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使自己的終身不被自己耽誤,加冠禮重新計算了吉時,敲鑼打鼓的開始了。
加冠的典禮很隆重,更隆重的是這村里大長輩的態(tài)度,各個眼含淚花,情緒飽滿,就連平常見面躲三躲的村民們也都群情激奮。
群魔亂舞,沈汐想,或許是太久沒有這樣熱鬧的典禮了,這些村民并不在意主角是誰,搞不好還有酒席可以吃。
這典禮氣氛渲染力真的很廣泛,所有參加的村民、長輩的態(tài)度,就好像,嗯,怎么說呢,就好像都是看的自家孩子似的,大有吾家乖兒初長成的架勢,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搗亂的,當(dāng)然了,沈汐雖然不是在盼著有人搗亂,只是按正常常規(guī)的情況來講,總有一兩位正義之士應(yīng)該站出來指責(zé)村長以公謀私或是闡述村長為一個流犯行冠禮有多么荒唐!
然而,并沒有!
什么都沒有!
除了歡聲笑語,沒有一絲不和諧的聲音出現(xiàn),沈汐略有些失落,只能說,村長教育的很好,民風(fēng)淳樸。
典禮不起波瀾的結(jié)束,熱鬧有禮。
沈汐才明白,加冠典禮最重要的并不是加冠,而是加完冠之后的拜月!新月之時,子時初起,要拜月至天明。
其實這個也是個挺匪夷所思的舉動,因為動物修道之間有拜月之說,例如狐,兔等,它們拜月是為了吸取月華,用以修煉,更重要的一點是,拜月拜月,拜的都是圓月!
新月之時,乃是農(nóng)歷初一,這一天運氣好可以看到初初的彎形小倒鉤月,運氣不好,啥也望不著,朔日的月亮黑哇哇的,所以說,這個日子拜月究竟拜的什么?
拜那個陰惻惻的天空里躲著的小月牙?
正在沈汐胡思亂想的時候,村長才笑呵呵的出現(xiàn),整個典禮,村長都只是站在一邊和村民一起圍觀,眼里既欣慰又開心,既崇拜又敬畏。
崇拜?敬畏?沈汐想想,大約是因為村長在自己身邊吧。
這樣想著,沈汐看向村長,發(fā)現(xiàn)村長的眼里有一絲看不懂的情緒,像是黯然,像是欣喜,像是某些觸動,這十年里沈汐接觸最多的還是村長,那老叟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沈汐也都能感應(yīng)的出來,沈汐想想,走向村長身邊,問村長:“為何不是你為我加冠?”
村長面色一下古怪起來,好像震驚沈汐會這么說,又像是,已經(jīng)被詢問過一次,帶著一絲坦然,就一瞬間,村長望向沈汐的目光已經(jīng)如同往日,那絲莫名的情緒早已飛散不見,只是村長卻良久無言,揮揮手示意沈汐回草屋休息。
沈汐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回頭望向村長:“子時拜月重要嗎?”
村長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回頭,正在沉浸在某種情緒里,沉默著吶吶點了頭。
“那請為我加一次冠吧?!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沈汐說完就走的背影,加冠的華服后擺在地上拖出深深淺淺的痕跡,拖曳過的地上恍然覆蓋了一層輕描淡寫的紅色印記,村長眨了眨眼,那紅色印記又似揮散于空中,留下若有若無的點點腥味。
“不必擔(dān)心我,若是我掉于黑暗,我會靜待雙眼適應(yīng)這黑暗。”生性灑脫的語氣,不諳世事的那個人像是在眼前凝聚,又消散。
“這一次,還會如此嗎?”若是沈汐回頭,也許可以看到那位畫中出來的大夫站在村長身后,與村長一起目送著他,兩人眼里的含義道不清說不明。
子夜很快就到來,四條楊柳一樣的小粉蛇也在沈汐的懷里,跟著一起到了白天加冠的地方,白天因為沈汐的那場鬧劇,他自己也有些難為情,所以并未仔細觀察自己加冠之地是哪里,此刻定睛一看,村長怕是對他真的注入了心血,這明顯就是個祖廟宗堂!
