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拜神候,歿(五)
“去吧,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鼻睾雷孕诺囊恍?,他臉上丑陋的傷痕,此刻在陽光下使他整個人顯得十分猙獰。
西秦王,是個極其果斷的人。哪怕此時此刻,他心里有些忐忑。
待到西秦王,圍紗之人,秦畫,遁空離去。煙盡雨,落到了拜神候宗門邊的一處空地上,那里未被西秦的那些翻挖過,秦豪就在那里挑了塊干凈地兒候著。
其實,能夠如此干凈利落的將墨海第六的宗門拔個干凈,謀劃之人是很了不起的。煙盡雨看著下方的秦豪此時并無任何異樣的舉動,推測出了他的身份。
天下唯有術(shù)士,一定是凡人,并且秦豪身上有很重的血味兒。
輕輕的落腳,煙盡雨靜靜的停在秦豪四步遠(yuǎn)的地方,觀望,等待他開口說第一句話。
“我今日來此,是為了求你一件事。”秦豪想了很久,過耳冬風(fēng)已經(jīng)三陣。
煙盡雨沒有說話,在此時候,將自己的神識散開,提防著未知的危險。
“不求,只換?!鼻睾烙窒肓讼?,換了個說法。
煙盡雨皺起眉頭,不是很清楚秦豪話語的含義。
“我是術(shù)士?!鼻睾辣砻鞯淖约旱纳矸?,為了謀取煙盡雨的信任,不惜冒著身死的風(fēng)險。
“我可算盡天機(jī)?!鼻睾烙盅a(bǔ)了句。
唱獨角戲是很沒意思的,秦豪也不喜歡自己一個人說,但是對方毫無反應(yīng)。
終于,當(dāng)冬風(fēng)吹來,第六次撥動秦豪額頭前枯草般的發(fā)絲時,煙盡雨緊閉的嘴唇終于開啟。
“我無牽無掛,你能怎么換?”煙盡雨不覺得自己昧著良心,但是好像確實是這樣。
“你此時此刻在此地,說明你想救人?!鼻睾罃喽?,煙盡雨不是個喜歡看戲的人。
秦豪料的很準(zhǔn),煙盡雨在此地早已等著心生疲憊。若不是煙盡雨心中有一縷私情牽著,他早就離開了。
“仙人此去,拜神候可以沒有活口。”秦豪說出了煙盡雨最不想聽到的話。
“我換。”沒有任何猶豫,煙盡雨說出了這兩個字。
秦豪笑了起來,伸出了手,借走了煙盡雨揮臂時的一絲力氣。
整個過程中,煙盡雨只感覺有一絲力量消失,然后又重新回到體內(nèi)。那種感覺就是,一下子很疲累,但是一下子這疲累又消失了。
術(shù)士的神通廣大,煙盡雨想不明白,但是將這瞬間的異樣放在了心上,心想著,等到了天道報應(yīng)之時,自有分曉。
日落時分,仙人趕著晚霞,衣衫盛血的來到此地,帶走了秦豪,并且告訴煙盡雨,他要等的人,此時正趕往齊一門。
煙盡雨覺得可以相信秦畫,因為,普通女子也好,修行之人也好,如同拜小月這樣的人,她們的生死是可以由秦畫說了算的。
他估計自己會記得很久,拜神候滅亡于西秦之手。
如同來時那般,西秦王提著秦豪,飛在無邊的夜空中,朝西秦趕去。秦豪說不出話,因為天上的風(fēng)實在太大。他其實很想關(guān)心仙人一句,傷的重不重,哪怕他知道這都是沒用的廢話。
秦豪感覺這個黑夜太過漫長,可能是因為空氣太過寒冷和安靜。西秦王在某個山林有火焰的地方,落下了腳。隨手殺死火堆旁圍火取暖的人,秦畫將秦豪扔在了篝火邊。這是他第一次,對秦豪的決策生出懷疑,仙人憋了很久,還是覺得有話要說。
“我放了拜神候的少主,那個女子。”圍紗仙人平靜之中有些慍怒,他要先確定這是秦豪的意思,他沒有會錯意。
當(dāng)仙人拆開錦囊的時候,那個女子已經(jīng)開逃,看到錦囊里的字時,拜孤神已經(jīng)攻到了眼前。雖說,這兩者不矛盾。但是圍紗仙人還是覺得秦豪有些話應(yīng)該提前跟他說清楚,放虎歸山,很有可能最后一切功虧一簣。
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凡間的言語,是有其道理的。
“仙人,下次如果有心替世間抹除禍害,記得將他們的小命交給我,這樣西秦可以少死很多人?!鼻睾劳搜叟赃叺乃朗?,感到有些可惜。
“不是心甘情愿的生靈,你拿去不是不能用嗎?”仙人皺眉,若是隨便一個人都行,那他為秦豪招募那么多死士豈不是白白犧牲?
