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徑與葉緋小憩片刻,決定去尋張九歌等人。二人沿寂欄山一路飛掠搜尋,又搜過耳金山。這兩座都是雄壯巍峨的高山,在版圖上看去恰似兩支飛箭,箭頭所指的正是最西邊的萬山之祖——昆侖。
昆侖高接霄漢,下通幽冥,山間靈氣縈繞,萬古不散。正仙離得上天宮,愛在此處辟立洞府;散仙興盡閑游歸,喜在山間徘徊古道。仙家之外,妖、魔兩族也鐘愛此處,古往今來,不乏大妖、天魔鬧昆侖之事,也常有妖魔于昆侖根腳處吸附靈氣以助修行。蓋天地之靈根仙脈,由此處始,其間究竟藏有多少天材地寶、秘法玄微,實在難以知曉。
陳云徑頭一次見昆侖勝景,嘆為觀止,問起葉緋山名。
葉緋道:“此乃昆侖仙山,位處神州最西?!?p> 陳云徑由然道:“從小到大只在故事里聽聞昆侖山,今日竟親身所見,果然不同凡響。”
葉緋道:“早先隨家父一同路經(jīng)此處,只得從山腳觀望,云霧繚繞,不見全貌。后來奉師尊之命隨大師姐伏妖途徑,窺得全貌,方見其巍峨浩大。我與你一樣,自幼聽了許多故事,道的都是昆侖神奇、仙魔爭執(zhí)。可故事終究是故事,如今你我親來,山間倒也平靜,不見有什么仙魔斗法、妖物尋寶?!?p> 陳云徑望向遠(yuǎn)處接天峰頭,意興道:“抑或人家都在至高處或山腳下廝斗,不為你我所見罷了?!?p> 葉緋道:“或許吧?!?p> 二人一面言說一面順著昆侖山形搜索起來,一圈遲遲繞不到頭。昆侖延綿往東去,生出白巖山,山間景象雖不及昆侖,卻也別有一番靈韻在其中。
好不容易將北面山地搜尋完,二人繞過白巖山復(fù)往西搜。正待加緊飛掠,忽有打斗聲傳入耳中。
二人循聲望去,只見前方山崖間,有兩人挺劍廝殺,一著白衣,一著青衣。雙劍每一相交,云氣為之震蕩翻涌。
陳云徑好奇心重,當(dāng)即飛身上前。葉緋道了聲“師弟小心”,跟上前去。到近前一看,陳云徑不由暗暗吃驚,原來爭斗二人他都認(rèn)識:著白衣的乃是群仙宴上那位“冷公子”冷寒星,而著青衣的正是大師兄張九歌。
“大師兄!”
陳云徑看見張九歌,開心不已,叫出聲來。
“咦?”
張九歌聽聞有人叫喚,稍一分神。冷寒星瞅準(zhǔn)空檔飛身而上,一劍由張九歌頭頂刺下,來勢洶洶,便如雷降九霄、劫火天臨。張九歌不敢怠慢,輕喝一聲,運(yùn)起玄功,附著內(nèi)息于七星劍上,高舉相迎。白青兩道劍芒猛烈沖撞在一處,轉(zhuǎn)化萬千微光,隨煙云徐徐散開。
陳云徑見張九歌牙關(guān)緊咬,道其吃力,當(dāng)下不假思索,拔出木劍上來助陣。豈料尚未靠近,張九歌忽的抽身,對他擺手道:“且慢?!?p> 陳云徑愣在原地,不知所以。張九歌笑道:“我見這位公子神兵在手,劍技了得,忍不住與他切磋一番,你別誤會?!?p> 言罷張九歌收劍站定,與陳云徑、葉緋談起別后種種,冷寒星冷眼旁觀。原來,當(dāng)日張九歌與方玄昊、岑柏舟一路西行,直來到昆侖山前,不曾發(fā)現(xiàn)走脫魔物,小妖小怪卻是遇見不少。他覺得這是個鍛煉的好機(jī)會,便讓岑柏舟一一對付,又覺不放心,讓方玄昊在旁保護(hù)。自己則不知從哪灌了幾葫蘆黃粱,喝的意興闌珊。
