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五天。
第六天太陽才剛剛冒頭的時候，封時就抱著掃把和鐵鍬沿著一條小道往中央的廣場走，兩旁的積雪被小道分到兩邊涇渭分明互不干擾。
如果視角能夠上抬可以看到一片雪海中被憑空分出了一條道，一條黑色的馬尾在小道中歡快的蹦跶前行。
到中央廣場的時候，幾個老頭兒已經(jīng)清理出一塊不小的區(qū)域，看這樣子似乎已經(jīng)來了有一會兒了，封時有些不好意思，乖巧的打過招呼后也開始賣力的清掃廣場上的積雪。
大雪后的第一個日出后到中央廣場清掃積雪這是封靈島的傳統(tǒng)。
封靈島沒有那么多的傳統(tǒng)教條要去遵守，反正總共也就六個人，封時和五個老頭兒，然而這個傳統(tǒng)卻一直被貫徹的很是徹底而虔誠。
封靈島總是透著一種封時不懂的古怪。
按照封三說的一年應當有四種季節(jié)，風和日暖的春天，生機勃發(fā)的夏天，秋實累累的秋天還有嚴寒風峭的冬天。
封時總是很向往據(jù)說有蟬鳴的夏天，可是封靈島一年中只有不到一半的時間是晴天，無盡的大雪總是能打破一切向往。
大雪來的時候眼前除了一片白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狂躁的風聲能把人耳朵震的生疼。
封一說在大雪的時候要乖乖呆在家里，不能往外看，更是絕對不能外出的，因為看久了無盡的雪色眼睛會瞎的。
封時卻知道封一在騙人，因為他在說這個的時候封五詫異的表情被她觀察到了，封五從來不會騙人。
還有那一條條小道，每次風雪過后別的地方總是會積上比封時還高的積雪，只是從家通往中央廣場的小道和山頂上總是干干凈凈絲雪不染。
封時也有問過五個老頭兒，就連從來不說謊話的封五都只是漲紅了臉不發(fā)一言，于是封時沒過多久就對這條小道失去了興趣。
封靈島的人也很奇怪，封時是五個老頭兒養(yǎng)大的，按道理她應該叫他們一聲爺爺，只是五個老頭兒卻固執(zhí)的讓封時喊他們的名字，封一，封二，封三，封四，封五。
他們跟封時說妖與人不同，妖壽命漫長，化形之時已不知是多少年歲，封一又說像封時這樣的資質(zhì)化形肯定費了無數(shù)的時光，如果封時喊他們爺爺實在是折壽。
封時一想也是，自己大概也是不知多少年歲的一只妖了，也就假裝沒有聽出封一諷刺自己笨的事。
不過封時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那漫長的歲月是如何度過的了，也不記得自己來自哪里，本體又是什么，怎么來的封靈島。問過五個老頭兒自己的來歷，五個老頭兒你一言我一語倒是也說了一個大概。
“那一日風雪剛歇，俺去掃雪，一鏟子下去不對勁好像有啥東西，俺就下手撈啊，就跟在地里刨洋芋似得把你刨出來了。嚯，娘勒，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問你你啥都不會說，就一直在嘴里嘀咕著封時封時...封一說你跟俺們有緣，就把你留了下來?！边@是封二說的，封二說這些的時候還會帶著夸張的手勢動作。
“本來想著給你叫封六的，就是一叫你封六你就哭個不停，哭哭唧唧哭的老子好不煩躁，嘿，一叫你封時吧，你個小兔崽子就好了你說神奇不?！边@是封四說的，封四說這個的時候叼著個煙斗一臉惋惜。
“你應當是個海族，風雪前幾日海底有異動。我曾經(jīng)看過古籍，海中有一異獸名曰苦其，化形而不記往事，我看你很是符合?！边@是封三說的，封三照舊一襲一塵不染的長袍，儒雅的面龐總給人一種他沒有什么不知道的感覺。
“你能在大雪里活過來，那便和我們封靈島有緣”這是封一說的，封一說話總是很嚴肅。
“嗯！”這是封五說的，這個瘦小的老頭兒話總是不多。
......
