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原本以為尸鬼霧靈和鬼戲班已經(jīng)驚散離去,此時李九天突然喊著屋頂上有人,這情況著實讓人嚇了一跳。但是這樣一來,倒是讓吳望和小吳起想起早前的事情來。他們一開始以為尸鬼霧靈在屋頂上,所以兩人才匆忙躲進三王廟里來,結(jié)果卻是陰差陽錯碰上了李九天和吳老爺子。鬧了半天后,尸鬼霧靈竟然帶著一班鬼戲子來廟門前折騰了一番。如今前鬼剛走,這下還會有誰躲在屋頂呢!
“是尸鬼在上面!”小吳起猛然記起,忙指著屋頂說道。
吳望見小吳起記得不差,補充道:“應該是還有一個尸鬼在上面。”
“當真有兩個!何以見得?”李九天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吳望理了理思路說:“我雖然沒看到對方的正臉,但是他身邊有條簸箕甲,而廟門口這個身邊則帶著一頭紅色狐貍。另外,屋頂上的那個好像用的是龍頭棍,廟門口的這個用的則是禪杖。憑這兩點,我認為有兩個尸鬼!”
“等等,你說沒看到臉!那你怎么知道屋頂上的是?!崩罹盘熘赋鰠峭捓锏穆┒?。
吳望看了看旁邊的小吳起,說:“我也是聽你說的,你怎么解釋?”
“他在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那語氣可驚悚恐怖了。”小吳起不假思索的回應。
吳望聽了不由得眉頭直皺,糾正道:“那是在吟詩,人家那叫抑揚頓挫?!?p> 小吳起根本不懂,自己聽了直搖頭。
李九天倒是好奇,忙問:“吟詩!你可記得是說啥?”
吳望脫口而出,直念道:“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樓半開壁斜白。玉輪軋露濕團光,鸞珮相逢桂香陌。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p> “你怎么看,老爺子?”李九天認真地詢問他的意見,似乎對方的權(quán)威比較高些。
吳老爺子看著屋頂沒有著急回答,半響過后,他也是搖著頭,說:“霧靈神出鬼沒,千百年來,流傳的故事極多。對于他的形象和外貌誰都不曾直面見過,有的只是人云亦云和胡編亂造。據(jù)我所知,他最近出現(xiàn)活動的時間是在七十年代,可我并不曾見過,都只是道聽途說罷了。剛才那狐仙大人身擁鬼戲子,倒也是符合霧靈的傳說。至于屋頂上這一位人物,行事作風,我覺得也像!”
李九天面色沉重,輕輕地點了點頭,亦是看著屋頂不說話,似乎他們此時的心理都比較沉重。
吳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自己開口說道:“不用討論像不像了,這肯定是詩鬼李賀的詩?!碑攨峭f完這句話時,他自己才意識到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是沒過一會他又陷入了疑惑當中,忙問:“你們說的尸鬼和我說剛才說的詩鬼李賀,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吳老爺子和小吳起一臉疑惑地看著吳望,他們似乎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李九天倒是個明白人,他很快反應了過來,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吳望內(nèi)心的焦慮可想而知,當他聽到這種似答非答的回答時,他都差點抓狂了。
李九天瞄了一眼屋頂又看了看吳望,笑著說:“年輕人可得學會沉住氣?。∵@詩鬼二字就是詩鬼李賀的詩鬼,不過它跟李賀沒有什么直接關(guān)系,至于你自己牽強附會的,那是你想得多了。”
吳望無可辯駁,這確實是自己浮想聯(lián)翩了。一旁的小吳起似乎不知道他們聊的是什么,依然是一臉茫然相。
“那為什么管叫詩鬼呢?”吳望追問道。
“我們這邊一直都這么叫的。”小吳起終于找到自己插嘴的話題。
李九天笑著摸了摸小吳起的頭,說:“據(jù)我了解??!應該是跟他喜好吟詩,且神秘莫測,來去如鬼有關(guān)吧!”