這日一如往常,岑柏舟和方玄昊追一個小妖去了。他正躺在山崖間喝快活酒,忽有劍光透云,醉眼看去,見云巔一白衣公子手持神兵,與一三頭四翼怪鳥相斗。未及數(shù)合,公子使出高深劍技,神兵反復(fù),兩道白芒直飛而出,將怪鳥揮作三段,跌落云端。
張九歌生平愛看熱鬧,瞥見高超劍技,忍不住喝彩。白衣公子聞得聲音,驟然而至,只道他是那怪鳥同伙,仗劍便取。張九歌正閑的無聊,也不做解釋,拔劍迎上。二人俱是門中高徒,修為了得,劍道精純,是以斗了近半個時辰不分勝負(fù)。相斗正酣時,陳云徑和葉緋卻突然出現(xiàn)。
陳云徑聽完經(jīng)過,搖搖頭道:“大師兄,我看不用再打了,這位冷公子,乃是九幽門人。”
張九歌聽到這話,一點也不意外,微微一笑道:“我早已猜出。他的劍招殺氣頗重,卻不顯邪相,想來該是名門正派出身。神州幾大派中,能有如此高深劍技的,除了玉清便只剩九幽了?!?p> 葉緋好奇問陳云徑:“你如何認(rèn)識他?”
陳云徑坦言道:“我有個結(jié)拜兄弟也是九幽派的,此人正是他師兄。眼下倒可以問問他我那二弟的所在。”
冷寒星見到陳云徑,頗覺面熟,須臾想起曾在南陽城有一面之緣,是個平淡無奇的小子。如今再會,見他神情飽滿、氣蘊(yùn)充沛,顯然修為精進(jìn)不少。
他兀自打量陳云徑時,后者走到面前,沖他一笑。他先是一怔,旋即微微頷首回禮。
陳云徑輕咳一聲,說道:“這位…冷兄…我這么稱呼你沒問題吧?!?p> 冷寒星搖搖頭,示意稱呼之類無關(guān)緊要。
陳云徑不知他搖頭是什么意思,索性不管,自顧自往下說道:“南陽城一別有些時日,冷兄安好否?!?p> 冷寒星又點點頭,表示自己好得很。
這回陳云徑終于看懂,回點頭道:“如不麻煩的話,想跟冷兄打聽一下我結(jié)拜二弟葉洛凡的下落,分別這么久,甚是掛念?!?p> 冷寒星聽到“結(jié)拜二弟”四字,眉頭一挑,似是驚奇二人居然有這層關(guān)系。轉(zhuǎn)想此人古靈精怪,葉洛凡孤僻難料,兩人半斤八兩,結(jié)拜也不足為奇。想罷他言簡意賅道:“葉師弟已隨寧宗主回千玨峰?!?p> 陳云徑聞言“哦”了一聲,拜托道:“當(dāng)日我忽然消失,二弟一定非常擔(dān)心我的安危。冷兄若是見到他,麻煩相告一聲,陳云徑依然安好。”
冷寒星聽在耳中,微微點頭,看似答應(yīng),心想你二人終會見面,這聲平安報不報都無所謂。
陳云徑見他點頭,微笑答謝,轉(zhuǎn)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回首問道:“對了,冷兄,據(jù)夏將軍所說,當(dāng)日你與你師尊一同追趕妖物,離了南陽城,那妖物是何來頭?”