雖然這個宗堂只有中間牌位點了一根火燭,周圍昏暗,也沒有風(fēng)進來,卻總能從心口感受到絲絲涼氣,從內(nèi)而外的分散著,正中的牌位上的刻字也與尋常不同,最中間的牌位上書“供奉神主燭氏九陰尊位”,無生日,無卒日,周圍幾個牌位以圍繞“燭氏九陰”成拱月狀,且姓音同字不同,姓“竹”,上書“故顯竹氏一代某某之靈位”。
這個已經(jīng)不能算是一個普通的宗室祠堂了,這樣一個牌位,布置,更像是這竹家的祖廟。
我的天啊,這家祖宗真是寬容,容許我一個外人敬香告天,村長真是神通廣大,沈汐心中嘀咕道,恍然想到書上曾看過“拜錯位,鬼倒追”這樣的說法,不禁毛骨悚立,趕緊在人來之前燃了三炷香,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念道,“祭始祖在天之靈,感念始祖福澤庇護”,每念一次,行一次禮,虔誠之極,還希望這祠堂祖宗看我如此虔誠的份上,后面不要對我怎么樣才好。
禮剛成,村長和白天的主賓贊者也都到了,主賓贊者都是比村長更顫危顫危的老頭,看著精神頭倒是也足,折騰一整天,到了午夜精神頭居然還是這么好,竟也跟著湊熱鬧來了。
“你上前來,”白天的主賓老者說道,手里捧著冠,因著冠禮是要一冠,再加,三冠的,并且因為這拜月這波操作,三冠似乎就是留著最后拜月之時加的,“你且跪下,老朽為你三冠?!?p> 沈汐不動,看向村長,村長只微微點了頭,意是首肯,也不知有沒有爭取過這加冠之禮。
這老頭,看你想給我加冠想的都要抑郁了,已經(jīng)提出來讓你給我加,怎么還是被別人搶了差事?真是越老越怕事。
“原是長者賜,不敢辭,但是村長對我于師于父,沈汐懇請大長輩為沈汐了卻此心愿?!鄙蛳f完,左手前,作揖磬折躬身,手立掌平胸外推,同時身隨胯部磬折,頭身一體不動,起身后手即垂下叉手而立,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初相見,敬長上的家禮。
小狐貍。
村長看到此揖后,雖有些感動,但心里也不禁想到,這是不是你家祠堂你家長輩還是兩說,你這家禮行的真是熟稔啊。
那廂見大長輩的眼神飄來,村長連連推卻,擺手道:“雖我有心,實則不堪配此位。家有家規(guī),我既不配,便不能行此事?!?p> 大長輩早已是淚眼婆娑,抓住沈汐的手,不停的拍打,臉卻對著村長道,“小七呀,你教的好,這,若是他執(zhí)意如此,就隨他意吧,隨他,隨他?!?p> 一臉的感動。
一旁的贊者也是淚眼汨汨的扶著這位大長輩。
兩臉感動。
“不可!大長老還是您加冠最妥?!背雎暤娜司尤皇窃缟系拇蠓?。
又來瞎摻和,沈汐撇撇嘴。
誰知大夫竟在此刻回了頭,看著沈汐,眼神十足認真,語氣也很認真:“我是為你好?!庇洲D(zhuǎn)向村長,“...三冠是最重要的一冠...你的確不合適?!?p> 新月之夜,隱隱亮起了一絲月光,趁人不注意落在祠堂那“燭氏九陰”的牌位上。
忽然之間,沈汐并不是很能聽清村長和那大夫說的話,意識開始模糊,他的腦海里一直回蕩著大夫的那一句,“我是為你好!”“我是為你好!”“我是為你好!”這句話之后隱隱參雜著一聲聲:“暮清!”“你信我...”“我是為你好!”“我都是為了你!”...這些話語像是海浪一般前撲后繼,一句接一句,不停的沖刷著沈汐的腦袋,來來回回的在腦海里重復(fù),顛來倒去,沈汐頭痛欲裂,是誰?誰?究竟是誰不間歇的在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的說這話?他雙手合十用力的敲打自己的腦袋,想減輕腦海里的頭痛,可頭痛愈發(fā)的難受,他想伸手進入自己的腦殼,把這些疼痛都拿出來丟掉。
與村長爭論的大夫堪堪在此刻才發(fā)現(xiàn)了沈汐的異樣,抓住沈汐來回敲打腦袋的手,迅速為其搭了脈,見沈汐一直捂著頭痛哼哼,察覺到他怕是被什么刺激了,出手點著沈汐的周身大穴,試圖緩解他的頭痛,語氣輕柔的指引道:“放松,試著順其自然?!?p> 然而此刻沈汐的腦海里聲音太多太雜,根本聽不到大夫的叮囑,這大夫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手掌輕輕覆蓋住沈汐的后腦,掌心有什么星星點點的熒光落入他的發(fā)間,好似穿透到了沈汐的腦海里,大夫始終耐心的對沈汐一遍一遍的說著,“聽我說,你試著不要抗拒,慢慢來。”
像是漩渦里的救命繩索,沈汐終于聽到了大夫的聲音,他漸漸緩下神來,試著順著大夫的話,不去抗拒這些聲音,慢慢的聽著這些聲音在說什么,突然間像是有什么其他的畫面闖入了他的腦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