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琢磨著怎么應對這難纏的丞相夫婦的時候,蘭澤敲了敲車門板,“公主,駙馬,丞相府到了?!?p> 楚徽樂蹙眉,理了理頭發(fā)。方才在車內(nèi)躺著,恐怕發(fā)髻有些散亂,會惹人家笑話。齊朗點點頭,楚徽樂才淡淡應了一句,“好?!?p> 齊朗親自扶著楚徽樂下了馬車,生怕她磕著碰著,“公主小心些?!背諛芬惶ь^,就見到幾個從丞相府出來的大臣。
“參見公主,見過駙馬。”
楚徽樂長在后宮,沒什么機會見到朝中的大臣們,只對其中的幾個有些許印象。而眼前的這幾個確實是各個眼熟。楚徽樂道,“平身吧?!毙α诵?,“諸位想來和我們一樣,都是給我家小妹和我皇弟來送新婚賀禮的。年關將至,想來大家家中都有許多事情要忙碌。這段日子,我常常被母后喚進宮,幫忙打點后宮的一些瑣事。駙馬在禮部也有許多要事,這些雖然都是小事,可是父皇要親自過問,因此怠慢不得。我們夫婦二人為國盡心盡力??v然我們是齊家的人,也沒有辦法及時來道賀。各位大人在這大冷天的專程跑一趟,倒是辛苦你們了?!?p> 到底是宏昌長公主,楚徽樂這話,一箭雙雕。既為齊朗今日在眾人面前被丞相斥責扳回一局,又敲打了他們。既然皇帝和皇后讓長公主和駙馬幫著處理事務,丞相自然不應該插嘴什么。這些人冒著風雪,又撇下家中一應事務不管,巴巴兒地來攀附丞相,私下結成朋黨,若是傳到諫院那里,不知道又要參他們什么。若是讓皇帝知道了,不只是烏紗難保,仕途被斷送,只怕全家的性命都要丟掉了。
“公主言重了。正好順路,我等準備再去翰德侯和尚書令的府中道賀。”
楚徽樂點了點頭,沒再看他們,挽著駙馬進了大門。
這邊正廳里,齊謙和顧云燕剛剛送走了一些來送禮巴結的朝中要員,下人們聽說公主的轎子已經(jīng)到了門口,連滾帶爬地區(qū)通知丞相,“老爺!老爺!公主......公主和二公子來了!已經(jīng)到門口下轎了!現(xiàn)下......現(xiàn)下......只怕已經(jīng)快到正廳了呀!”
齊謙仍舊是吹著碗里的茶,沒有一點要動的意思。
顧云燕出聲責怪道,“慌慌張張地像什么樣子,公主和朗兒都是我們齊家的人,他們來府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急的。老爺是丞相,萬萬不能失了規(guī)矩和體面,讓人白白笑話丞相府。再說了,我家老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公主是我們的兒媳婦,如果我們要她向我們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即便是陛下駕臨,也不好多說什么的。你倒是自己先亂了陣腳?!?p> “只要婆母肯點頭,那孩兒下次就從公主府三跪九叩地來拜見公婆?!?p> “公主,您怎么來了?我們也是剛剛得到的信兒,有失遠迎??!還望公主不要見怪呀!”顧云燕立馬換了副嘴臉,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心里嘀咕著,怎么這兩人這么快就到了正廳了。怕不是跑著進來的吧?
