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罷了。不過是些吃穿，看在你父母是長輩的面上，占我們便宜我就不說了。可千不該萬不該，你娘還不滿足，還想在我姐姐的親事上大做文章，要把她許給大她十歲的鰥夫去做后娘，只為了多得些彩禮錢?！?p> “作為弟弟，大房唯一的男丁，我要再不做什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姐姐被人推入火炕，我還是個男人嗎？于是我請了族長來，請求分家。饒是如此，那二十三貫錢進了叔叔的腰包，我只字未提，并沒跟他把剩下的錢要回來；田地和宅子也多分給了你們，多分的折合成錢財也有六、七十貫。我也算是仁至義盡，村里誰不說我一聲好？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是白眼狼了？”
他指了指教舍里圍觀的眾人：“你還到學(xué)堂里來敗壞我的名聲。你明明知道，讀書人最講名聲，稍有污點就被會拒之進學(xué)之道，你還這么做，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自認對你不薄。打小我就護著你，不讓人欺負你。我一字一句抄書賺得的錢，我自己都舍不得花一個銅板，卻拿來給你買點心吃。完了最后，我只是不堪你們二房對我姐弟三人的盤剝與欺壓，你就說我是白眼狼。我就想問問，到底我怎么做才不是白眼狼？給你家做長工，默默種田供你家吃喝，把我親姐姐親妹妹賣了給你娶媳婦，給你蓋大房子，我就不是白眼狼了是嗎？”
陸方辰不過是置氣，又聽母親挑唆，哪里想到這么多。他也是這兩天憋氣憋得狠了，跟陸方博他們抱怨，卻沒能獲得他們的贊同與同情，他便跟另一個與他交好的同窗抱怨了幾句。他萬萬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fā)展成這種地步。
“你你你……我沒有，你瞎說?！彼蹨I都急出來了，用袖子擦了一把淚，帶著哭腔嚷道，“我沒那么想，是你自己胡說的?！?p> “沒那么想你還到學(xué)堂里來說我是白眼狼？這種話是能瞎說的嗎？”陸方諭冷哼一聲，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來，“往后我跟陸方辰恩斷義絕，再不來往，各位為證。”
說著，他從書袋里拿出書來，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教舍里我看你，你看我，一個個都咂舌不已，看向陸方諭和陸方辰的目光都跟往日不同。
原主性格溫和，沉默寡言?；蛟S是生活的負重太累，他每日除了完成功課就是埋頭抄書，上下學(xué)又跟陸家莊的人在一起，跟其他同窗們并沒什么來往。偶有人問他借個什么，他也是以和為貴，盡量不招惹麻煩。
今天這一發(fā)飆，同窗們才發(fā)現(xiàn)這人是個狠角色，說起話來口齒犀利、咄咄逼人，直接能用語言把人殺死，大家對他刮目相看之余，心里也生起一股懼意，把他歸為不好惹之列。
而陸方辰，性格活潑，頗有些沒心沒肺，平日里跟大家來往比較多，有些同窗還挺喜歡他。
可現(xiàn)在，大家對他的好印象直接歸零。
剛才陸方諭說那么多，陸方辰卻沒有一句反駁；陸家莊的同宗們也沒說陸方諭說的不對。可見陸方諭說的就是實情。
如果這樣，那陸方辰他父親就太過份了。要換作是他們，不恨這樣的叔叔就算是好的了，對堂弟也不會有好臉色。陸方諭能忍叔叔這么久，對陸方辰還這么好，可見是個厚道人。
相反，陸方辰被陸方諭百般護著，還說陸方諭是白眼狼，又跑到學(xué)堂來敗壞他的名聲，可見這人有多壞多陰險。這樣的人可千萬別來往，否則哪時被他暗算了都有可能。
陸方博看陸方辰的臉白得跟紙一樣，身子微微顫抖，便覺得他可憐。可看到旁邊坐著的陸方諭，想起陸方辰壞他名聲毀他前程，陸方博心里的那點同情就消散了，涌上心頭的便是淡淡的嫌惡。
因為了解陸方諭日子過得艱難，他對陸明禮和鄭氏的印象一直不好?，F(xiàn)在覺得，上梁不正下梁歪，陸方辰看來也好不到哪里去。
教舍里眾人議論紛紛，陸明言則偷偷溜了出去，去甲班把陸明觀叫了出來，將事情跟他說了。
陸明觀的臉色頓時黑得跟鍋底似的。
這個學(xué)堂他年紀(jì)最長，輩份又大，族長陸義林早就叮囑過他，讓他照顧好各位晚輩?，F(xiàn)在出了這一檔子事，不管陸方諭、陸方辰兄弟倆誰是誰非，反正陸家莊的臉是丟了一次。往后別人說起來，不說陸方辰如何，只說陸家莊如何。
他忍不住在心里把陸方辰罵了一通。
但不管怎么說，陸家莊的名譽還是得維持的。
陸明觀想了想，快步去了乙班，一進門就指著陸方辰罵道：“鬧什么鬧？本來不過是兄弟之間的小矛盾，你非得鬧出大麻煩才甘心是不是？我知道，你跟堂兄以前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你堂兄總護著你。現(xiàn)在他分家出去，你心里難過，接受不了，這我能理解?？赡悴荒苓@樣口無遮攔地瞎說。你想過這樣做會影響你堂兄的名聲嗎？”
陸方辰在家里被父母寵著，在學(xué)堂里被兄長護著，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心智連十三歲都不夠。
剛才陸方諭說要跟他斷絕關(guān)系，再不來往，他都要嚇傻了，他真不知道會造成這樣的后果。正呆愣間，就聽到陸明觀也跑來罵他，他頓時“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
陸明觀：“……”
他只得轉(zhuǎn)移目標(biāo)，數(shù)落起陸方諭來：“文辰他不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他計較干什么？罵一頓就得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們都是小孩兒心性，今兒惱了，沒準(zhǔn)過兩天又好了?！?p> 他對教舍里的眾人團團作了個揖，笑道：“對不住了各位，一大早來擾大家不能安心看書，實在對不住。今兒個中午，學(xué)堂外的小館子，我請客，給大家陪不是?！?p> 乙班的孩子最傾慕甲班的人。能進入甲班，就說明已具備了考學(xué)的資格了，沒準(zhǔn)哪日就中了童生或秀才。
這會子陸明觀出面了，不光是其他人，便是舒安慶也不得不給陸明觀一個面子。
舒安慶很社會習(xí)氣地拱手回了個禮，笑道：“既然明觀兄這樣說了，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