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峽棧道
楚文王元年(公元前689年),楚由丹陽遷都郢(江陵),先后開辟了通往四方諸侯國的車馬大道。
其中,從郢向西,經枝江、夷陵至秭歸、巫山乃至奉節(jié)的大道為秦楚大道西線。
由巫山大寧河到關中寧河棧道,不僅是鹽運通道,也是軍事通道。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乃至兩漢秦楚大道的干道。
《戰(zhàn)國策·秦策》曾記載:“棧道千里,通于蜀漢(蜀中與漢中)。”
漢軍伐吳,這里又是秭歸通往夷陵,補充糧草輜重的糧道,因此沿途設關津立哨卡,有兵卒守護。
在父親軍中逗留了幾日,張公子張紹腰間玉帶鉤,足下岐頭履,打扮的光鮮亮麗、人模狗樣,準備從這里經秭歸西行,返回成都,陪伴張紹同行的還有數(shù)十名張氏家奴、仆役和親兵。
因為在水陸交通必經的要道上設置了關卡,來往的百姓,辦事的吏人,以及傳遞軍情消息的驛騎都要出示通行的憑證——“傳”后才能通過。
因此前方車乘馬匹擠在一堆,人們排隊等待查驗自己的“傳”,好被允許通行。
只是這人多、車多、馬多,一次放行的量又少,就免不了把道路塞得滿滿當當,動彈一步都極不容易。
人還好,這牲口又不知道上廁所,有畜生帶頭拉了一泡尿,其余的馬牛也爭相爭先恐后的隨地大小便,一時間路上的味道那可以說是迎風臭十里。
張昭平時出行鮮衣怒馬,仆從開道,好不快意。在這三峽棧道上磨磨蹭蹭挨了兩個時辰,差點被牲畜排泄物味道熏翻的他實在忍不住不住了。
才終于輪到排在他前面的只剩一人牽著一匹馬。
只見此人衣著作賓客打扮——青衣竹冠,身后背著個包袱,腰間右邊掛著個酒葫蘆,左邊佩著一把三尺長劍,看其劍鞘流光溢彩、制作精良,應該是一把好劍。
只見這貨來到關卡兵卒前,像這些兵卒行了個禮,欠身講道:“諸位實在不好意思,在下是一個月前遵從主人的命令去往夷陵一帶辦事的,那時尚未設關置卡,我如今返回復命,之前也沒有聽說這里設關置卡了,因此沒有去官府那里開具‘傳’,能否先讓在下通行,待事后在下再請人或者親自來把‘傳’來補上?”
這個人彬彬有禮,但不像是因為有求于人的那種低聲下氣,觀其神態(tài)舉止自然內斂,謙遜有禮,就像一個溫潤的君子,頗有翻“近之也溫,望之儼然”的意思。
“不行!牙門將有令,不管是任何人,沒有‘傳’一律不準通行!”前面那人涵養(yǎng)很好,守衛(wèi)關卡的士卒卻絲毫不給面子。
“可能先前我沒有說的很清楚,我其實是魯王殿下門下的賓客,是奉魯王之命前去夷陵一代打理一些事情,我這里有加蓋了魯王印璽的文書,勞煩諸位看一看,能否允許在下通行?”張紹看見這人繼續(xù)解釋,還從衣服的夾層中取出一份帶有鮮紅印信蓋章的帛書,將它交給守關卡士卒。
聽見前面這個路人自稱是魯王的賓客,張紹看向他的眼光一下子不懷好意起來,身為太子陣營,他天然對魯王黨就抱有敵視仇恨。
接下來讓張紹頗為幸災樂禍的是那個守衛(wèi)關卡的兵卒接都沒接過帛書,直接拒絕:“我管你什么魯王殿下、潞王殿下,我只認官府和軍中下發(fā)的‘傳’,莫說是你,就算是向將軍來了,沒有‘傳’,我一樣不會讓他過去!”
