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不在府中,晏然想了想,便差人去了晏府報信,很快憑借著晏殊的名帖,全汴京最好的幾個郎中便被請到了府中,晏然衣不解帶地強撐病體在解佩身旁照料。
晏殊雖對晏然談不上多么寵愛,可對她的幾個孫輩一直都關(guān)愛有加,聽聞此事,還親自和王氏過府一遭,一見女兒瘦得脫了形,原本聰慧可愛的外孫女蒼白著小臉昏迷在榻上,生死不明,瞬間便翻了臉。
王氏乃是黑面王相公王德用的妹妹,王德用屢被誣告,卻還能威震四夷,其性情剛硬火爆可見一斑。他的妹妹自然也不可能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當(dāng)場便怒氣沖沖地問道:“你竟然還放那個富奭回去?誰知道出了這個門,他又會怎么編排你?”
“你告訴富弼了嗎?”晏殊關(guān)注的并非這些后宅的小事,他更關(guān)心的是女婿此番的功業(yè)。
晏然搖頭,“官人初受命,我如何能以家事亂國事?”
晏殊更覺得自己女兒讓人心疼,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寬慰,最終只道:“你且放心,此事你處理得當(dāng),就算是有心袒護他母親,富弼也不敢休了你。”
晏然倒是從未擔(dān)心過這茬,畢竟富弼與其母的情分,被富奭三番五次的折騰也耗得差不多了,加上富弼從來最偏心女兒,待他回來知道解佩受了這么大的罪,不恨韓氏便不錯了,如何會怪罪自己?
“我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王氏沉吟道,“你家那個老太太像是個不好相與的,從前看著精明,可是事涉她兒子,什么都忘了。她會不會回頭去告你軟禁她?對她不孝?”
似乎解佩又燒得抽搐了一下,晏然心疼得眼淚直掉,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我就怕她不去告!”
事實證明王氏所料不差,想不到韓氏竟真的托了人進宮告狀,說是晏然作為子媳膽敢敗壞叔伯家的名聲,最終更敢幽禁婆母,實乃犯了十惡不赦之罪,要請?zhí)旒易鲋鳎輻壛岁倘?,并且要治她的罪?p> 此事本是大臣的家事,最終卻層層遞到了皇帝那邊。
后世的宋仁宗趙禎正巧在和張修媛一同博弈,一聽此事,張修媛便想告退,趙禎攔住她,“不要緊,也是命婦之事,你聽聽也無妨?!?p> 張修媛嬌滴滴道:“這乃是皇后的職分,妾哪敢僭越?”
趙禎笑笑,對一旁的內(nèi)監(jiān)道:“宣皇后?!?p> 曹澄汐被召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趙禎對這個皇后雖完全無寵,可到底也沒多少惡感,便例行公事地將表章給曹皇后看了,“富府這事,你如何看?”
曹澄汐一看,心頭便是一跳,立即跪奏道:“妾請旨,請官家立即派遣太醫(yī)前去診治?!?p> “診治誰?”趙禎淡淡道。
曹澄汐頭垂得愈低,“回官家的話,富弼大人前去契丹和談,此事天下皆知。不管婆媳恩怨如何,如今富弼之女病重不起乃是事實,官家若在此時施恩,他日富弼定會更加竭盡忠誠,披肝瀝膽以報陛下圣德?!?p> 她說的有理有據(jù),趙禎便準(zhǔn)備讓內(nèi)監(jiān)下旨,此時就聽張修媛捂嘴笑道:“娘娘當(dāng)真是至情至性之人,不負與晏氏知交一場?!?p> 帝王多疑,加上趙禎本就偏寵張修媛,對曹澄汐冷淡,立刻便起了疑心,淡淡道:“可晏氏這不孝之舉,不能不罰啊。”
曹澄汐深吸了一口氣,“此時事關(guān)內(nèi)闈外朝,還請官家屏退左右。”
這話鋒直指張修媛,別說張修媛,趙禎都頗為不快,“事無不可對人言,皇后你這是何意?難不成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陰私?”
曹澄汐硬邦邦道:“晏氏是否不孝,此時事涉壯懿皇太后,故而妾不敢妄議?!?p> 趙禎脊梁一僵,生母一直是他的一片逆鱗,想了想,便對張修媛道:“愛妃先回去,朕待會陪你用晚膳?!?p> 張修媛慣來是個知情識趣的,雖覺得錯過了對付皇后的大好時機,可也不愿在此時惹趙禎不快,便對趙禎嫣然一笑后告退了。
曹澄汐這才緩緩道來:“晏氏之繼母乃是妾姨母,出閣前曾在晏府小住過,故而認(rèn)得,此事知之者甚少?!?p> 張修媛你也過于耳聰目明了些!
趙禎雖然心里一動,卻是不動聲色。
曹澄汐先淡淡地把晏然和韓氏的前因簡要說了說,“晏氏此人,最是溫良純孝,具體此人如何,還請陛下問過彰信軍節(jié)度使便知?!?p> “她和舅舅又有什么干系?”趙禎更是莫名其妙,但既然皇后這么說了,一時好奇心起,便宣了正做著通事舍人的李璋前來問話。
李璋奏對時,曹澄汐已躲到了屏風(fēng)之后,不無緊張地聽著。
“你可知晏氏?”
李璋頗有乃父之風(fēng),用詞頗為謹(jǐn)慎,“若官家說的是晏府二娘子,富弼妻,那么她是臣的表姐?!?p> 趙禎一驚,“表姐?”
他陡然想起年少還不知母親是誰時,晏殊曾為剛逝世的李宸妃求厚葬,李宸妃才能被劉太后以太后之禮落葬。彼時晏殊仿佛曾說過,他的原配便是李宸妃親兄長的女兒,若是后來才搭上關(guān)系,這晏氏倒是好鉆營……
“彼時父親在草場任職,府中貧困,表姨便時常接濟,后來表姨過世,便一直是表姐在打點,”李璋當(dāng)時便是晏然托了晏殊謀的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自然對晏然頗為感激,“后來表姐出閣,加上富大人入朝為官,出于避嫌兩家走動才少了,但逢年過節(jié),表姐也從未失過禮數(shù)。”
趙禎一直對母家非常愧疚,對晏殊也頗為親近,一開始就不打算嚴(yán)懲晏然,就算一開始聽了張修媛幾番話有所動搖,也想維護宰執(zhí)的體面。
如今聽了自家表弟這番話,更是覺得此事頗有蹊蹺,“富家那二娘子的事,你可聽聞了?”
李璋嘆息,“京城中誰不知曉?表姐這次也是悲憤交加,才命人四處傳話。二娘子還有一個一胎所生的兄長,當(dāng)時降生之時,父親還曾經(jīng)向陛下請旨,將御賜的那對龍鳳佩送過去?!?p> 趙禎更有印象了,那年本是旱災(zāi),突然那日之后就連連落雨,故而舅舅來請旨轉(zhuǎn)贈御賜玉佩時,自己欣然應(yīng)了,還說那孩子有福氣……
他冷著臉色,對一旁的內(nèi)監(jiān)吩咐道:“去查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