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晏如眼中冰冷,卻還是笑靨如花,“女兒還想在府中多留些時日,不想這么早嫁人。”
王氏淡漠地看他一眼,“這是官人定的,你既求見他幾次都被拒之門外,應(yīng)該知曉官人決意?!?p> 晏如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見的哽咽,“可女兒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雙親竟如此待我??墒鞘裁慈藢ε畠河兴`會,在高堂跟前說了些什么……”
劍鋒直指晏然。晏如其實也知如今于事無補,她今日來尋王氏,不過是不想晏然的日子太好過,僅此而已。
王氏奇怪地瞥她一眼,“我與你父親的決定,何時需要旁人來指手畫腳?就如同你沖著大街放紙鳶時,何嘗考慮過我晏府的臉面?”
“母親,這邊是個誤會,那紙鳶是昌平縣主要放的,上面的字也非我所題……”
“怪不得會被配給一個糧商,果真不三不四,你將這樣的人帶入府內(nèi),難道還不算大錯特錯么?”
晏如泫然欲泣,“母親對我既然已有成見,那兒說什么都是個錯了。只是女兒在想,楊府畢竟也是官宦人家,楊公子又很有可能會是榜上進士,雙親為了懲罰女兒,婚事辦的如此倉促,這不是讓旁人見笑么?”
王氏冷聲道:“你父親遲早位列公卿,哪怕是庶出女下嫁他府上也是綽綽有余,你不必過慮?!?p> 晏如心中猶如油煎一般,婚事辦的如此倉促、嫁妝又如此之少,嫁入楊家,公婆定然會覺得她在娘家不受重視,那日子如何能過好?
“可我聽聞二娘子那也在備嫁妝,聽聞已有十余臺,仿佛并不是從公中所出……”
王氏終于懶得再與她周旋,冷聲道:“人家親生娘親生前為她準(zhǔn)備的嫁妝,旁人誰還能說個不字?她娘親備下的,我與她父親的心意,公中的慣例,旁人的添妝,各有個幾十臺也是常例。晏府的原配嫡女,十里紅妝也不為過?!?p> 晏如沒想到她竟一點都懶得虛與委蛇,一雙秀目露出了三分的刻毒。
“至于你,馮姨娘在中饋貪了這么些年,自然能為你多多置辦,到時候二十里紅妝,恐怕都是小菜一碟?!蓖跏涎凵癖洌澳忝χ黾?,晨昏定省我看也不必來了。我為你與二娘子都請了教養(yǎng)嬤嬤,這段時日,你便在府中修身養(yǎng)性,安心待嫁吧?!?p> 晏如起身,勉強行了個禮,便掩面而去,生怕旁人不知她在嫡母這里受了欺凌。
“太太,”顧嬤嬤心疼地看王氏,“她若是四處說您嫡母不慈,你又該如何?”
王氏冷笑,“倘若現(xiàn)在還能讓她的話傳出去,我便是白做這個當(dāng)家太太了。至于她去了楊府后,我聽聞楊察父親早逝,由一個賢良的母親帶大,你說這么一個女人,對搬弄是非、不敬嫡母的兒媳婦又會如何看?”
“太太說的是?!鳖檵邒卟恢氲绞裁矗Φ米I諷,“聽聞馮姨娘的兄弟暗中去了最好的繡莊,為大娘子挑選嫁衣?!?p> 王氏嘆口氣,看著一旁穿著晏然做的虎頭帽爬來爬去的兒子,“我聽聞二娘子的喜服已經(jīng)快做好了,正準(zhǔn)備幫富家公婆小姑子一人做兩套衣裳,你說從姨娘肚子里出來,真的就差別這么大么?”
她口中的晏然最近確實忙的腳不沾地,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就算婚期在兩年之后,她也想準(zhǔn)備得妥當(dāng)些、再妥當(dāng)些。
“你千萬別讓旁人知道了,總歸不太好?!标倘粚﹃叹雍袂Ф撊f囑咐。
晏居厚拍拍胸脯,“阿姊放心,事關(guān)你的閨譽,我怎么可能會造次?!?p> 晏然看著他日漸高大的身影,心中暗暗想,若是能得到富弼的看好和提拔,也許在晏殊身后,晏家也不會敗落得那般快。
富弼見到這個未來小舅子的時候,不無詫異,他實在是不明白年方十二的小舅子找自己能做什么。
晏居厚努力擺出張沉穩(wěn)的臉,將手中的紙遞過去,“請富公子將令尊令堂令妹大致的身形尺寸寫上?!?p> 他并未言明,富弼卻是懂了。民間確是有新嫁娘為婆家人提前做衣裳以示討好的習(xí)俗,卻不想未來相府的娘子竟也愿意放下身段做此勞心費神之事。
見富弼有些遲疑,晏居厚低聲催促,“你還是趕緊寫罷,讓旁人看見我來找你,還不知傳出些什么。”
富弼笑了笑,心中估算一二,大致寫了幾個,筆尖頓了頓,在最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了個腰圍肩寬無一不精確的尺碼,“那便多謝小公子了?”
晏居厚鬼鬼祟祟地將那紙收了,對富弼拱了拱手,趕緊與同窗們往國子監(jiān)去了。
富弼身后的小廝松風(fēng)見他唇角含笑,心中直道稀奇,卻也不敢出聲,只靜靜地站在身后,卻不想自家公子卻輕聲開口,“淡雅清潤,很合我心意?!?p> 松風(fēng)正為公子難得的奔放咋舌,又聽公子悠然道:“這雀舌點的不錯,該賞?!?p> 說著,從袖中取了一兩碎銀子放在他跟前,“先別急著高興,一貫是賞你的,剩下的你去采買些東西?!?p> 松風(fēng)本以為公子想去給晏家娘子送些禮物,卻聽富弼道:“我離家日久,一直無暇回洛陽侍奉高堂,你且?guī)臀胰ゲ少I點汴京土產(chǎn),回頭到驛站捎去。再帶句話給爹娘,就云下個月我便歸鄉(xiāng)備考,命他們勿念?!?p> “是?!?p> 富弼又笑笑,又取了三貫銅錢,“諾,你現(xiàn)在就去歸元齋買兩盒碧澗綠豆糕和白眉桂花糕送到國子監(jiān)給晏小公子,記得要快。”
松風(fēng)立時會意,對他露齒一笑,“遵命!”
晚間,晏然在王氏那一塊用著糕點,打趣晏居厚,“聽聞這歸元齋的糕點極是難買,怎么,今日我們晏大也曉得體恤家中足不出戶的女眷了?”
王氏品了塊碧澗綠豆糕,只覺茶香清新、豆香馥郁,綠茶中和了綠豆的甜膩、而綠豆也沖淡了綠茶的苦澀,暗自決定將其列入府中的采買單子,“你以為他花的是自己的月例?慷他人之慨罷了?!?p> “母親!”晏然臉頰微微發(fā)紅,只覺自己如今面皮越發(fā)薄了。
王氏擺擺手,“好啦,過了明路的,你們也不需如此拘謹(jǐn),通過你弟弟遞些東西也是可以的?!?p> 她看著晏然嬌花一般的顏色,語重心長道:“若是婚前便能讓他記掛著你,你日后也便好了?!?p> 晏然肅然應(yīng)了,“謝母親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