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離開
封昔紜笑了下,似乎無力支撐,四肢軟綿綿的貼近封一。
“黑色商人,我棲都里也有這么一個參與者,而且,他影響著棲都的未來。”
封一微微皺眉,低頭看封昔紜。
封昔紜清云渺渺,和暖的笑容,幾乎成了妖。
眼尾卻向上挑,像一把小勾子,輕輕撓的人心軟。
他的話里合著酒氣:“我走的多了,見的人也多,偶爾和旁人出去也會四處亂竄——然后就看見了他?!?p> 當(dāng)時的震驚是難以言表的,他換了張臉混進幾個地方,斷斷續(xù)續(xù)又在幾個二世祖里嘴里探聽見了這個名字。
封一的手微緊,封昔紜這時候無意間絆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向旁邊一晃,在封一彎腰去護的風(fēng)聲里,在他耳邊凝音成絲,送進去一個名字。
封一瞳孔驟然緊縮。
他呼了幾口氣,低聲道:“這件事等宴會結(jié)束,我回去查,你現(xiàn)在好好休息?!?p> 封昔紜搖頭,看起來倒是很冷靜:“來不及,恐怕這次宴會未完他們就會動手。還有……”他的目光向身側(cè)斜后方一個輕瞥。
封一了然,前方有一個分岔路,轉(zhuǎn)了一個彎,進了偏路。偏路錯綜復(fù)雜,嶙峋的假山林石遮掩,陣法又極多,后方隱隱約約探視的目光短暫消失。
沒了后方的人,封昔紜從封一的肩上搖搖晃晃把自己放下來,眼神卻清明了不少。
封一沉聲問道:“昔紜,你知道了些什么?”
天極高,通透的藍墨色上能看出些云的痕跡。
有些像封昔紜白發(fā)拂在衣袍上的樣子,散懶又通透。像是渺渺仙人額間的一點色彩,讓人想到疏朗的蓬勃朝氣。
封昔紜在封一的眼神中,卻低頭理了理自己的儀容,唇線緊抿,像是有些事情不知如何說出口,又不得不說。
封一并不催他。許久后,封昔紜輕聲道:“大哥,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也許棲都已經(jīng)存留不長久了?!?p> “因為你知道了這些信息,所以有了危機感嗎?”
“并不是,讓我確定的,是棲都外整個域外的現(xiàn)狀?!狈馕艏嬁嘈α讼?,“可是封重滄海也好,棲都的眾多族人也好,還停留在棲都很好,只是域外發(fā)展,所以眾人暫時膨脹的想法中。他們已近很久沒有出去真正看一眼了?!?p> 封一溫聲道:“這的確是不正常的,不過如果你只是擔(dān)心這個,就不用多想了?!彼庥兴?,“不會失控的?!?p> 封昔紜看著封一,長久的默契加上他本就是極其慧黠的人,瞬間明晰了他的意思。他搖搖頭,笑容里難捱的情緒卻透出來了:“大哥,你還不明白嗎……有些事情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p> 封一沉靜的眼落在他的身上,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細聽下來,卻又似乎壓抑著什么難以捉摸的情緒。
“昔紜,你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奴隸貿(mào)易?!?p> 對著封一微微顰起的眉,封昔紜的氣質(zhì)飄渺起來。
他的眼,似乎穿過了數(shù)萬年的時光,看到了那時會發(fā)生的事情。
封昔紜慢慢轉(zhuǎn)過頭來,“這件事,一旦開始,在沒有其他利益填補的情況下,在另一種更好的替代品出現(xiàn)之前,就難以終止?!?p> 周圍似乎明明安靜到極點,卻又似乎有著洶涌的暗河,發(fā)出陣陣轟鳴。
“在這件事上,即使是兩位尊主也難以忤逆這個潮流?!?p> 封一低聲警告:“封昔紜!”
“她們以為自己能完美的操縱一些,但目光放的太大太遠,難免會有疏漏。這些疏漏就像是一條河的源頭,在你并未注意到的地方汩汩涌出,細細弱弱地流淌下去,卻不知道和多少水源打過照面,吸引了一些水源加入……最終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匯聚成一道難以在左右的龐大力量?!?p> 他的腹部起伏,似乎真的是生氣了:“你的意思是,桑衣和尊主兩個人的管理下,域外如今的狀況慘不忍睹?”
封昔紜看著他:“若是他們是故意的呢?”
到底是常年混跡在一眾老妖怪里的人物,封一面上并沒有太多情緒波動的跡象??粗馕艏?,眼中黑霧沉沉,縱使覺得這件事荒謬無比,他也沒有武斷的在第一時間制止他的話。
封一沉思了一下,目光落盡封昔紜無比認真的眼睛里。他不太認為奴隸貿(mào)易會毀了域外的想法——這個舉動看起來兇殘,卻并未動搖域外各族的根基與格局,甚至為他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利益與發(fā)展。
奴隸多是罪族,即使不被販賣也會被驅(qū)逐到瀕絕之地。在那個死比貨容易的地方,未必比淪為奴隸來的好。
封昔紜看著封一的神色,嘆了口氣,知道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并不能改變自己這位兄長的看法。
他遲疑了一會兒,在這個時候并不想同他爭執(zhí),輕輕道:“大哥,還有一件事。”
封一垂落的的是一貫的溫柔眉眼。
只是一句話,像是卡在了嗓子中一樣。封一為第一席,略高于他們,但終究是兄長而非長輩。他同封一的交談一向直來直往,但因愧疚,封昔紜此刻卻難以開口。
封一雖不明白,卻有足夠的耐心等他決定,隱隱約約的,有似乎心有所感,知道他想說些什么。
封昔紜微微低下頭。
“大哥,這場宴會結(jié)束,我想離開?!?p> 他說的離開,自然不是出門游玩,而是脫離。
脫離棲都。
說完這句話后,他便狠狠咬上牙,閉上眼睛,等著一通責(zé)難。
他的實力早可以成為一方巨擎,但此刻在封一面前,依舊像是一個孩子。
愧疚,卻堅定。
這是封一在他筆直的腰桿中讀出的內(nèi)容。
暗色里的光是朦朧的,攏著不為人知處的各懷情緒的兩個人。
封一看起來并不憤怒,卻詫異,說出的話卻讓封昔紜驚訝。封一搖搖頭:“我知道你同我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你愛同人相處,擇友卻挑剔的很,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讓你以后接手棲都的大小事物,和人虛偽與蛇,大概是真的忤逆了你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