冷寒星見他反復(fù)提問,稍顯厭煩,不情愿張口道:“乃是隱曜魔宗。”
陳云徑聽到“隱曜魔宗”名頭,暗想神州各地妖魔紛現(xiàn),俱是響應(yīng)這隱曜魔宗的號召,足見其聲勢浩大影響深遠(yuǎn)。他又想起尚未拜入涵虛之前,寧云海、虞秋水及馮若虛等人曾提及魔星轉(zhuǎn)世兇兆降臨之事,及至此時,亦不知事情有沒有查徹。他待要問冷寒星,又恐涉及其門派隱情,不便透露。思來索去,只惹得眉頭緊皺,憂慮暗生。
冷寒星話語雖少,心智卻高。見陳云徑皺眉深沉,早已猜出七八分,一想他與葉洛凡交好,也算不得外人,當(dāng)下破例多說幾句:“當(dāng)年一戰(zhàn),隱曜殿群魔尚未盡滅。殘余魔頭或潛伏人間,或隱匿山野;如今卻似得了號令,紛紛現(xiàn)身,其麾下異族大軍也躍躍欲試。我?guī)煾笍哪ь^鹿彌音口中得到訊息,大戰(zhàn)降臨前會天現(xiàn)兇兆,屆時魔星死而復(fù)生,神州大地必遭涂炭。此中細(xì)節(jié),我等皆無法得知。好在不日大巫即將出關(guān),她必能窺破其中隱秘?!?p> 陳云徑曾聽葉洛凡提及陰月大巫的神通,稱她乃是洪荒得道,大巫金身,仙魔不修,只待證道便可入圣。眼下聽冷寒星說起,心中稍稍安穩(wěn),只道這等高人,休說參破其中玄機(jī),即便阻止神州浩劫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他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古往今來,修為高深者參破天機(jī)豈是少數(shù)?但斬斷天機(jī)者可曾有?蓋天機(jī)無常,天道無情;生在三界,注定受其束縛,不得超脫。所以才會有修行之人覓長生、塑圣魂,卻不知覓了長生塑得圣魂,也不過為天道傀儡,順昌逆亡的本質(zhì)何曾變過?
冷寒星說罷,背手走到崖邊,亦不招呼,兀自騰空而起,化流光直往東邊去了。
陳云徑尚有一大堆譬如“陰七殺去哪了”“葉洛凡什么時候可以出來”“千玨峰怎么走”“我若去拜訪歡不歡迎”之類的問題沒來得及問,見他說走就走,好不懊惱。這時破空聲又響,他只道是冷寒星折返,抬頭卻見方玄昊與岑柏舟二人飛至。
“陳哥!”
岑柏舟見了陳云徑,分外開心,不等飛近便縱身躍下云頭,直撲他懷中。
陳云徑見到他,滿心憂慮頓時丟到一旁,揉著他的腦袋笑道:“幾日不見,我們小舟舟出落的越發(fā)俊郎,此番下山有沒有迷倒哪家小娘子?”
岑柏舟望見不遠(yuǎn)處葉緋,壞笑道:“我是沒有迷倒哪家小娘子,不知陳哥有沒有迷倒哪家小師姐???”
陳云徑當(dāng)即捏住他臉皮道:“你小子秉性難移,娘胎中帶出的不正經(jīng),要是生的俊朗些還得了,天下女子豈不被你禍害光?”
岑柏舟一面反罵他不正經(jīng)吃窩邊草,一面吹噓自己俊朗乃是有目共睹。方玄昊在旁聽了,咧嘴嘲笑,稱“東峰男弟子尚未死絕前”岑柏舟“尚與英俊二字無緣”。岑柏舟不悅,又與方玄昊扭打,稱自己再怎么丑也比他個“展方四正門板臉”好看。陳云徑在旁笑看二人滾作一團(tuán),連道二人“瞎說什么大實話”。
幾經(jīng)波折,眾人終于齊聚,無不欣喜。大家在崖間圍坐,各自說起奇妙見聞、心中遐想。
張九歌待眾人說罷,收了葫蘆,帶著淡淡酒氣道:“綜合大家所言,這番南、北、西三路皆無魔物蹤跡,只剩宇文師弟所去的東方了?!?p> 葉緋道:“宇文師兄和姚師妹、唐師妹同行,雖然他三人修為皆不弱,但若真遇上走脫魔物,也棘手的很。我看我們還是盡早起身,與他們匯合?!?p> 張九歌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眾人起身,準(zhǔn)備往東而行去尋宇文佑辰等人。剛飛出山崖,忽聞西面?zhèn)鱽砭薮箜憚?,一如海嘯山崩。眾人穩(wěn)住身形,面面相覷,俱不知那邊生了什么異狀。
這時陳云徑欣然提議道:“我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