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色,慧音和溫乘松三人到了鎮(zhèn)上已是傍晚,溫乘松又將兩人送至山腳下,看著兩人上山,直到看不見背影了才自行回轉(zhuǎn),慧色和慧音禪行上山,慧色看慧音欲言又止,便問道:“師姐可是有事想問我?”慧音想了想,問道:“慧色師妹,你可曾想過自己的親人?”慧色看了看她,說道:“我自小在寺中長大,得師父和眾位師姐悉心照顧,更教導(dǎo)我萬物都是我存在的因,因此眾生都是我的親人,我并沒有見過生身父母,不知道他們的境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兄弟姐妹,但是有師父還有慧行師姐,我便能感受到父母的慈愛和兄弟姐妹的友善,我會祝禱他們安樂,也希望所有的父母和子女都能相親相愛?!被垡袈犃?,說道:“那若是他們來找你呢?”慧色想了想,答道:“如果境況允許,我會請求他們讓我出家修行。如果不允許,自然是要先解釋前緣?!?p> 慧音想了想,又問道:“師妹,你就沒想過放棄修行,瀟瀟灑灑的在世上活一回嗎?”慧色看了看慧音,說道:“瀟瀟灑灑,只在意自己的情感并無所顧忌嗎,這并不能消解痛苦,反而會引起紛爭,眾生平等,因?yàn)闆]有人可以脫離世界,便沒有人真的高于眾生,縱情亦是自苦?!庇挚戳丝刺爝叺奶枺f道:“有資格瀟灑的可能也只有天上的太陽了,不過就算是太陽也會落山,一直瀟灑的話,沒人受得了吧?!被垡粝肓讼?,釋然一笑道:“師妹說得是。”
兩人回到寺中,向靜儀主持稟告了慧樂的事以及婚宴上的事,靜儀主持看了看兩人,只讓慧色搬回去與慧行和慧音同住,就讓兩人離去了。
溫乘松回到家中,用過晚飯,來到書房,只覺十分疲累,便在一側(cè)塌上稍歇,卻又忍不住想起慧色的身影和笑容,輾轉(zhuǎn)反側(cè)。半睡半醒間,便覺自己進(jìn)到一個夢境,有一輪滿月掛在空中,圓月微缺,落下明亮的光華,卻照不透夜色,一株發(fā)出微弱熒光的垂柳,在風(fēng)中搖擺,地上便有淺淡的樹影搖曳,但是讓他目光匯聚的是樹下穿著清暉之衫的慧色,慧色抬起頭來,似是望著他露出笑容。他便欣喜若狂,向著樹下之人奔去,可是他越跑,卻離慧色越遠(yuǎn),他一直跑著,先是看不清樹下之人,而后看不清那樹,最后連月亮也不見了,世界只剩一旁漆黑,他茫然四顧,驚醒過來,書房已點(diǎn)上了燈,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只見夜色深重,嘆了口氣,想起方才的夢,便走到書桌前,提筆寫道:
曉月流光碎無痕,玉柳扶風(fēng)影翩翩。
清暉笑顏交相映,不及搖神先忘情。
愿逐流水入江海,怎隨月華照四方?
寢夢猶知求不得,情思萬千徒奈何。
寫完仍覺情思郁結(jié)于胸,不能抒懷,想了想,便收起紙張,喚了門外的書童,讓他準(zhǔn)備彩墨畫筆畫紙。書童準(zhǔn)備完便靜立一旁,溫乘松說自己今晚就宿在書房,讓書童回去休息,書童行禮告退。溫乘松便先拿起最纖細(xì)的硬筆,從寸寸青絲開始,細(xì)細(xì)的描繪心上之人。不知不覺間燈燭已經(jīng)燃盡,天光也已大亮,溫乘松望著眼前的畫像,終于能心平氣和。書童早早來到書房,看了看溫乘松,皺了皺眉,向書桌上望去,看到畫像呆立了半晌,又看向溫乘松,說道:“少爺畫的是慧色小師傅吧?!睖爻怂牲c(diǎn)了點(diǎn)頭,書童笑道:“這是少爺畫的最好的一副畫像了。”溫乘松聽了,笑道:“是嗎?那我以后再也不畫人像了?!睍瘑柕溃骸斑B慧色小師傅也不畫了?”溫乘松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畫像出神。
