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師兄按著蘇醫(yī)生指的道，開車到了目的地。
他也沒往那邊去過，都是私人住宅區(qū)，沒什么景點，也沒有往來的朋友。
“你確定是這里，沒迷路？這可是私人別墅區(qū)，都是些非富即貴的稀有物種，土大款和暴發(fā)戶都沒勇氣混進來的?！?p> “有什么稀奇的，不過就是一堆破石頭，堆的好看些而已。”
“你嘲諷你爸不打緊，還連帶著建筑設計師跟著倒霉?！?p> “有錢就是好啊，沒事兒可以開著車院子里逛著玩。泳池不錯，應該比游泳館的干凈?！?p> “我看你怎么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個樣呢，演技不錯嘛。”
“可不是，沒見過世面唄。頭一回游覽私家別墅，能不有些好奇?！?p> “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他家窮親戚呢。”
“那敢情好，我們家還沒出過這么富的親戚呢。你倒是低調(diào)的很，守著這么大的豪宅，去住醫(yī)院的員工宿舍?！?p> “這里跟我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它是它，我是我。”
“別生氣，咱們不是來看爺爺奶奶的嘛，老人家好容易來一趟，你怎么也該陪個笑臉嘛?！?p> “知道了?！?p> 寧師兄和蘇醫(yī)生邊走邊聊，一直到了門口，爺爺奶奶早迎了出來。蘇醫(yī)生開心的像個孩子，擁抱著兩個老人。聽著爺爺奶奶乖乖的叫著，感受著他們的愛撫，又不覺喜極而泣。因為工作的原因，蘇醫(yī)生也兩三年沒能回家看望爺爺奶奶了，畢竟是爺爺奶奶養(yǎng)大的，感情之深自然不必多說。為了緩和氣氛，寧師兄出馬了。
“爺爺奶奶，還記得我嗎？”
蘇醫(yī)生也控制了一下情緒，轉(zhuǎn)頭笑說道：
“長的這么丑，誰認識你是誰?！?p> “這是‘知了’吧?！?p> 爺爺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
“是了，是了，沒大變樣。在家上學那會兒，這小子和林家姑娘三天兩頭去找曉曉玩，三個人好的一個人似的……”奶奶來了興致，敘說起來。
“都進屋吧，坐下來好好聊，別都跟門口站著了。陽陽，怎么這么沒禮貌，不知道接過哥哥姐姐提的東西。”
爺爺岔開話題，只見后面上來一個小伙子笑著打了招呼，接過寧師兄手里提的禮品進去了。大家也都進去了，寧師兄和蘇醫(yī)生走在后面，在門口的鞋套機上套了鞋套。
“不礙事的，自己家，沒那么多講究，快進來?！睜敔敾仡^看見，擺手說道。
剛在門口，爺爺奶奶后面站著一位女士，寧師兄猜到了是誰，沒敢打招呼，只是微笑致意。
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閑話。
蘇醫(yī)生坐在爺爺奶奶中間，那個接過寧師兄手里東西，名叫陽陽的坐在奶奶旁邊，寧師兄坐在另一側(cè)沙發(fā)上。
那位阿姨沒坐，借著看飯菜準備情況，走開了。
爺爺奶奶，你一句，他一句，像是要把蘇醫(yī)生不在跟前的每時每刻都問清楚。
“這是蘇陽嗎？”
“是的，姐。”
“這么大了，都認不出來了?！?p> “我可是能認得出你的，姐。”
“怎么做到的？”
“老爸房間里有你的相片。”
蘇醫(yī)生沖他微微一笑，并不接話。過去和寧師兄坐在一起，怕冷落了他。
“餓了沒有？”蘇醫(yī)生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還好，早上沒少吃。”
“幾點了，飯好了沒呢？”
“你爸呢，回不回來了？”爺爺知道寶貝孫女這是餓了，趕忙向蘇陽問道。
“他說一定會回來的，應該快了?！?p> “沒個準頭！咱們先吃，不等他了?！睜敔斠乳_飯。
“不急，等等叔叔吧?！睂帋熜窒氲氖穷^一遭來做客，不等正牌主人回來，自己先吃上了，多少有些不禮貌。
“陽陽，去給你姐姐拿些堅果來吃?！碧K陽聽了爺爺?shù)闹甘?，去找堅果了?p> 爺爺奶奶看著孫女對眼前這個小伙子——寧師兄的熱情，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們年少時的模樣，那時的他們更年輕，我們還不算太老。似乎在脈脈感慨，光陰啊，光陰，成熟了愛，卻老了人。
