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海里的逃亡
小女孩正無聲地擦著眼淚。
那鈴鐺...
是爺爺給金鈴開啟靈智時親手戴在它身上的。
爺爺...
淚水越來越?jīng)坝?，小女孩擦得臉頰生疼。
她終于想起了爺爺，緊接著想起他最后猙獰發(fā)狂的表情。老宅突生的巨變和那場熊熊大火，這十天來逃亡的情景瞬間涌入她的腦海之中。小女孩緊緊地抱住雙腿，無限侵蝕而來的恐懼使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不遠(yuǎn)處的金鈴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它飛快地跑回小女孩身邊，好不容易松弛下來的神經(jīng)又變得緊繃起來。
“嗚嗚...”怎么辦？
一定是想起來了！
它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用濕潤的鼻尖碰了碰她的耳朵。金鈴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小主人今年才剛滿八歲，除了自己，她幾乎在那天失去了一切。
感覺到小主人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冰冷，金鈴急忙繞到她身后輕輕地把她圈了起來。
別怕，我在的。
可是小主人卻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微微！抬起頭看著爺爺！”
“不許哭看著爺爺！”
“微微！”
微微！
她是爺爺?shù)奈⑽ⅲ?p> 她記起自己繃著眼睛里怎么都止不住的淚水，聽著爺爺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讓她看著他。永遠(yuǎn)都那樣慈愛寵溺她的爺爺，瞪著布滿血絲紅漲著的雙眼，聲嘶力竭地吼著，那聲音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
微微用力捂住雙耳，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快要爆炸了。
“微微！”
“我的...微微！”
“你要記...住...?。 ?p> 爺爺?shù)瓜聲r狠狠地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
那些字從他滿是鮮血的齒間留出。
她聽到了！
他說：
“殺！”
“了！”
“他！”
...
這是微微對爺爺最后的記憶。
記憶中爺爺?shù)男乜诓恢辣皇裁创虼┢屏艘粋€好大的洞，鮮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身體流了滿地。她想問爺爺他怎么了，她想伸手去堵住那個口子，可是她卻動不了，張不開嘴巴，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爺爺伸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水，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把字字句句都釘在了她的腦海里。
微微害怕得渾身發(fā)抖，卻在這個時候感覺到腦頂上傳來了陣陣溫?zé)帷?p> 溫?zé)?..
這些溫?zé)嶙屗纳眢w漸漸恢復(fù)了知覺。
她終于又想起了那些...溫暖的記憶！
她的腦海里還有她追著爺爺滿院子跑時漫天飛舞的螢羽花，爺爺把她抱在懷里，指著天上的微微鳥，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
“我的微微啊，就要像這些微微鳥一樣，永遠(yuǎn)都自由自在的，這世上的光芒一直都照耀在我的微微身上，我的微微比這些花還要漂亮呢！”
對啊，我是爺爺?shù)奈⑽。?p> “爺爺?。。 蔽⑽⒔K于忍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就像蓄久水源的大壩在開閘瞬間爆發(fā)而出，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傾涌而下。
...
萊爾覺得自己的頭上正空懸著一把看不見的大刀，那大刀刀鋒冰冷，隱隱散發(fā)著寒氣。身邊的2號好像也受到了寒氣的波及，正蹲在他腿邊不敢動彈。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張開嘴唇，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
周圍的空氣好像越來越凝結(jié)，萊爾口中的每一個音符都像小石子沉入大海一樣找不到一絲回聲。
當(dāng)說到目標(biāo)消失在禁地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突然墜入冰窖一樣，刺骨的寒氣瘋狂地涌入心臟，凍得他全身戰(zhàn)栗。
“目標(biāo)進(jìn)入無間之林，任務(wù)...”，說到這里，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讓它們聽起來不那么顫抖，他不敢說出失敗這兩個字。
“任務(wù)被迫...暫停。”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措辭。
說完，萊爾再不敢多吸一口氣，他屏住呼吸，始終不敢抬頭看那個臺階之上的人。
此刻的他正站在最下方，直通上座的臺階是由深淵澗中部的囚魔石打造而成。石階表面光滑平整，在銀月下泛著森白色的光。每次來到這里，萊爾都覺得自己好像又變回了當(dāng)年那個任人踐踏的小男孩，從一個大名鼎鼎的大魔劍士變成一只待人宰割的可憐羔羊。他調(diào)動不起一丁點(diǎn)兒魔力，只有順著額角淌下的冷汗，讓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活著。
“哦？”
就在時間仿佛快要靜止的時候，萊爾聽到了那人終于開口。
“我知道了，出去?！?p> 高座上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情感。漆黑的夜幕下，只能看到那人眼睛里飄忽不定的閃色。即便是沒有燈照的晚上，那抹幽深的墨綠也似乎比月光還要皎潔。
萊爾不敢再有絲毫猶豫，他倒吸了一口氣漸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屬下...告退。”
深深地朝上方鞠了一躬，萊爾便立刻帶著2號離開了那里。
...