袁千山也一早就被袁老爺叫去了書房,袁千山跪拜行禮,袁老爺沒有應(yīng)聲,也沒有叫他起身,只是看著他問道:“那件夜明之衫是你制的?”袁千山答道:“是?!痹蠣斣賳柕溃骸吧蚣宜蛠淼囊姑髦橐彩悄憬o的?”袁千山也答道:“是。”袁老爺又問道:“你制那件衣衫費(fèi)了多少顆夜明珠?”袁千山?jīng)]有回答,只是看著父親。過了片刻,袁老爺嘆道:“罷了,我只問你,你可能定價(jià)量產(chǎn)?”袁千山眉頭微皺,稍作思量,說道:“父親,且不說這清暉之衫不能量產(chǎn),就算要交易,也只應(yīng)向貴重處賣,不宜定價(jià)。”“你是說...”袁老爺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兒子,便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要好好想想...”袁千山告退出了書房,心中有些不安,抬頭望著霧隱山才舒展了眉頭。
長青寺中,早殿結(jié)束,靜儀主持向寺眾宣布了慧樂回家暫住的事,又安排靜思和靜念師太下山化緣之時,要分出些供奉放到云袋之中,交由慧色送去慧樂家中。而后宣布今日不見客,散會之后又讓慧色跟她回禪房,慧色來到禪房,鞠躬行禮,靜儀看了看她,讓她坐下?;凵谄褕F(tuán)之上,看向師父。靜儀主持開口問道:“昨日婚宴之事,你可有所覺?”慧色答道:“徒兒事先只是覺得袁施主可能有所安排,察覺之時,已來不及逆轉(zhuǎn)。而后亦覺得可能會牽動因果,卻并不能明見?!膘o儀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如此足矣,你此后需要觀想塵世苦難,待你看盡八苦之時,便是離寺之日。”慧色聽了,問道:“師父,那我是與師姐同行嗎?”靜儀主持看了看慧色,說道:“在寺中之日自然是同行,至于出寺之時,到時才可知曉?!被凵戳丝磶煾?,拜道:“是,徒兒告退。”待慧色離去,靜儀主持微微皺眉,便閉目禪坐。
慧色出了禪房,便與慧行和慧音一起去菜園挑水,澆灌。三人先將水打到將滿,而后慧行和慧音將水擔(dān)到離菜地盡頭約六分之一處,慧色將水向兩邊各潑灑一些之后,慧行提起水桶,將大約一半的水,倒在左側(cè),而后慧音將剩下的水倒在右側(cè),之后慧行和慧色將水擔(dān)到正中,由慧音潑灑之后,慧行和慧色分別將水倒在兩側(cè);而后由慧音和慧樂擔(dān)水,慧行潑灑。澆完了園,便覺園中更加綠意盎然。三人坐在田頭休息,慧行和慧音都看著慧色,慧色便說道:“師父讓我之后觀想苦難,說看盡八苦之日便是離寺之時。”慧行皺了皺眉,問道:“師父可曾說歸期?”慧色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問師傅是不是和師姐同行,師父也沒有告訴我?!被坌锌戳丝椿凵?,說道:“你也知道,師父一向不愿預(yù)言,也未必不能同行?!被凵c(diǎn)了點(diǎn)頭。慧行又看了看慧音,解釋道:“長青寺眾,有愿普度眾生便是修行入一返,可擇機(jī)云游四方,一般是兩到四人同行?!被垡粲挚戳丝椿凵?,問道:“那慧行師姐和慧色師妹是已有此愿?”見兩人相視一笑,慧音皺了皺眉,說道:“看來我是不能同行了?!被坌姓f道:“這也未必,開悟只在一瞬,只要能超脫生死,便可同行?!被垡魬?yīng)道:“是?!?,三人各自禪坐。
慧色便觀想世間八苦,先觀想了老苦,想了林父的年老體衰,自覺無用,想了林妙兒細(xì)致的妝容和年華逝去的擔(dān)憂,又見到林父和王老在院中曬太陽的安詳,見到慧樂平和的面容,心中澄明,作短偈道:“失聯(lián)失望,涂面涂心,老衰之苦,可解于真?!被坌新犃耍Φ溃骸皫熋?,你這是打算以一字解一苦?我怎么覺得這真字足以解盡八苦了呢?”
慧色笑道:“師姐說的是,我其實(shí)不知道師父為何要讓我觀想八苦,我一直以為只要云游四方之時去解除苦難?!被垡袈犃?,若有所感,說道:“真雖是解法,可人世間,真假難分,真的可能被當(dāng)作假的,假的也會有諸多人信服,更何況即使是假的,也可能包含善意,或能帶來安慰,而有時真的反而無法讓人接受,這又當(dāng)如何?”慧行眉頭微皺,慧色想了想,說道:“真假自然是相對,就如打開心門盡量關(guān)注現(xiàn)實(shí),謂之真,封閉心門若能具象心物,也謂之真。只要不阻礙察覺和接受現(xiàn)實(shí),便可謂之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