“‘知了’??！我怎么看你都有白頭發(fā)了，年輕輕的，有什么可愁的？”奶奶笑說道，一定是在門口離得近時，借著陽光看清楚的。寧師兄的頭上夾雜的白發(fā)也著實有些明顯，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想著染一染，他的頭發(fā)本身就泛著微黃。要么干脆剃光頭，戴棒球帽，這個想法他肯定接受不了的。不過，那梳理的整潔有致的頭發(fā)映襯的他整個人透散著文藝氣息，如果再留些“草色遙看近卻無”般的胡須，就更像是藝術(shù)家了。可能是工作需要，要保持整體的清爽怡人。
“這不是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愁著娶不上媳婦唄。”
寧師兄操著流利的家鄉(xiāng)話和老人笑侃起來。
“城里這么些大姑娘、小姑娘的，還不可著你挑，莫不是你挑花眼了吧？”
“奶奶啊！要真是那樣，我還至于愁白了頭嘛，做夢也能樂醒了我呀。”
蘇醫(yī)生撓撥著寧師兄的頭發(fā)，好像是要數(shù)清有多少呢。
“還好，沒有長出更多來。”
“這你都數(shù)的清，眼睛上裝顯微鏡了吧？”
“是啊，我在想什么時候把你拍扁了做標本呢?！?p> 爺爺奶奶看著他們還像小時候一樣的打趣嬉鬧，很是欣慰，好像歲月在他們身上靜止了一樣。
“曉曉，不是說好帶男朋友來家看看的嗎？人呢？”奶奶嗔怪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么大個活人，你們看不到嗎？”蘇醫(yī)生使勁在寧師兄肩膀拍了一巴掌，半跪在沙發(fā)上笑指著寧師兄。
“真的假的？”爺爺奶奶都感到吃驚。
“如假包換！你們不滿意嗎？”
“這樣倒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你不要騙我們，拿他做戲?！睜敔旙@喜的神情中略有疑慮。
“還是逃不過爺爺?shù)姆ㄑ?，我就是被她抓來的臨時演員。當然，不給出場費的，一頓早飯就把我打發(fā)了?！?p> “我說的嘛，你要是找了他，林家姑娘還不跟你打架才怪。對了，林家姑娘呢，怎么沒一起來？她不是跟你在一家醫(yī)院上班嗎？”奶奶聽了寧師兄的話，才疑惑頓消。
蘇醫(yī)生沉默不語。
“那什么，她去外地了。”寧師兄忙回話道，一瞬間的內(nèi)心起伏，無人察覺時就很快平靜下來。
“老爸回來了?！?p> 蘇陽最先看到進門的人，大家也跟著他的目光去看。寧師兄一眼認出這是位知名的企業(yè)家，真人更顯威嚴凌人，他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寧不知站著，蘇醫(yī)生也面色冷漠的站著。
“這是小寧?！睜敔斨钢榻B了。
“聽說過，聽說過?！碧K爸點頭微笑道
寧師兄心想他聽說過我，這倒是新鮮?？峙率窃谫u父親面子，討女兒的好罷了。
“叔叔好！”寧師兄禮貌的半鞠了躬。
“你們坐，你們坐。”蘇爸擺手道，聲音中透著和藹。
“坐什么坐，都在這兒等你回來開飯呢?！睜敔斊鹆松碚f道。
“好好好，開飯，開飯?！?p> 蘇爸看來還是敬畏著爺爺?shù)?，只敢一味的賠笑，應承說話。
蘇陽媽媽見老公回來了，趕忙安排廚房上了菜，來請大家移步餐廳入席。
寧師兄生平頭一次在這樣的人家赴宴，想著尋常白姓的家宴，雖然堅持文化是階層差異的原因，但這一頓飯菜的眼前實景，不能不思考飲食是不是也是階層文化的一面呢。真想甩開腮幫子暴飲暴食一頓，又礙于情面，要故作斯文。好在蘇醫(yī)生不停的換樣給他夾菜，遍嘗了各色滋味，雖意猶未盡，倒也心滿意足。酒足飯飽之后，寧師兄因為開了車的緣故，沒有飲酒，蘇爸陪著爺爺喝了點。飯后又都來到客廳喝茶。
不多會兒，蘇爸以參觀書房的理由，帶走了寧師兄。蘇醫(yī)生還有些擔心的拉了拉爺爺。
“沒事的，沒事的，打不起來。”
爺爺揮手笑說道。
寧師兄跟著蘇爸來到書房，四周細細看了。兩人坐了下來，寧師兄正襟危坐，如臨大敵。蘇爸輕松自若，盛氣逼人。
“我這書房如何？”
蘇爸揮手劃了道弧線。
“琳瑯滿目，沁人心脾。”
寧師兄鎮(zhèn)靜應對。
“知道我是誰嗎？”
“著名企業(yè)家?！?p> “你是在酒店上班吧。”
“是的，M國際酒店?！?p> “知道的，知道的。”
蘇爸若有所思。寧師兄一片狐疑，我這是被盯上了嗎？
“看得出，我們家曉曉很喜歡你啊?！?p> “您誤會了，我和蘇曉只是……”
寧師兄差點站起來辯解，被蘇爸打斷了。
