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諭哪里肯理他?這會兒聽鐘翰聲要介紹考題,他連忙把硯臺放到桌前面去,將他早就準備好的紙鋪上,拿起筆蘸了墨,開始做筆記。
這是他上輩子讀了十幾年書養(yǎng)成的習慣。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課堂筆記是必須要做的。
要知道,大家來北山書院,就是沖著鐘翰聲這個進士來的。這位不光是進士,還是個探花,才學可想而知。而且以前任知縣、知府,想來主持過不少縣試、府試、院試。這樣的大佬講題,陸方諭必須得做筆記啊。
要是他財迷一點,不那么講究分寸,等下課把筆記整理一下,拿去史源的書鋪里售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當然,陸方諭自然是不會這么干的。他可不想找死,也不缺這點錢。
陸方諭這憤筆疾書的樣子,跟其他一臉認真聽講,沒有任何動作的十一人之中就完全不一樣了,顯得十分突兀。鐘翰聲往他這邊看了好幾眼,坐在陸方諭左右的江景和容頌更頻頻伸長脖子看他寫什么。待看清楚他正在做筆記后,容頌撇撇嘴沒動,江景卻醒悟了過來,也想做筆記。
無奈古代的筆墨實在不方便,要想寫字,還得事先磨墨。等把墨磨好,鐘翰聲已講了許久了。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里。我剛才講的這些考題和做題方法,都得建立在熟讀和理解四書五經(jīng)上,因此我的課程主要是安排在年底,今天來上第一節(jié)課,主要是給大家把考題類型和做題方法提綱挈領地給大家講了一遍,好讓大家在接下來的大半年里,認真努力地聽其他夫子的課。如此,就下課吧?!?p> 聽到下課兩個字,顧青卓立刻領大家站起來,給鐘翰聲鞠躬道別。
鐘翰聲回了一禮,拿起書本離開了教舍。
“喂,方諭,把你剛才記的給我看看?!苯俺弥蠹艺d奮地議論鐘翰聲這節(jié)課的內(nèi)容時,悄咪咪地朝陸方諭叫道。
這家伙也是個自來熟的,別人都是“兄”來“兄”去地客套,他卻直接就稱陸方諭為“方諭”了。
容頌瞥了陸方諭一眼,嘴唇抿了抿,轉頭看向了窗外。
不過是一份筆記,身為學霸的鐘博士,可沒少被同學借筆記。他也不在意,將已經(jīng)墨干的紙張按順序整理了一下,遞給了江景。
江景一看,興奮得眉毛都揚了起來,感激地對陸方諭小聲道謝,便埋頭抄了起來。
……
不得不說,鐘翰聲這節(jié)課的雞血效果打得極好,起碼短期內(nèi)如此。當天甲班學子的學習熱情不是一般的高。不管哪位夫子的課,下面都沒有偷懶開小差的,下了課,大多數(shù)同窗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xù)學習。
不過這不包括陸方諭。
大冬天,天色大部分時間都陰陰的沒有陽光,教舍里又沒有電燈,光線總不大足,他現(xiàn)在還挪了一個位置,離窗戶有點遠。在這沒有眼鏡的古代,陸方諭可不想成為一個近視線。
因此下課的時候,他都會從教舍里出來走一走。
這一走,他就發(fā)現(xiàn)從院子的側門出去,還有一個類似于園林一樣的地方,面積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里面的草木雖很普通,甚至有些是野草,卻也幽靜雅致,還有一張石桌面和幾張石凳。這里清靜,側門平時也不鎖。
下課的時候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不方便,容易讓坐在教舍里的人側目,他干脆就到這園子里逛上一圈,再回教舍。
這一日中午,陸方諭照例出去走了一轉,走進教舍時,他一眼瞥見一個名叫孫友興的同窗正把一本書合上,書面的四個大字《奇聞異志》,一下子映入了陸方諭的眼簾。
他正要仔細看,就見孫友興把書本拿起來,放進了桌洞里。
“那個……”陸方諭心里微微有些激動,走到他面前,“孫兄,你剛才那本書,能不能借我看一眼?”那應該是他賣給史源的書吧?這么快就出售了?
孫友興抬頭看了陸方諭一眼,猶豫片刻,搖搖頭,態(tài)度冷淡道:“我那就是一本《春秋》,你也有的?!闭f著,便低下頭去,不再理會陸方諭。
甲班人本就少,大家又都低頭看書,不看書的人也都小聲說話。他倆的對話,大家都聽見了,全都望了過來,教舍里氣氛安靜而古怪。
陸方諭對大家的反應和屋子里的氣氛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書是別人的,孫友興不想借,他也不能勉強。
他低頭看了孫友興一眼,笑了笑:“哦,那是我看錯了。不好意思,打擾了。”說著他側身走了進去,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這輩子他不是近視眼,視力還極好,他相信自己是不會看錯的,至少那書名是兩個字還是四個字,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只是想確定一下那是不是他寫的那本書而已。
他搖搖頭,拿出下節(jié)課要上的書本來,放到了桌上。
坐在前排的,有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書。
江景掃了教舍一眼,低下頭去在桌洞里掏了掏,掏出一本書,遞放到陸方諭桌上:“方諭,我這兒有一本這個。你要喜歡看,我家還有,明天帶給你看。”
陸方諭一看,封面上寫著三個大字:“簪花記。”
陸方諭:“……”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是把書收進了桌洞里,對江景感激笑道:“謝謝?!?p> 《簪花記》,一看就如《西廂記》、《牡丹亭》這樣的存在,是一本話本。既然江景拿一本話本來安慰他,很顯然,江景是知道孫友興手中的那本《奇聞異志》的。
這么一想,陸方諭忍不住湊過去,低聲問江景:“那本書,是不是《奇聞異志》?”
江景點點頭,詫異道:“你知道?”
“怎么這么問?”陸方諭不答反問。
“這是新出的話本,容頌新買的,宿舍里的人都翻了一下。孫友興跟容頌交好,便借去看了?!苯罢f著,還朝容頌的座位看了一眼。
中午歇息的時間長,容頌跟顧青卓一下課就出去了,至今沒回來,想是回了宿舍。
陸方諭恍然。
原來那書是容頌買的。這就難怪孫友興是那般態(tài)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