“可以試著,強(qiáng)行用?!鼻睾郎斐錾n白的手,望著篝火中那舞動的火焰,露出猙獰的笑容。
“強(qiáng)行,就是說你生命會受損?”仙人一瞬間便明白了許多事,術(shù)士天妒的說法應(yīng)該是真的。
“損不到什么樣子了。”秦豪看著火焰,目不轉(zhuǎn)睛。他覺得反正現(xiàn)在他和鬼已經(jīng)沒什么兩樣,只要還有一口氣吊著,生命又能損成什么模樣呢?
“不行?!眹喯扇酥幌肓艘幌⒉坏降臅r間,便否決了他的提議。
“仙人,有沒有想過,這件事你說了不算?”秦豪沒有告訴過仙人,他已經(jīng)背著他的王跟阿蠻說了此事。
“西秦是我的?!毕扇苏Z氣漸寒,好像有些怒氣。
“是啊,但是可以別人死,為什么要自己的人去死呢?”秦豪還是說出了這句很令人動容的話。
仙人眉頭擠在了一起,猶豫不決。
“仙人為了西秦大計,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嗎?”秦豪突然問了這么一句,不合時宜,不合禮儀的這樣問自己的主子。
“我是西秦的王?!毕扇水?dāng)然愿意,只是他如果隨便死了,大計就一定能行么?
“我姓秦?!鼻睾阑剡^頭,對著仙人露出一個他自認(rèn)為非常燦爛,其實仙人看來十分丑陋的笑容?!拔夷冒菪≡碌拿鼡Q了公主的命?!?p> “你這次跳過我,如果可以促成西秦大計,那么將來任何人都可以是你手中的棋子?!毕扇顺姓J(rèn),這是秦豪說過的這么多句話里,他覺得最悅耳的一句。
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他。
其實篝火的火勢已經(jīng)很大,但是秦豪還是將旁邊那些死人收集的柴薪都加進(jìn)了火堆里。
“仙人,你知道嗎?你比我還要狠毒?!鼻睾勒f這句話的時候,真是死都不怕。
“我知道我狠毒,我知道我死后會下地獄,但是…”仙人想了想,沒有接著往下說。
“但是整個西秦,都甘愿為你赴死?!鼻睾劳蝗恍α似饋?,他覺得西秦要是水土運(yùn)氣再好些,仙人早就是這片土地唯一的王了。
仙人眉頭一皺,顯然秦豪說的但是那一段話,并不是他想說的。
“下次別去我的那里看了,臟亂,扎眼?!鼻睾勒f了一句,一句與先前他們所講的毫不相干的話。
“嗯?!毕扇烁歉纱?,只回答了一個字。
于是,仙人也學(xué)著秦豪的樣子坐了下來,伸出手烤著火,好像他自己也是一個凡人,需要在這冬夜向外界取些溫暖。
這些日子,在秦豪離開他的小房間時,秦畫不止一次踏進(jìn)去看過。滿地瓶罐,鮮血,已經(jīng)畫滿一屋的奇怪符號。死士統(tǒng)領(lǐng)阿蠻不止一次的稟告他,讓他阻止秦豪的所作所為。
阿蠻守著秦豪的這段日子見到了太多青壯男子活生生的流光鮮血,變成人干。即使他是個死士,他也覺得場面極其的血腥,以及殘忍。
但是,秦畫只是來此看了幾眼,一言未發(fā)。秦豪知道,暗地里守著他的人已經(jīng)心生不滿,因為他一直在拿西秦的人命作為代價,推算著所謂的天機(jī)。但是秦豪更清楚,除了做這些事,他就是個廢人。而且,仙人沒有阻止,那便可以當(dāng)作是默許。
其實,這兩三個月里,秦豪只奇怪于一件事,為什么西秦王能夠那么快就找到那么多心甘情愿為他去死的人。這些人,死的時候,心里很快便沒有了一丁點兒反抗。
“如果可以,我想深入到西秦腹地,去瞧瞧??梢詥??”就像是任性的孩童像父親說他想出去外面的世界玩耍一樣,秦豪請求道。
“不行?!毕扇苏Z氣嚴(yán)肅,斬釘截鐵,不容商量。
秦豪沒有再求,因為他本來也只當(dāng)這是奢望。
“看在我滅掉拜神候的份上,仙人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秦豪邀功。
“還有陰陽道,墨海,那么多攔路的大家小族。”仙人冷冰冰的說道。
“見仙人真容一面居然需要奪得整個天下?!鼻睾烙行怵H。
秦豪幸虧不知道鳩淺已經(jīng)見到了仙人一面,不然心里更加難受。
“在此之前,你不要有這個念頭?!毕扇艘痪湓捊^了秦豪的念想。
“問一句,仙人接受得了,死多少西秦的人能夠促成大計?”秦豪問。
“一半?!?p> “這甚于刮骨療傷,斷臂求存?!鼻睾啦孪氲较扇藴缜榻^性,但是親耳聽聞仙人的打算,還是十分驚訝。
但是,秦豪驚訝的同時,有一些興奮。因為他知道,于茫茫世間,尋到一個愿意舍命陪自己瘋狂的人,難于大海撈針。
“上次北墻被破,獸潮西引的時候,你出生了沒有?”仙人想起往事,隨口問了秦豪一句。
秦豪好一番思索,嘴唇輕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