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回話
鄭嬤嬤這邊回到王府，繞過正堂，穿過闊院，經(jīng)過三五處小院，二話不說徑直往王爺書房而去。
說是書房，其實是顧長風(fēng)日常與親信之人議事的主要地方。他與女色之事并不很看重，后院姬妾那本就去的不多，再加上這段時日養(yǎng)傷，更直接將書房設(shè)成起居之處。
既是核心議事，又是平日起居，書房實屬當前王府首要關(guān)鍵處。而鑒于前些日子的行刺事件，書房也毫無意外的是整個王府的護衛(wèi)最嚴密處。
先帝身邊錦繡堆里長大的顧長風(fēng)，如果說對豪奢還有什么想法，也早被北疆的風(fēng)沙吹散，故而這事關(guān)全府的核心書房其實不過一處兩進的小院。
顧長風(fēng)不喜歡風(fēng)聲鶴唳的樣子，更不喜歡一堆人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一堆護衛(wèi)擁著，除了顯得心虛膽怯，用來給自己壯膽，其實用處不大。所以書房這邊小院走的是外松內(nèi)緊路線。
在外面看來，這里不過三五守衛(wèi)，皆是精銳自不必說，但周遭三十丈內(nèi)，不要說尋常宅院裝點用的各色嘉木蔥蘢，就連野草都被鏟了個一干二凈。顧長風(fēng)不慫，可也不是暴虎馮河的傻大膽，在自己住的地方，他絕不給刺客任何藏身機會。而至于外圍暗處的護衛(wèi)有多少，那就不是尋常人所知道的了。
鄭嬤嬤很知道書房處的嚴密緊要處，按照規(guī)矩，離門口十步遠處便站定問話，“王爺在嗎？我有事回報?！?p> 今日守門的恰好是王爺親衛(wèi)首領(lǐng)之一環(huán)風(fēng)，他與王府這位內(nèi)總管素來也是熟的，但王府規(guī)矩森嚴，往日里該報、該攔自有分寸，但今日卻把回報環(huán)節(jié)都省了，徑自道，“嬤嬤請，王爺在的?！?p> 鄭嬤嬤稀奇地望了他一眼，能得王爺信重，環(huán)風(fēng)憑借的可不僅是武藝出眾，更是舍生忘死的忠心不二和事事謹慎的小心翼翼，今日如何敢這般自作主張？
環(huán)風(fēng)見鄭嬤嬤如此，也不多做解釋，只道，“天怪冷的，嬤嬤可別在風(fēng)口站著了，請。”說罷伸手一引。
不過沒幾步遠，鄭嬤嬤就行至?xí)块T口。果然，王爺那邊并不在議事，尋常不怎么離身的謀士、門客一個也不見。門口通稟過一聲即讓進去，只見王爺正一個人在書案前批閱公文。
“回王爺，事情都辦了?！眿邒咝τ叵蝾欓L風(fēng)回話道。
“嗯。”顧長風(fēng)頭也沒抬，眼睛也沒離開公文，只輕輕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若是其他下人見他這般反應(yīng)，既懼威勢，又怕被嫌，難保訥訥不敢語，一句報完就趕緊撤下。但鄭嬤嬤從小伺候顧長風(fēng)，最知道他寡言的性子，更知道他近些年愈發(fā)惜字如金的習(xí)性。之前不清楚他對李府那姑娘究竟有多少意思，讓他急一下也就罷了，現(xiàn)下既然明了，也就不賣關(guān)子。頂著他僵硬冷漠的臉，自顧自將與青妍對話原原本本給他復(fù)述了一遍。
當聽到青妍說，讓他把書收回的時候，顧長風(fēng)忍不住停筆，“嗯？”凌厲的眼神望向下面的鄭嬤嬤。
鄭嬤嬤可不是被他嚇大的，忙答道，“沒得王爺旨意，嬤嬤我如何敢擅自帶回來？青妍姑娘后來也沒提這事?！?p> “嗯”，顧長風(fēng)繼續(xù)埋頭看公文。
“我將王爺?shù)暮履贸鰜?，其他女眷都很意外，”嬤嬤不敢說人家以為你要殺人，李太太差點沒嚇暈過去，只用“意外”兩個字婉轉(zhuǎn)混過去，“獨青妍姑娘先是思索，然后面露喜色?！?p> “嗯。”
嬤嬤覺得自進門以后，王爺?shù)倪@個“嗯”，“嗯”得格外意味悠長。
偷偷抬眼觀察顧長風(fēng)在書案前的臉色，見他依舊低著頭在看公文，看不清具體神態(tài)，只眉宇間似乎有難得的柔和之色。
鄭嬤嬤又將青妍謝過的話并說話時樣子，仔仔細細給顧長風(fēng)描摹了一番，直說到口干舌燥，實在無話可說，才最后只好靜立一旁。
“就這些嗎？”
顧長風(fēng)邊繼續(xù)看公文，邊聽嬤嬤回話，貌似心不在焉，全不在意，可等她說完，又意有不足，忍不住說出了今日最長的一句話。
鄭嬤嬤心下直嘆氣，王爺這殺伐決斷用在大事上，自然令敵人膽寒，令周圍人信服。只是用在這兒女之事上怎么就不是個味道呢。
也難怪以前府里的幾個姬妾，雖然樣子鮮艷，但一個個見了王爺就哆哆嗦嗦，低著腦袋跟那鵪鶉似的，原有的八分好顏色，也只剩了兩分。這一天到晚冷著臉，一口氣統(tǒng)共也說不了幾個字，但凡正常女人，見了他誰不害怕？
王爺?shù)男宰优率歉牟涣肆?，只能盼著下回底下人再送女人，除了挑臉，挑家世，好歹順便也挑挑膽子——總要膽子夠大，能順著王爺?shù)钠?，才待得長久。
只是再想想，能如這商家出身的青妍姑娘一般的，恐怕確實不太好找……
心里一圈計較完，鄭嬤嬤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對著案前還做催促的顧長風(fēng)小心開口道，“王爺這兩次命老奴給青妍姑娘送禮，就老奴所見，青妍姑娘心里都是感念王爺恩德的，只是……”
鄭嬤嬤又覷了眼顧長風(fēng)臉色。
“嗯？”
鄭嬤嬤豁出去道，“只是這兩次送禮，都出李府意料之外。第一次李府太太以為您送的是佛經(jīng)，要她女兒出家。第二次李府太太見到匕首，更以為您是要她女兒自殺。都嚇得不輕……”
鄭嬤嬤忍不住把這件戳心事說了出來。
看王爺這緊張樣，青妍姑娘的分量著實不輕。自己伺候了他二十多年，直到今日終于見他對女人稍稍有個正常樣子——他這輩子就沒為女人操過心，若全由著他自己性子辦，誰知道辦出個什么結(jié)果來，還是得把事情給他說明白。
一口氣說完，鄭嬤嬤只等著上面的顧長風(fēng)震怒——難得他把自己心愛之物賜予，李府卻是這么個反應(yīng)，沒想到等半天，上面還是沒有動靜。
大概足足過了半柱香功夫，站得鄭嬤嬤心內(nèi)都忐忑起來，上面才傳來淡淡的聲響，“嬤嬤辛苦了，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