭。

  山西保德州是個窮地方,計然先生看到他,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治下的子民,于心不忍,俯身壓低聲音:“這人雖兇狠,但非惡人,等他一出來,好言求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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