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紅”引著新娘的花轎回到山上,夜已經(jīng)深了。
不知哪個小嘍啰先行上山報的信,留在山上的兄弟們,已把北蕩山的山路都掌了燈,連沿途兩邊樹上的小松鼠,都要頂一個松枝花助興似的。
山上的大廳里更是張燈結(jié)彩,五顏六色的燈光,大紅的雙喜字,讓廳里炫彩流光,十分喜慶。
“雪里紅”在兄弟們的簇擁下,和頂著頭蓋的新娘拜了堂。
然后,“雪里紅”眼看著新娘被送到了后院,自己便被留下來,喝起兄弟們敬過來的喜酒。
廳里的嘍啰們個個敞開了肚皮喝著大碗的酒,舔著嘴邊是肉穗子滴下的油。
有劃拳的,有拼酒的,有講黃色段子笑話的,有在中廳中間比試拳腳的。
更多的是幾個人湊在一張桌子上玩色子的,整個大廳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雪里紅”常住的房子,是一個小院。
在大廳的后身,有個小月亮門,進得院內(nèi),便是三間青磚紅瓦的小房子。
小房子雖不大,雕梁畫棟。
院內(nèi)兩邊還栽著兩棵銀杏樹,圍這銀杏樹的,是一圈開的正艷的,粉紅的刺玫花。
這種花,若在南方,是有著別致的名字的----薔薇。
這個月亮門里的世界,讓人仿佛忘記了這是一處山賊的老窩,更像是一家書香門弟的員外別院。
“雪里紅”平日里,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兄弟們商量,也就很少在大廳里議事。
他掌管整個山寨的日常事務(wù),也就基本都在他的小院里置辦停當了。
“雪里紅”被兄弟們敬了若干碗酒下肚,腳底也有些輕漂了。
本來就紅潤的臉色,現(xiàn)在更是濃重了些,眼睛也不再那么清洌,布了一些紅色的血絲。
雖然他心里,還是想竭力保持一定的清醒,他一邊喝著酒,一邊還不斷的往后院的方向張望。
見兄弟們喝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差一點就站不起來了。
“雪里紅”邁開有些踉蹌的腳步,向后院走去,搖晃的愈加厲害,由遠及近,好不容易走進了門,來到坐在床沿上,披著菱花蓋頭,一身繡花紅裝的新娘身邊。
突然,他收住了腳,笑了起來指著新娘說:
“珍珠,這個驚喜,俺太開心了。俺一直都不敢想象,會這樣容易就和你相聚!”
見新娘不言語,便自顧自的掀了新娘的蓋頭。
新娘并不言語,而是低著一張羞紅的臉,笑意盈盈的走向那盞貼著喜字的燈,拿起玻璃罩,吹滅了它。
月光下,屋子里,新娘走到高大的“雪里紅”面前,他立刻就如同矮了半截,深深的彎下腰去,抱起新娘,用嘴去撮那矮他一頭多的新娘仰起來的小臉。
終于聽到了他嘆息般的呻吟,和那兩唇之間的火熱……
廳里的幾個兄弟們,見“雪里紅”回了后院,本來是想尾隨著,找機會鬧鬧洞房的。
可是,看到屋內(nèi)燈很快的就滅了,誰也沒有忍心打斷大哥的這份火熱的興致,都悄悄的退出了小院。
臨走,還關(guān)上了那道從來沒有關(guān)閉過的月亮門。
深夜的北蕩山,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狗吠,雖然夜晚的燈火還是映照著北蕩山的廳如白晝。然而,歡樂的氣氛已經(jīng)變成了眾多兄弟的酣夢。
山寨的大廳里,一片狼籍。
山寨的嘍啰們酒后,橫七豎八的躺在那里,桌上,地上,潑灑的酒和食物,亂丟的紙牌,衣服褂子鞋子,隨處可見。
“你到底是誰?不說,俺他媽宰了你!”
“雪里紅”雷鳴般的一嗓子,吼醒了大廳里的寂靜。
有幾個人,甚至躥了一個高兒,就從地上直蹦起來了。
大家一起往后院跑,往大哥那間,昨晚才剛剛成為新房的屋子跑去。
“大哥,怎么了?”
“怎么了?大哥”
“雪里紅”一腳踹開了月亮門,暗啞著嗓子吼道:
“都給俺回屋睡覺去,俺這的事,和你們沒他媽一點關(guān)系!”
說遠,他隨后走進屋,反手便帶上了屋門。
里邊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哭聲,這些兄弟們個個面面相覷,但還是聽話的走開了。
“雪里紅”回到屋子里,看了一眼那個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正在抹眼淚的女人,問道:
“你是誰?是誰支使你來的?”
“……”
女人抬眼看了看“雪里紅”,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北蕩山殺人谷!誰給了你這么大的膽子冒充珠兒!”
“…….”
女人又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好了,你不想說,俺也懶得問了。交給俺的兄弟們開開葷算了。”
“俺說,俺說。求求你……”
女人一邊帶著哭腔說著,一邊從床上撲到了“雪里紅”的腳前,跪在那里。
仰著一張臉乞求著,梨花帶雨。
“雪里紅”細看了看這張臉,白凈的皮膚,兩道彎眉,飛入鬢角。
那雙帶淚的眼睛睫毛很直很直,濃密漆黑。顧盼生輝的眼睛,絕對有這對睫毛的功勞。
鼻子很小很直,小小的骨尖上全是眼淚,再往下看,那張嘴,薄薄的兩片,但顏色粉嫩,正在抽動著。
其實,這張臉,仔細看,才能看得出她不是心上人珍珠。當時她在轎里不讓自己碰她,并直接讓自己娶她上山時,雪里紅是想好好和她聊聊的,這些苦日子兩個人是多么不容易再次相逢的??!但看到珍珠舉著那塊布,雪里紅想起和珍珠的一件往事。
兩人要訂婚了,雪里紅問珍珠對婚禮有什么想法。珍珠說:“多數(shù)人不認識就結(jié)了婚,也有很多夫妻好了一輩子,咱們結(jié)婚前,也裝作不認識!”所以雪里紅壓住一肚子的話和珍珠成了親,也圓了房。
再加上,昨天夜里喝了很多酒,自己竟絲毫沒有懷疑這個女人的真假。
直到夜深了,屋子里只是有一點點微光,他想再一次攬她入懷,于是點燃了一只長燭。
那個時候,這個女人已睡熟了,臉部無遮無擋,“雪里紅”的酒勁也醒的精光。
這才被這個女人嚇了一身冷汗。
原來不是珍珠,原來昨天跟自己回來的竟然不是珍珠!
當時的他氣不不打一處來,真的就想立馬一刀結(jié)果了這個騙了他的女人!
此時,一想到昨天晚上夜里,仿佛珍珠入懷的溫暖,
“雪里紅”心里一緊,不知道哪來的惻隱之心,突然就放緩了聲音。
“說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說,最后給你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