“我了解，我了解。男女之間，感情和距離是很微妙的，過猶不及，要把握好些。你們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份同學之誼是難能可貴的，還要懂得考慮彼此未來的生活。你們的交集大小是關(guān)乎彼此其余時間空間可能性的。你能理會我的意思吧？”
“我懂得，叔叔。我知道該怎么做?！?p> “你是個明白人，叔叔很高興。聽說你欠了三十萬的外債，還要付房貸車貸，對于你壓力不小吧？”
“不是聽說，這是事實，沒有什么不可言說的，我也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才這樣的?！?p> “你很坦誠。這樣吧，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解決你的問題和麻煩，我也可以幫你在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發(fā)展?！?p> “謝謝叔叔您的好意！我向來以解決自身的問題作為人生意義，我不想失去獲得這份意義的機會。我暫時也沒有離開這座城市的打算，我想我是會離開的，我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不值得我留戀了，但不是現(xiàn)在。”
“有志氣。在這座城市我還是有些份量的，我是能夠幫到你的，也能左右一些不好的事發(fā)生，比如違背我意愿的事情?！?p> 蘇爸的話透著威懾力。
“我也遵從自己的意愿，雖然它很微弱，也不會被輕易剝奪?！?p> 寧師兄堅定如常。
“好！咱們?nèi)タ蛷d喝茶吧。他們該等著急了?！?p> 蘇醫(yī)生觀察著寧不知的臉色神情，還是有說有笑，但已經(jīng)顯得冷靜起來。她知道，當他一旦嚴肅或者平靜，肯定是什么事引起了他的深入思考，或者要做出重要的決定。
“爺爺奶奶，我們先走了。我們都是晚班，該回去休息了。”
“行吧，也不讓你們不自在了，我也不習慣呆在這兒。這么久沒回家了，想著來看你一眼。我和你奶奶兩天也回去了，你自己多注意身體，注意安全，吃好飯，休息好。有時間呢，回家看看。大城市有什么好的，都往這里擠。人倒是多，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的。車也多的很，又堵又不安全。還不如咱們家那個小地方呢。”
“還是爺爺看的明白。一有時間，我就和‘知了’回去看你們?nèi)??！?p> 蘇醫(yī)生隱忍了離開爺爺奶奶的傷感，怕引的倆老人家傷心。
“她要是不回去，我回去陪您，我早想離開這里，回家去了。還能陪您下下棋，晚上沒事咱爺倆還能喝杯小酒?！?p> 寧師兄是讓老人開心的話，也是未來的心愿，今天說來，還能給蘇爸吃顆定心丸。
“那敢情好，可不能騙我老頭子?！?p> 爺爺信以為真，很是高興。
“那不能夠，我可是在咱們老家買了房子的，不回去，我買它干嘛使?！?p> “看看，這才是真孫子啊，沒白疼。”
“爺爺，您聽聽您說的，跟罵人的似的?！?p> 蘇醫(yī)生撒嬌的指出爺爺有毛病的話。
“我說怎么話出了口不是個味呢，我老糊涂了，高興過了頭，應該是好孫子，好孫子?！?p> “知道您這是夸我呢?！?p> “別沒完沒了的了，老頭子。讓孩子們早點回去休息，沒聽見他們是夜晚的班嘛。”
奶奶打斷了還要說話的爺爺。
寧師兄和蘇醫(yī)生告別出來，開車走了。
“我爸跟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讓我參觀一下他的書房，順便談談理想和人生?！?p> “是不是關(guān)于我的？”
“也有，讓我參謀著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是讓你離我遠點，我還信。”
“是啊，你說本來以為你是灰姑娘，不曾想原來你是公主，可不得離我們凡夫俗子遠點，才能保持神秘的魅力。以后啊，你要矜持一點，別有事沒事往大老爺們身邊湊，丟面兒。”
“你給我說明白，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往大老爺們身邊湊了？說不清楚，我跟你沒完?！?p> “我呀！我不就是大老爺們嘛?！?p> “你煩我了是吧？”
