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過,這日一大早,同村的陸方博就過來了:“十七,身子好了沒?今天去不去上學(xué)?”
他們陸家莊是同一個老祖宗的,各家都沾親帶故,只有少數(shù)幾戶人家是外面來的雜姓。同一輩份的都排了序,方字輩里,陸方諭排在第十七個,所以同宗的長輩和兄長們有時候會叫名字,有時候會直接叫他十七。
陸方諭此時正在吃飯,聽到陸方博的聲音,他猶豫了一下,便對上了陸茉娘擔(dān)憂的目光。
想起原主對于念書的渴望,他還打著繼續(xù)念書的旗號分的家,陸方諭不得不從廚房里伸出個頭來,對院門口喊道:“稍等,我吃完這兩口就來?!?p> 不好讓一車人久等,耽誤別人上學(xué),他三下兩下把飯扒進(jìn)嘴里,進(jìn)屋里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往外走。
“等等?!标戃阅飶奈堇锍鰜?,手里提著一個籃子,跑到陸方諭跟前,將籃子塞到他懷里,“送給你先生的年禮?!?p> 陸方諭將籃子上蓋著的藍(lán)布打開,就看到里面裝了兩條臘肉,一包用油紙包著的糕點,還有二十個青皮咸鴨蛋。
“這是哪兒來的?”他問道。
分家的時候,雖說廚房歸了大房,廚房里的油鹽醬醋也歸大房。但過年殺豬腌的臘肉香腸,全被鄭氏拿走了。擔(dān)心陸蔓娘這小辣椒鬧起來,鄭氏拿走后就直接送去了她的娘家。
“七叔婆給的,叫你拿去送給先生?!标戃阅锏?,說著,她又從她提著的布袋里掏出兩貫錢,遞給陸方諭,“這是族長叔祖給你,說讓你先把束脩交上,等以后你有出息了,再還也不遲?!?p> 陸方諭心里一暖,接過了那兩貫錢看了一眼,旋即又裝回布袋里,遞還給陸茉娘:“這錢你還給族長叔祖,就說我會自己想辦法。如果五天后我還不能解決束脩問題,我再去族長叔祖家向他借?!?p> 家里統(tǒng)共三人,陸茉娘不放心弟弟的身體,時不時要去看看他,哪里不知道他在試著寫話本?聞言她把銅錢收了回去,點頭道:“好。”
陸方諭又把籃子也遞了回去:“這個也拿回去給七叔婆。等我賺到錢了,我再買東西送給先生?!?p> 陸茉娘遲疑道:“這樣……會不會不好?”她擔(dān)心弟弟因為這個,在學(xué)堂里受先生的氣。
畢竟新年大頭,陸方諭一開始就請病假不說,還交不上束脩,連份新年禮物都不帶。兩位先生再大氣也得對他有看法。
陸方諭搖頭笑道:“不過是遲幾日。等我送了禮交了束脩,先生自然就沒想法了?,F(xiàn)在沒錢交束脩,卻有錢送禮,先生才要多想哩?!?p> 他想要去學(xué)堂看看再決定要不要在那里繼續(xù)念書,決定了再交束脩不遲。否則把錢交了,又不想在那里讀,那才麻煩呢。
他從原主的記憶里知道學(xué)堂的情況,對那里可不怎么滿意。
古代科舉之路艱難,三年一屆的周期又拖得很長。他不允許自己四、五十歲了,還走在參加科舉的路上。成功要趁早,他不能在那種學(xué)不到東西的私塾里浪費時間。
陸茉娘是個溫順的性子,平素習(xí)慣了聽別人的。聽陸方諭這樣說,她便把籃子接了過來,催促道:“快去吧,他們等急了?!?p> 陸方諭剛下臺階,就看到陸方辰也提著書袋往外走,看到他來,就仿佛沒看到一般,理都沒理。
這小子也不知道是被母親鄭氏挑唆,還是自己也這么認(rèn)為,反正就覺得堂兄鬧分家是背叛了爹娘和他,是只白眼狼,因此這兩天對大房三位兄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態(tài)度十分不好。
陸方諭芯子里是大人,如果陸方辰和陸梅娘對他們友善,他自然不會因為陸明禮和鄭氏而疏遠(yuǎn)他們,會把他們當(dāng)?shù)艿苊妹每???涩F(xiàn)在陸方辰這樣,陸梅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然不慣這些毛病。
他也當(dāng)作沒看見,跟著出了門。
“十七、十八?!标懛讲┬χ值軅z打了招呼,轉(zhuǎn)身往外走,“快些,十二叔在等著了?!?p> 看著陸方諭跟上,他又關(guān)切地問:“身子沒事了吧?”
“沒事了?!标懛街I回他一笑,“謝謝十四哥的關(guān)心?!?p> 陸方辰朝走在前面的陸方辰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悄聲問陸方諭:“不說話了?”陸方諭家分家的事,他可是聽自己家里人說了。
陸方諭點點頭:“說我是白眼狼?!?p> “……”陸方博無語。
身為同宗兄弟,同住一個村,同念一個學(xué)堂,又每日同出同進(jìn),陸方諭在家里過的什么日子,陸明禮等人對陸方諭姐弟如何,再沒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所以聽到陸方諭態(tài)度強(qiáng)硬地分家出來,他只有替陸方諭高興的份。
“別理他?!彼?,拉著陸方諭走快些,把陸方辰遠(yuǎn)遠(yuǎn)落在了后面。
陸方辰還等著陸方諭來跟自己道歉呢,現(xiàn)在看到他竟然丟下自己走了,頓時氣得不輕,發(fā)誓再也不理陸方諭。
陸家莊的祖宗就是個讀書人,留下祖訓(xùn)讓陸家的子孫都要念書,至少要識字,不做睜眼瞎,因此村里人只要日子過得去的,都會送孩子念書。村里也有村學(xué),是一個老童生在陸家祠堂里辦的,不過只教《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目的就是識字,收的費用也不多。
在陸方諭看來,村學(xué)就相當(dāng)于小學(xué)。
在村學(xué)里上完學(xué),還想再繼續(xù)往下念的,就得往外送了,或是去鄰村一個老秀才辦的私塾里,或是去縣里的學(xué)堂。
南安縣雖山多地少,不算富裕,但文風(fēng)昌盛,讀書之風(fēng)盛行。
有需求就有供給。因求學(xué)的人多,縣里那些秀才辦私塾的不少,除此之外還有好一兩個十分正規(guī)的書院與學(xué)堂。
陸義林作為族長,是個有遠(yuǎn)見有想法的。他總建議大家有能力的話,還是把孩子往縣里送。因為孩子們不光念書,還會在縣里結(jié)交人脈。不管以后能不能考功名,人脈就等同于機(jī)會,這對孩子來說太難得了。
因此,村里有能力的人家,都會把孩子往縣里送。
陸方博嘴里的十二叔,名叫陸明成,是村里專門以趕車為生的車把式。他除了平時在縣里做生意,每日早上和晚上,都會把去學(xué)堂的孩子送去和接回來,每人每月收取一定的費用。
陸方諭他們到村口時,就看到一起去上學(xué)的另外四個男孩子。這四人中,有兩個是明字輩的,叫陸明觀、陸明言,分別是十七歲和十二歲;一個方字輩的,名叫陸方謀;還有一個十五的男孩子,比他們矮一輩,叫陸鴻航。
陸鴻航年紀(jì)明明比陸方諭等人大,卻得叫方字輩的三人一聲叔,叫陸明觀、陸明言為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