“如鬼!你的意思是他不是真的鬼?”吳望這下子更加好奇了。
李九天看了一眼吳老爺子,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這個傳說在這里最起碼已經(jīng)延續(xù)了好幾代人,說不是鬼也難以令人信服。如果深究下去,我看誰也說不清。”
吳老爺子沒有發(fā)表意見,只是頗有深意地點了點頭,想必他也是認可李九天的說法。這樣一來,吳望就無法探知更多情況了。不過,讓他在這里止步,這似乎也不符合他的風格。
“這屋頂?shù)牟皇沁€沒走嘛!要不咱們請當事人自己來解釋一下。”吳望不失時宜地開玩笑說道。
李九天詭異一笑,說道:“這個想法好,有些事情是得當事人自己說清楚的好。他在屋頂上待了這么久,想必是有些想法。不過,由誰去請呢?”
四下當即無人響應,只是故作沉默。吳望覺得自己玩笑開大了,無奈之下,自己此時只能勉強來應付一下了。正思索著如何發(fā)問的好,卻聽得一旁的吳老爺子操著土話開口說道:“上邊可是詩鬼大人?火燒宮子孫吳過想請教幾個問題,不知可否!”
廟宇里此刻安靜得很,吳老爺子雖然年紀大,可是說話的氣量卻是沉得很,讓人振聾發(fā)聵。大家屏聲靜氣,都在認真地等待屋頂上的回應。
“嘶---------”
一番焦慮過后,大家沒有等來詩鬼的回應,卻等來一條簸箕甲的窺視。從神臺上仰望屋頂?shù)牟AТ翱冢灰娨粋€黑白相間的蛇頭正對著屋里幽幽吐著蛇信子。
“?。∈撬??!毙瞧鹣仁情_了口喊道。
吳老爺子見此卻是眉頭輕舒,拱著手,朝上行了一禮,說:“請詩鬼大人說話?!?p> 吳望在一旁看得奇怪,他沒想到吳老爺子這么大的年紀居然還行這么大的禮??磥?,這家伙的來頭還真不小。然而,無論怎么等待,屋頂那頭始終沒有回應。
“爺爺,他這么可怕,還要請他說話做什么!那蛇剛才差點咬我了。”小吳起弱弱地說。
吳老爺子對此似乎不大在意,喝斥道:“不得無禮!”
小吳起搞不懂平時對自己關(guān)愛有加的爺爺怎么突然間會變得如此冷酷,他只能委屈地站到一邊去了。
李九天見狀,走到他身邊悄悄說道:“我早前差點拿柴刀把它剁了?!?p> “是你!”小吳起驚奇地說。
“噓!”李九天一陣慌張,忙按著小吳起不要聲張,緊接著又說:“那時我也搞不清狀況,情急之下,就只能出手救你了?,F(xiàn)在明白了,才知道是搞了烏龍。不過,這烏龍搞得好,解氣。你爺爺?shù)氖拢灰炙?,你還小,不懂,等你懂事了你就會明白了?!?p> 小吳起咬著嘴唇認真地點了點頭,當他再去看自己的爺爺畢恭畢敬地站在那里奉禮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原本無精打采的爺爺比起以前有精神了。如此轉(zhuǎn)變,小吳起倒是一時好奇起這傳說中讓他擔心受怕的詩鬼霧靈了。
眾人見吳老爺子神情肅穆,舉止莊重,皆不敢造次,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且聽得屋頂上一滄桑的男音悠悠念道:
“女巫澆酒云滿空,玉爐炭火香咚咚。海神山鬼來座中,紙錢窸窣鳴旋風。相思木貼金舞鸞,攢蛾一啛重一彈。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終南日色低平灣,神兮長在有無間。神嗔神喜師更顏,送神萬騎還青山?!?p> 詩鬼的詩造語奇雋,凝練峭拔,又加之他淺詠苦吟,詩情沉郁。因此,這般詭譎的詩語回繞在寂寥凄清的木梁上,讓聽者似懂非懂,似明非明,總覺得其語上架于天,下探于幽,有惶惶處世之感,恐恐無知之危。
“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吳起小聲地問道。
吳老爺子依然奉禮不動。李九天則是一臉茫然,他的表情似乎也是想知道答案。吳望對此搖了搖頭,他想繼續(xù)聽聽詩鬼還會說些什么。一來可以防止漏記,二來是尊重當?shù)氐拿袼?。這事詭異懸疑,可大可小,自己接下來要待的時間還長著呢。然而,在這奇詩念完后,屋頂那邊就遲遲再也沒有發(fā)出聲音了。原本盤在玻璃上的簸箕甲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只剩得一縷月光獨照,凈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