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我是月兒。
再一次和徐卿文去醫(yī)院時(shí),九十多的老奶奶已經(jīng)辭世了,走得舒適又安詳。
臨床的老婆婆和她的兩個(gè)女兒都在。
老婆婆說:“老大姐走了,我還很舍不得她。”說著抹了把眼淚。
我說:“婆婆,這幾日感覺如何?!?p> 她說:“昨日里天冬來了,給我做了些按摩,今天倒沒覺得難受。”
我說:“葉大夫是名醫(yī),手到病除?!?p> 她笑說:“我知你安慰我,我自己知道這病不能除。若是像現(xiàn)在這樣走,倒是舒舒服服的?!?p> 她兩個(gè)女兒聽我們談話,知道了我們是志愿者。
大女兒五六十歲左右的樣子,雖是頭發(fā)銀白,卻也穿戴整潔,很有氣質(zhì)。她微笑說:“二位辛苦了?!?p> 我和徐卿文忙說:“不必客氣?!?p> 二女兒稍年輕些,也有五十多了。也說了些客氣話。
婆婆從頭到腳都很干凈,不用我們做什么工作。我和徐卿文辭別了眾人。大女兒說:“我送你們一段?!?p> 我知她有話說。便等她一起走出病房。
她說:“我如今到這年紀(jì),還有媽媽在,真是件幸福的事。不管她在哪里,哪怕是她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至少我還有媽?!?p> 我心里顫抖了一下,我從未想到這個(gè)層面上去?!案改冈?,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原來媽媽對她來說,不只是一個(gè)至愛親人,更是一個(gè)源頭。
出生時(shí),這里是生命的源頭,并在往后的時(shí)日里,有源源不斷的能量,有源源不斷的呵護(hù),有源源不斷的愛。老輩人常說,有媽多大也是孩子,沒媽多小也是大人。
我講不出話來。我甚至覺得之前勸她放棄的想法太殘忍了。
她繼續(xù)說:“但是我接受了葉天冬的建議?!?p> 聞她一言,我又是心里一驚。
她繼續(xù)說:“我想方設(shè)法要留下媽,說到底其實(shí)是我自私。我沒考慮老人自己感受。老人一生體面慣了,打年輕就要好。她年紀(jì)這么大了,若是手術(shù)不成功,是我害了她,若是成功了,天天帶個(gè)袋子,天天由人伺候左右,對她來說,真的是個(gè)煎熬?!?p> 她又說一句:“謝謝你們?!?p> 徐卿文鞠躬說:“不必客氣。阿姨請回吧,不必送了?!?p> 辭別了她,看著她回了病房,我倆又去了老爺爺那邊做了些事情。一切都好,之后回了家里。
見了葉天冬,我們又提起這件事。葉天冬說:“醫(yī)院里剛給婆婆做了綜合體檢,器官有退化,也不再支持做手術(shù)了?!?p> 不知為何,我心里似是有石頭落了地,十分輕松。
下了雨,無處采花去。小雨淅淅瀝瀝,從早上一直下到半下午,惹得人心情陰郁。
徐卿文說:“月兒,出去玩?!?p> 我悶悶不樂說:“這種天氣......”
卻見他拿出兩個(gè)超大的草帽來。厚厚的,大的像個(gè)傘一樣。
我拿過一個(gè),戴在頭上,還有稻草的清香,很是清爽。雖然寬大,卻不覺重。
我高興起來,問:“卿文,從哪拿到的神器?”
他說:“只有你不想要的,豈有我拿不到的?”
我也不計(jì)較他得意忘形的樣,歡快地說:“走吧。”
他不知從哪又拿出來兩對透明的長筒雨靴,說:“這個(gè)呢?”
我伸手去拿,他將手一背,藏在身后。俯身說:“月兒。要吻。”
我看他模樣可愛,摘了草帽,啄上他的唇,他將手里的東西一扔,抱住我就不放手了。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戴了草帽,穿了雨靴,牽手走過原野。
花朵上雨珠晶瑩,手到之處,滾滾落下。泥土夾雜著青草香,野花香,我想起先前吃的小野魚的土腥味。
徐卿文說:“小魚此時(shí)沒有,不過我們可以去采些蘑菇回來。”
我說:“好?!?p> 湖邊上青草叢生,撥開草叢,果然見到一個(gè)個(gè)紐扣大小的小蘑菇,密密麻麻。
玩了一會,雨停了,漸漸明亮起來。到處都是亮晶晶的。把蘑菇和鮮花放在大草帽里面,提著沿湖邊前進(jìn)。
走了十來分鐘,太陽熱烈起來,湖面如鏡,未著一絲漣漪。周圍樹木蒼翠,偶有啾啾鳥鳴。風(fēng)景似曾相識,不遠(yuǎn)處,一個(gè)白色墻壁,金色房頂?shù)男∥葑樱谔栂路褐背钡墓?。圍起的小柵欄濕漉漉的,我說:“卿文,去那邊看看。”
徐卿文說:“不知誰在此安家,真是會選地方?!?p> 我笑說:“葉天冬?!?p> 徐卿文說:“你來過?”
我說嗯。
推開柵欄,院內(nèi)整潔無雜物,仍是原來的樣子。
徐卿文說:“月兒,你喜歡這個(gè)地方嗎?”
我說:“之前生病時(shí),此處倒是很治愈?,F(xiàn)在覺得周邊無人,未免太孤獨(dú)了些。”
徐卿文說:“用心了?!?p> 我說:“什么?”
他說:“我是說這個(gè)地方選的好。四周層山環(huán)繞,此處無風(fēng)無浪,比世外桃源不差?!?p> 我說:“雖然如詩如畫,卻是少些煙火。”
徐卿文攬過我,笑說:“走吧,我們回家做飯去?!?p> 我說,好的,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