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博見陸方諭垂著眼眸沉默不言,將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安慰道:“學(xué)堂里吵嘴的事多了去了,沒看那舒安慶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嗎?打架的事都有,姚先生可沒怎么管,大不了拎過去罵一頓,可從沒找過父母長輩的。他去陸家莊,沒準(zhǔn)是因?yàn)閯e的事呢?!?p> 陸方諭朝他笑笑:“沒事,我反正無父無母,他想找也找不著。”
他這話純粹是以玩笑的口吻說出的,大家捧場想笑,可看陸方諭那若無其事的樣子,又覺得心酸。
一路沉默著到了陸家莊,大家還沒下車,就看到陸明端站在那里等著。
車上小子們的對話,十二叔都聽在耳里,也明白這些小子大概是惹了禍,讓先生找上門來了。
他把車直接趕到陸明端身邊停下。
大家下車,紛紛跟陸明端打招呼。
陸明端一一回應(yīng)后看向陸方諭:“諭哥兒,祖父叫你過去?!?p> 陸方博眉頭一皺,問道:“明端叔,叔祖就只喚了方諭一人?”
“對?!标懨鞫说馈?p> 陸方博皺著眉看看陸方諭,又看看陸方辰,對陸明端道:“我一塊兒去吧。明觀叔不在我們乙班,發(fā)生的事再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p> 陸方辰聞言,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話??稍挼阶爝呌盅柿讼氯ィ欢⒅懨鞫?,看他是什么態(tài)度。
沒等陸明端說話,陸方諭就朝陸方博擺手:“沒事。既然叔祖只叫我一人,自有他的道理。如果有需要你的地方,我再叫你也不遲?!?p> 說著,他走到陸明端身邊:“勞煩明端叔在此久等了。咱們走吧?!?p> 陸方博只得作罷。
他轉(zhuǎn)頭看到陸方辰正呆呆在站在那里,不由冷哼一聲,將書袋往背上的甩,搭著陸方謀的肩膀叫了一聲:“走了?!?p> 大家都看了陸方辰一眼,各自散去。
陸方辰站在那里沉默了一會兒,也慢慢回了家。
到了陸義林家里,一進(jìn)堂屋陸方諭就看到陸義林滿面怒容,坐在他對面的陸明禮則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族長叔祖,叔?!标懛街I給兩人都行了一禮。
陸義林看到陸方諭,收了怒容,嘆了一口氣道:“坐吧?!彼謱﹃懨鞫Y道,“你先回去。”口氣生硬,顯然氣還未消。
陸明禮沒有看陸方諭一眼,低著頭就出去了。
陸方諭在陸明禮出去后,這才在下首坐了下來。
“今天在學(xué)堂里發(fā)生的事,你跟我仔細(xì)說說?!标懥x林閉上了眼,身子往后面一靠,露出疲憊的神色。
陸明端見狀,連忙走到陸義林身后,給他捶肩捏背。
陸方諭便把他跟老姚秀才和陸方辰的爭執(zhí)都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陸義林一直閉著眼聽著,直到陸方諭說完,他才嘆了一口氣,睜開眼憐憫地看著陸方諭道:“姚秀才今日下晌過來跟我說,讓你不要去上學(xué)了?!?p> 陸方諭點(diǎn)了點(diǎn)頭:“早上我沒忍住回了嘴,就知道會這樣?!?p> 陸義林眉頭一皺,斥道:“胡鬧。先生說你兩句,你聽著就是了。怎么能回嘴頂撞先生呢?姚先生又是頂頂看重師長尊嚴(yán)的,你頂撞他的時候,就沒想想后果?”
“可他直接說我不孝不悌,我沒辦法默認(rèn)這樣的罪名。”陸方諭道。
看著陸方諭一臉的倔強(qiáng),陸義林嘆了一口氣。
少年血?dú)夥絼?,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很能理解陸方諭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
所以他方才才會那么生氣。
他不是生陸方諭的氣,而是生陸明禮的氣。
陸明禮那么大個人了,即便想要解釋他不能再替陸方諭交束脩,就不能用個委婉的說法嗎?非得把分家的事說出來,還說是陸方諭鬧著要分家的。老姚秀才的性子誰不知道?他容得自己手下的學(xué)生做這種忤逆長輩的事?陸明禮這樣做,就沒想這事對陸方諭有多大的影響?
一想起這事,陸義林對陸明禮就恨得牙癢癢。下晌老姚秀才走后,他把陸明禮拎過來狠狠訓(xùn)了一頓。
“我給你交束脩的錢和為你準(zhǔn)備的年禮,你為什么不交給姚先生?”他問道。
“叔祖,我既領(lǐng)著姐姐和妹妹從叔叔家分出來,我總得立起來。我沒讓您在分家時提及我爹留下的錢,自然也不能用您的。我得靠自己的能力去掙。我原是打算跟先生說說,束脩且容我緩幾天,年禮也會后面補(bǔ)上。這話我跟我姐說過,給我五天時間,我想辦法賺點(diǎn)錢。沒曾想姚先生一個不孝不悌的大帽子扣下來,我就沒來得及提起束脩的事。”
陸義林長長地嘆了口氣:“算了,沒交也好?!?p> 他心里也清楚,這件事放在別的先生那里,不算什么。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陸方諭作為晚輩,鬧著分家固然不對;但他為什么好好地要鬧分家?還不是受不了陸明禮夫婦的虐待和對姐姐親事的干預(yù)!一個巴掌拍不響,哪里說得清孰是孰非?
老姚秀才即便對此不滿,也不該偏聽偏信,直接就給陸方諭扣個不孝不悌的大罪名。陸方諭少年心性,血?dú)夥絼?,自然忍不了別人這樣說自己,爭辯幾句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說到底,還是老姚秀才太過看重孝道的緣故。
“姚先生跟你說的那些話,也沒第二人聽見,他今兒個也沒跟我說。往后你就別提了,就當(dāng)沒這回事。便是你今日在學(xué)堂里跟方辰爭執(zhí)的事,我也會叮囑他們幾個別說。你不去姚家上學(xué),只說沒錢交束脩就行。等過兩日,我去城里幫你尋摸尋摸,再找個學(xué)堂念就是?!?p> 陸義林這會兒也想開了。
縣城里開私塾的可不止是姚秀才一家。不管是名聲沒姚秀才大,還是收費(fèi)比他貴,甚至是個小私塾,反正只要有書讀,陸方諭也不會被荒廢掉。這事只要想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對于這個一心為自己好的叔祖,陸方諭也沒想再隱瞞自己的心思。
他坦然道:“叔祖,我想去載德書院念書。”
“啥?載德書院?”陸義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