齊朗不語,低頭站在那里。在齊氏夫婦的印象中,齊朗一直就是這樣膽小怕事。這樣子,足足就像是扶不起來的爛泥。顧云燕嫌惡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說話。
齊謙把目光從茶杯上移開,上下打量了一番齊朗,也不知道當初怎么回事,陛下偏偏在齊翰和齊朗中間選了齊朗,這個瘦弱的樣子,看起來就是天命難永。他心下暗笑,今日他們來興師問罪,定然是公主堅持的。
自己早晨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訓斥了齊朗。自己的兒子,雖然沒怎么養(yǎng)過他,但是還是有七分了解的。齊朗是個小心謹慎的個性,最是不喜歡惹是生非,他定然不敢來質(zhì)問自己。但公主心高氣傲,怎么會咽得下這口氣呢?原以為公主念在自己是長輩,還會客套幾句,可誰成想,顧云燕抱怨的話讓她給聽了去,一來就這樣劍拔弩張。
齊謙知道現(xiàn)在不論顧云燕說什么,在楚徽樂那里都討不找好。他輕咳一聲,把矛頭轉移到齊朗身上,“公主金枝玉葉,駕臨本府,齊家上下都沒有一點兒準備,只怕會怠慢了公主。你身為駙馬,又是我齊家的兒子,怎么不先遣人來報一聲呢?若是招待不周,公主不悅,那我齊家可就是冒犯了君上了?!?p> 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若是得罪了公主,她去陛下那里哭訴,自己只怕討不到一點兒的好。齊朗是他的兒子,做父親的教訓兒子,乃是綱常倫理,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隨意插手管他們家的事情。
楚徽樂賠著笑,心里卻在暗罵齊謙這只老狐貍,她柔聲道,“還請公爹莫要責怪駙馬。都是我的錯失才害得公婆生氣。若是婆母心生怨懟,兒媳自知理虧......也無話可說。兒媳......”佯裝抹了把眼淚,“只要能讓婆母消氣,兒媳做什么都行。要不......兒媳給您磕幾個頭,就當是賠罪了。若是婆母還不肯依......您只管提出來,只要是兒媳能辦到的,兒媳一定盡力而為。”說著就要跪下給顧云燕磕頭,駙馬和幾個小丫頭是攔也攔不住。
顧云燕一下子就慌了,自己怎么能讓公主磕頭呢?若是傳出去,一則,人家會說她這個婆母嚴苛,動不動就要人罰跪,將來齊翰的親事也會受阻;二則,連公主都敢罰跪,只怕他齊家上下的命都不長了。
顧云燕忙扶起哭得梨花帶雨的楚徽柔,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拭淚,“公主說的哪里話,我方才是在與你玩笑呢!外頭都知道我們婆媳兩個關系好,怎么反倒咱們自己不當真,就鬧起來了呢?”
楚徽樂淚眼婆娑,可憐地低低喚了一聲,“婆母......”
“父親訓斥得是,兒子糊涂,實在是大錯特錯。其錯有三,一,違逆了公主心意,惹得公主傷心,此為不仁;二,兒子忙于朝政,不僅久久沒在父親母親跟前伺候,此番還貿(mào)然前來,沒有提前讓人來給父親母親打個招呼,讓您二老受到了驚嚇,兒子實在是不孝。三,芳若是我的胞妹,她出閣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我卻沒有來看望她,也沒有送禮,是為不悌。”齊朗連忙請罪,“還請父親責罰!”
齊謙錯愕,怎么也想不到齊朗認錯這么快,態(tài)度也如此地誠懇,實在不像是往日里的那個他。“是了,你們趕緊去看看芳若吧。”
楚徽樂早就聽說齊芳若不愿意嫁給大皇子的事情了,故意道,“近來有許多詩會雅集,京中女眷們也都常常走動。怎么最近不見芳若妹妹?莫不是妹妹害羞,不敢見人吧?我聽說同日要出閣的尚書令家的姑娘,性情頑劣,尚書令和靜嫻皇姑姑為了叫她靜心,把她鎖在屋里磨性子、教規(guī)矩呢!哪比得上咱們家的芳若妹妹,最是溫柔賢淑,知書達理的了?!?p> 一句句正中顧云燕的痛處,她如何不難受?只是礙于楚徽樂公主的身份,她不能駁回去。她不動聲色道,“芳若哪兒有公主說得那么好啊?她呀,笨手笨腳的,不會說話,也不懂得討人喜歡,只盼著嫁過去以后,大皇子能和她舉案齊眉,陛下和貴妃娘娘都能不嫌棄她呢!”