鏟雪的時候照例來說是不講話的，五個老頭兒總是在這個時候很統(tǒng)一的莊重，封時被這個古怪的莊重氛圍憋的難受，直到清理完，封一把一注長長的香插在中央巨大的雕塑前，那股莫名的氣氛達到了頂峰。
等到上完香，封一習慣性的把手兜在袖子里，用那不變的語調(diào)面無表情的道了一聲：“這天氣真是冷啊?！本拖褚宦曅盘?，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封二封四擺出棋盤，兩個人沒一會就如往常一樣因為某一個子的離奇失蹤而用諸如互相問候?qū)Ψ接H人的語式進行語言上的擊，圍觀的封五雙手不停的擺手念叨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封時纏著封三講上次沒講完的那個遠古大妖的故事，只是講了個開篇，封一就進了這個小圈子，封時有些莫名，一般在大雪停的第一天封一只會仰頭看著那個奇怪的雕像沉思，很少會找其他人搭話。
“你察覺到了？”封三倒是很淡然。
“恩?！狈庖怀Ｄ陣烂C的臉上看不出來有什么變化“你覺得還有多長時間？”
“一個月零三天，我算了那天正好是雪晴日。”封三掐了掐手指，一慣的萬事胸有成竹的姿態(tài)。
“那我?！狈庖缓币姷挠行┻t疑，兜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動了動“便通知外面了?！?p> “這是應該的?！狈馕逦⑽㈩h首。
封時聽的有些迷糊，不過看見那邊儒雅問候的封二封四還有封五都圍了過來，她總感覺這幾個老頭兒在瞞著她偷偷干大事。
“封三，你們.......”
“時丫頭，你還記得老頭子跟你說的赤尾靈魚嗎？你幫我釣兩尾來吧，老頭子我饞了好幾天了?！狈馊郎啙岬难劬戳艘谎鄯鈺r，笑了笑道。
“好吧”封時悶悶的應了一聲，知道這是明示自己不能參與這一話題了，但是又有些忿忿不平：“這又是你們所謂的大人間的秘密，可是我明明按你們說的我比你們都大的?！?p> 聽得封時孩子氣的抱怨，幾個老頭都有些忍俊不禁，就連封一都有些掛了笑意，好笑的搖了搖頭道“速去速去?！?p> 封時撇撇嘴應了一聲才磨磨蹭蹭的去釣赤尾靈魚。
“你這樣違背了浩然宗的規(guī)矩?！狈馑亩⒅馊?，緩緩的說。
“自我來這封靈島后，浩然宗就跟我再無關系?！狈馊龘崃藫嶙约旱暮诱f的輕描淡寫。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而且她是妖，非我族類?！狈舛荒樀拿C然，大概是覺得這樣講有些嚴重，后面半句硬是吞回肚子。
“封靈島上沒有妖，有的只有一個姓封的女娃，封靈島的封，封三的封?！狈馊琅f是一臉平靜。
“封靈島上沒有妖?！币恢背聊姆馕蹇戳艘谎鄯庖?，一字一句的道。
“封一.......”封四也看著封一。
封一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依然一臉平靜的封三，再看了一眼那座雕像，巨大的雕像靜靜的聳立在眼前，一雙紫色的雙瞳彷佛在注視著眼前的五個人。
.......
厚厚的積雪幾乎淹沒封時，好不容易像地鼠鉆洞一樣的鉆到山頂，終于再次接觸到溫和的陽光，封時忍不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回頭一看正好看到那座巨大的雕像，在陽光的照耀下圣潔而美麗，只是莫名的有一種詭異的不協(xié)調(diào)感。
甩了甩頭，把這種奇異的感覺甩出腦袋，封時認了認方向繼續(xù)往前走，所幸她是妖，體力總是很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