無間之林在不確定的時刻會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在這里，沒有時間的概念。林里光線微弱，時有時無，你甚至無法分清它是來自日光亦或是月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微微哭著哭著倒在了金鈴懷里，緊接著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她實(shí)在是哭累了，幾近飽和的情緒突然在一瞬抽空。金鈴放下心來，靜靜地守護(hù)在旁。
它雖已經(jīng)開啟靈智，但也不過是只剛剛成年魔獸而已。
金鈴記得那一天正是小主人八周歲的生日，他們一起藏在地板下的小屋里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驚喜。聽說那是小主人剛生下來時老家主特意造出的游戲通道之一。它和小主人經(jīng)常在里面玩躲貓貓的游戲，其中它們最喜歡的就是那里。
那天早上，遠(yuǎn)在各地的族人們就紛紛趕到老宅，好久未見的他們只有在每年的這個時候才難得能聚在一起。整個老宅充滿了歡聲笑語，氣氛熱鬧非凡。大家都準(zhǔn)備好了禮物等待著小主人出生時刻的到來。
八歲對于這個魔法大陸而言是一個意義非凡的年齡。孩子們的身體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生長已經(jīng)足夠容納更多的魔力，可以開始學(xué)習(xí)魔法，邁出獨(dú)當(dāng)一面的第一步。昨天它陪著小主人興奮激動了一夜，以至于藏在小屋里的它們等著等著就雙雙睡著了。后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它在剛睡醒時突然聽見一聲巨響，鈴鐺瞬間彈出結(jié)界，它就失去了意識。
等到金鈴再次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小主人竟然不見了蹤跡！
它在慌忙搜尋中嗅著了很濃郁的血腥味！那是...老家主的！少爺?shù)?！夫人的！那是樞哥哥的！還有...其他所有人的味道！
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宅院，它努力分辨出屬于小主人的氣味，發(fā)瘋似地追著跑到了書房，緊接著便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搖搖欲墜的木門半敞著，它看到了渾身是血的老家主，老家主的對面是滿臉淚水好像沒有了生息似的小主人。他的雙眼通紅，好像正在費(fèi)力說些什么。還沒等金鈴反應(yīng)過來，老家主就轉(zhuǎn)身將他抓了過去。它看見他打開了書桌下角的柜門，小主人被他塞了進(jìn)去，然后就輪到了自己。
柜子里居然是一個暗道！
老家主有些吃力地推動著柜門。金鈴看見他額角暴起的青筋和已經(jīng)分辨不出顏色的汗水，看見他還在流血的殘破身體和不斷蠕動著的嘴唇。
直到老家主精疲力盡最后攤在地上的血泊中，睜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了。
那一刻，金鈴看見了，它看見老家主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快逃”。雖然金鈴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它知道現(xiàn)在可能是它生命中最危急的時刻。帶著老家主的囑托，金鈴毫不猶疑地背起了它的小主人，用最快的速度順著暗道跑了出去。
沒想到這書桌里的暗道竟然連接著它們平日里最熟悉的秘密通道，金鈴輕車熟路，很快就看見了出口。
就在它們剛剛逃出時，身后的宅院轟然倒塌。金鈴不禁回頭看去，曾經(jīng)巋然不動的老宅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火海。
那火色至純至烈，它記得的...那是老家主生平最驕傲的魔法—蒼穹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