陳貴妃和皇后爭寵多年,又比皇后先生下大皇子養(yǎng)育成人。樁樁件件,都是皇后的心頭刺。楚徽樂是皇后的長女,自然也跟著敏感了些。
楚徽樂笑道,“母后寬仁,芳若妹妹可愛。芳若妹妹和蕭文成親以后,母后也就是妹妹的母后了。我相信,母后定然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對她,就像婆母您對我一樣?!?p> 顧云燕自知說錯了話,陳貴妃和皇后不和多年,自己怎么當著公主的面兒犯了這個忌諱?這下可讓公主給逮著了。
齊謙道,“皇后娘娘是中宮嫡母,是所有公主皇子的母親。我們也一直教導芳若,要她成親以后,常常去皇后娘娘那里走動。”
楚徽樂正要說什么,齊朗扯了扯她的袖子,道,“父親母親,我們給芳若妹妹準備了好多禮物呢!若是父親母親覺得還不錯,挑一些添進妹妹的嫁妝里面吧,權當是孩兒和公主的一片心意。只是,還有幾樣禮物,要妹妹親自看才好。那孩兒和公主就先去看看妹妹了?!?p> 齊謙擺擺手,“快去吧。”
楚徽樂和齊朗到了齊芳若那里,齊朗和齊芳若本來就沒什么話要講,楚徽樂和她不冷不熱地寒暄了幾句。
齊芳若正準備下逐客令了,楚徽樂道,“我看妹妹最近不大愛出門,怕妹妹悶著,我準備過兩日在公主府辦一場花會,不知妹妹愿不愿意來呀?”楚徽樂不等齊芳若拒絕,把帖子遞給她,“這可是頭一份帖子,就巴巴兒地送到你這里來了。若是妹妹不肯賞臉,我這個做嫂嫂的也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齊芳若只得接下,“多謝二嫂。不論風雪多大,芳若都會去赴約的?!?p> 楚徽樂關心地握了握她的手,“咱們都是一家人,妹妹不必如此客氣?,F(xiàn)在天氣冷了,妹妹要多穿一些,保重身子才是。”
“多謝二哥二嫂?!饼R芳若低頭,聲音溫溫柔柔,眼中卻是恨意。
齊朗坐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尷尬,“小妹,我和公主給你送了一些禮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父親母親已經(jīng)接下了,挑著好的,給你添到嫁妝里面去。你回頭也瞧瞧,若是還有什么喜歡的,只管和我們開口。”
齊芳若又要道謝,楚徽樂笑著說,“你呀,就別和我們這樣客氣了?!彼蜗骂^上的一根赤金步搖,插在齊芳若的發(fā)髻上,“這是我父皇母后送我的嫁妝,是我最喜歡的一支步搖。他們是希望我和你二哥哥能夠舉案齊眉,我們也確實如此。如今我把它送給你,就是希望你帶著這滿滿的祝福出嫁,日后的生活也能甜蜜美滿?!庇謮毫藟郝曇簦p聲笑道,“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
齊芳若雖然不喜歡大皇子,但想到嫁人,難免有些羞澀,臉一紅,嗔怪道,“二嫂嫂就知道開我的玩笑,自己也不嫌害臊?!?p> 齊朗和楚徽樂被她逗笑了,齊朗瞧著時辰不早了,“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你是待嫁的閨閣女子,我雖然是你的哥哥,但留在這里總歸是不好,我就先出去了,你和你二嫂嫂慢慢聊。”
齊芳若臉上的紅暈褪去,冷靜道,“是。但憑兄長安排?!?p> 見齊朗起身,楚徽樂也站了起來,“小妹的手還有些冷,要多養(yǎng)養(yǎng)身子才好,切莫太累著。我們就先回去了,過兩日再來看你。”
齊芳若客客氣氣地將他二人送出了院子,也沒有剛來時的那么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