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破碎,化為條條縷縷被勁氣所逼,揚揚灑灑,雖說真氣自然流轉(zhuǎn),護住了身軀,但是畢竟是結(jié)結(jié)實實受了這七八記重手,破爛衣衫之下。白皙肌膚之上頓時化為青紫之色,望之觸目驚心。
噴出一口烏黑淤血,沒有強行吞下或者擦拭。東方不敗雙臂下垂,反而閉上雙眼,收斂起一身氣機。
遠遠望去,就如一具破敗傀儡木偶,生息全無,渾然不似人類。
只是瞬間,卻似過了百年,東方不敗驀然睜開眼睛,真氣一放一收,將那幾名契約者逼退開來,然后提腿邁步,初始徐徐,然后身形越來越快,沿著來時方向直直返回,被他氣勢所逼,那幾名契約者根本未能集結(jié)開來就被當中撞開。
看著生氣全無,卻有如虹氣勢的那一襲紅衣,裴文德?lián)u搖頭,有些不解,以他眼力自然看得出來,接連遭遇重創(chuàng),這東方不敗身軀內(nèi)里已然徹底破敗,暗傷如蛛網(wǎng)密布全身,或者說那瓷器冰裂紋般,眼下不過是強催氣血壓住傷勢而已。等到此戰(zhàn)落幕心氣一松,就算不直接死去,一身驚人武功只怕也要因此廢去大半,淪為廢人。
而他付出這么大代價似乎只是專門為了殺一個無關(guān)緊要和他沒有多大關(guān)系的契約者,甚至為此舍下了任我行這樣真正的大敵,付出與所得之間實在不能等同。
原本裴文德以為他是想著從契約者這里突圍開去,召集麾下教眾以數(shù)十上百倍的人數(shù)優(yōu)勢輕而易舉將自己一干人等誅盡殺絕。
可是看東方不敗神情,雖然心狠手辣但目光并不渙散,反而有一種別樣凝練,瘋了大有可能,但怎么看也不會做出這等癡傻毫無意義的事情來。
既然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再想,裴文德將心中雜念盡數(shù)斂起,并指作劍,只是輕輕一轉(zhuǎn),斷念劍便已凌空飛出,兜兜一轉(zhuǎn),將自己同令狐沖護住。
既然看穿東方不敗的取死之道,這樣一個將死之人更再無砥礪心境之用,裴文德自然也就沒了與其搏命的必要,只是拖到東方不敗經(jīng)脈斷絕,氣血枯竭為止,好歹救下令狐沖這個“無辜”之人的性命便是。
既然東方不敗方才出手連殺任盈盈,向問天二人,重傷任我行,單單繞過了令狐沖,想來對其多少還有幾分情意,想來不算太難。
相比之下,裴文德倒是對令狐沖今后更感興趣,這幾日所發(fā)生的一切,恩怨情仇,愛恨糾葛,跌宕起伏,對于他而言,好似驚濤駭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乃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煉心局,比之前裴文德為東方不敗那業(yè)已通玄的武道極境所懾,不敢現(xiàn)身導致心境不純來得不知要艱難多少。
雖然任我行,令狐沖這些江湖人物看起來并不怎么重視心境純粹圓滿與否,但對于他內(nèi)心仍是一個極大的沖擊,若是能夠撐過去,以令狐沖的年紀天分,說不定將來就有幾分追上東方不敗今日境界的指望,如果撐不過去,不用他封劍歸隱,只怕將來手中三尺長劍再也無力抬起。
然而,裴文德還是想錯了東方不敗。
屈指一彈,崩飛斷念劍,東方不敗身形驟然加速,劃過一個大圈,繞過二人,直直和身形略顯搖晃的任我行撞在一起。
砰然一聲悶響過后,雙方身形一晃,然后同時倒滑而去,只是任我行足足向后退出十丈,后背抵住寬厚墻壁后,方才止住,胸骨碎裂凹陷下去,七竅流血,呼吸有進無出,眼見得沒有一時三刻好活。
而東方不敗一襲紅衣卻只是稍稍飄搖一二,足尖一擰,便已翩然立定,側(cè)向擰身,淡然看向令狐沖,裴文德以及那些借機圍集上來的契約者。
對著眾人隨意拱手,雖然衣衫襤褸,渾身血污,更是去了一只手掌,東方不敗仍是說不出的寫意風流,展顏一笑,道:“當日多虧裴少俠琴音,才使得東方神識恢復清明,不至于淪為一個只知殺戮的瘋子。”
說到這里,東方不敗對裴文德再次低頭拱手,態(tài)度顯然要恭謹端正許多。
“當日裴某只不過想著以閣下武功才情若是能夠少做殺孽,而是用于天地正道,可謂善莫大焉?!?p> 裴文德微微側(cè)身,避過了東方不敗這一禮,然后低眉搖頭道:“若是早知閣下居然會行剝皮吞腦這等邪魔之舉,當日哪怕拼了性命不要,也應(yīng)將閣下拖住才是?!?p> “我所殺的那些人,都與我命中氣數(shù)糾葛,不殺了他們,我又安能得解脫自在?”
對裴文德質(zhì)問絲毫不以為意,東方不敗轉(zhuǎn)而看向契約者中的那名目盲和尚,道:“法師既然是佛門中人,應(yīng)該最明白本教主話里意思才是。對于幾位就實在抱歉了,不過諸位既然和我無冤無仇,卻跟隨任老賊一同闖上我黑木崖,應(yīng)該早有此覺悟才是。更何況那人目光淫邪,幾次三番盯著我看,殺了他也不算冤枉。事實上,死了他一人,諸位卻能因此保留性命,對幾位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p> “氣數(shù),解脫,自在……”
喃喃念叨這些字眼,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目盲和尚面色一變,驟然蒼白下去,提聲高喝:“大家快些出手殺了他,他是在拖延時間,他剛才對老姚下手是想著……”
話音未落,目盲和尚就已悍然出手,不再用符箓,而是拳腳功夫,手掌憑空漲大一圈,泛起淡金色澤,向著東方不敗當胸印去。
“晚了。”
輕輕吐出兩字,東方不敗仰頭看天,任憑裴文德后發(fā)先至的斷念劍穿透身軀,左臂微揮,一根纖細紅線再一次從破爛大袖中涌出,輕盈搭在略顯茫然的令狐沖眉心位置,輕聲道:“令狐沖,我將要離開此界,既然你我二人此生不復相見,就讓我來送你最后一程吧?!?p> 話音未落,令狐沖就已直直躺倒在地,氣息全無,除去眉心一處紅點外再也任何傷勢。
驟然發(fā)力,橫向一拖,將東方不敗攔腰斬斷,裴文德卻是殊無歡快之意,不只是因為終究沒能護住令狐沖性命,而是因為他終于有些明白了東方不敗打算。
腳尖輕點,身形一退再退,裴文德仰頭看天。
幾乎東方不敗擊殺令狐沖的瞬間,原本萬里無云的朗朗晴空便自變了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