“我煩你什么！給我租便宜的房子，帶早餐給我吃，悶了有人說話，病了有人管治。你說我得省了多少錢，少了多少麻煩，有就是我的幸運星啊，我怎么可能會想著嫌你煩，除非我腦袋被門擠了，被驢踢了?！?p> “那一定是我爸不希望我粘著你，逼你躲著我點?！?p>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就算他有那想法，我是乖乖就范的人嗎？我最擅長的不就是陽奉陰違，表面模棱兩可，背后肆意妄為，這是對付邪惡勢力的。你知道，我也是有底線原則的，我認定的，你就是打折我腿，爬著我也要去夠到；我不認的，你就是擰斷我的脖子，也絕不低頭?！?p> “我知道你什么樣。我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沒什么意思。一如既往，愛咋咋地！咱們可是十五年的鐵交情了，這條友誼的航空母艦是憑它小風小浪掀的動的嘛。”
“算你識相！沒白費我的早餐。”
“不過話也說回來，你也放眼瞅瞅大片的森林，別死盯著我這棵歪脖樹。什么銀杉了，胡楊了，都看看。別搞得像我給你灌了迷魂湯，一直霸占著你似的。”
“是我霸占了你行了吧。別以為離開你，地球就沒引力了。我要是真找到什么好苗子，也離開了，到時候你腸子悔青了，藥店里可沒后悔藥賣?！?p> “找吧，找到了回頭我給你當伴娘?！?p> “想的美，我才不會讓你礙我的眼呢?！?p> “你總不能不讓我參加吧，我可是會帶份大禮去的?！?p> “帶張嘴去，我信?！?p> “你拿我當鐵公雞了，一毛不拔的。我還真就給你帶兩只大公雞去，外加一筐雞蛋?！?p> “你別惡心我了，我丟不起那人?！?p> “我跟你說，今天你們家這頓飯，讓人吃的過癮，聽說是因為你去，專門請了大廚到家做的。”
“那是他家，不是我家，你給我記清楚了。好吃你不拼命吃，還跟那兒假模假樣的裝矜持。”
“那是，怎么也得有些禮數(shù)。我要跟個猴子似的，上竄下跳的胡吃海塞起來，再嚇著他們，到頭來還丟了你的人。”
“別扯開話題。我進修過心理學，你說說你是不是有心理障礙，我?guī)湍惴治龇治觥！?p> “你們醫(yī)生是不是有職業(yè)病，看誰都像有病似的？我有什么心理障礙，能有什么心理障礙？”
“比如自卑情結(jié)？”
“你看我像是會自卑的人嗎？”
“有的是某方面的、深層次的，不容易看得出來?！?p> “謝謝關(guān)心！我好得很，吃得飽，睡得香，活的開心。”
“那你怎么老是拒別人的感情于千里之外，老想著等別人甩了不要的。你就是喜歡揀別人不要的剩飯剩菜，是不是那樣別人就不只是會愛你，還會感恩你，對你不離不棄，你也就沒有壓力，心安理得了?！?p> 寧師兄聽著蘇醫(yī)生的話，面紅耳赤，快要氣炸了。減了車速，停在一旁。蘇醫(yī)生大概是要激起寧師兄的心緒，讓他徹底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問題。
“你……對，我就是喜歡吃別人下的殘羹剩飯，你不知道剩飯吃起來更香嗎？所以你千萬別做剩飯，不然我肯定不會放過你。”
“我絕對不會，我要是選定了，無論什么命運，冒多大風險，我都會持續(xù)到底?！?p> “那就是一口都不打算給我留了？”
“對！餓死你！”
“老話還是有道理的，‘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可，最毒婦人心?！?p> “不跟你胡言亂語了，說的我自己的話都不上道了。是我錯了，你心理沒病，你壓根就沒心沒肺?！?p> “沒有正好，省得得病?！?p> “我發(fā)現(xiàn)你是越來越壞了。你心理沒問題，是不是生理有問題？別不好意思，我是醫(yī)生，現(xiàn)在很多病都是可以治的，不要諱疾忌醫(yī)?！?p> “讓您費心了，蘇大醫(yī)生！放心吧，我身體好著呢。唉，我發(fā)現(xiàn)你也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了，變得口無遮攔的?！?p> “跟著什么人學什么樣，還不都是你帶壞了我。不說了，快送我回去休息吧。”
寧師兄送回蘇醫(yī)生，自己來了住處休息。
我這時發(fā)了一些拍攝的圖片和視頻給寧師兄參謀，他又轉(zhuǎn)發(fā)給蘇醫(yī)生，約定第二天一起再去。
只是沒料到第二天被一個不速之客攪擾了大半天，一起去玩的計劃也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