“實在不能通融一下么?”此人仍不氣餒,態(tài)度依舊和藹。
“說不行就是不行,滾滾滾,哪那么多廢話,一邊去,你不過后面的人還要過呢!”無禮地將這名魯王賓客推搡到路邊,兵卒立馬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對著張紹低頭哈腰:“這位公子,煩請出示一下您的‘傳’,好趕緊過去趕路吧?!?p> 張紹見此情形,眼珠子提溜轉了轉,計上心頭,決議整蠱一下這個魯王賓客。
“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汝見風使舵,趨炎附勢,何其短視!”也不想想底層士卒的生活本就艱難,有眼色會識人是他們的生存本領,勢力、欺軟怕硬以及貪圖蠅頭小利是他們的常態(tài)。
張紹強行給這個守關兵卒戴頂大帽子,然后假意憤憤然很是不平地轉身離去,朝那名魯王賓客遠去的背影追了上去。
“前面的壯士請留步,閣下是想過關卡嗎?在下可以助足下一臂之力。”張紹帶著仆役、家兵追趕上來,整理整理衣袍,見禮道。
這位魯王賓客,聞聲回轉身,見是一位萍水相逢,素不相識的富家公子,帶著大批仆從追上來說要幫助自己通過關卡,頓時有些警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但之前這位富家公子仗義執(zhí)言的言論也被他聽在耳中,想必這位貴公子是一個樂于助人,心懷道義的豪杰之士。
天下士人豪杰當中,還是有許多樂于助人之輩。
加之自己奉命東行打探漢軍消息已有兩月之久,早該將前線最前沿的軍情回報殿下。
魯王賓客當即俯身回禮,自我介紹:“在下姓王名嗣,字承宗,犍為資中人?,F(xiàn)為魯王門下賓客,閣下若是愿意相助,嗣感激萬分,就是不知閣下能怎么幫嗣?”
“我有‘傳’,傳文上寫明我可以帶五十多個隨從過關渡津,把王君捎上,多帶一個人無妨?!睆埥B揚了揚手上木片制成的“傳”,給王嗣看了一眼,王氏瞧見上面寫的是確實有“從者五十余人”的字眼。
頓感頗為欣喜:“如此,多謝足下。對了,還未請教足下貴姓?”
“免貴姓張?!睆埥B搖頭晃腦的推手謙虛,一幅賤名何足掛齒的樣子?!安贿^可能要委屈一下王君,扮作我的家兵仆役,走在隊伍末尾。”
王嗣聽聞眼前的貴公子姓張,還有怪異的安排,臉上一抹狡黠一閃而逝,笑容意味深長地延手相請:“無事,多謝張君,張君,請。”
張紹帶著王嗣及大批仆從折返回來,將傳交給守衛(wèi)關卡的士們詳細勘驗傳的真實和有效,待核驗無誤后,兵卒們連忙撤開拒馬請張紹一行和車馬通行。
有士卒如還要上詢問,怎么剛才這個穿青衣戴竹冠,沒有“傳”的家伙怎么也混了進來,被身邊袍澤一把拉住,后者壓低聲音呵斥道:“你不想活了!沒看到傳文上寫著通行的貴人是誰嗎?沒眼力勁的東西!”
“咦!這不是排在本公子前面那啥魯王門下賓客么?他沒有‘傳’怎么也過關了?”
張紹帶著仆從家兵在前,王氏落在最后,俟一過關卡,張紹便“愕然”驚呼起來,直指王嗣對守衛(wèi)關卡兵卒道:“你們還不把這廝抓起來,我懷疑他莫不是吳軍派來查探的奸細!”
這下輪到守衛(wèi)的士卒們懵逼了,一名士卒摸了摸后腦勺,不解問地張紹:“貴人,他不是跟您和隨從們一起過來的嗎?我等還以為是您先前離去,是為了把他招入門下呢?”
“荒謬!我堂堂車騎將軍之子,怎么可能隨便找個荒野山人,不知名的蟊賊做門下賓客、食客呢!你們還不速速將他拘捕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