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里的沙蓋換了一波又一波,還沒來得及好好數(shù)數(shù)過了幾個春去冬來,年歲就悄悄地瘋長了上來。
陜北的風強勁而有力,特別是冬天,背對著風口就像是獲得了一張隱形的凳子。楊淑靈最愛這樣的天氣,方圓幾百里哪里的風最柔,哪里的風最強,哪里的風普通得吹都不想吹,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心情好的時候她會去月亮湖所在的那片草地上,迎著太陽吹著緩緩柔柔的和風就像步入仙境一般;隱隱悲傷的時候她會沿著那條夏河逆流而上給腦子一段放肆胡思亂想的時光;有時候想要刺激一下便去兩座小山包的中間盤腿而坐,雙手合十儼然一個武俠主角的樣子,當然,有時候不知哪根筋提的醒她會抱著一本武俠小說去更遠更大的山口,背對著風向讓風像個躺椅一樣托著她供她看書使用。不過這些自從她讀書之后就變成了周末和寒暑假時的特別節(jié)目,很多個放學后的無聊時間都用來窩在炕上看小說了。
黑黑瘦瘦的楊淑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fā)的明亮清澈,就像草原上的綠洲一樣,單純明亮似乎又知曉一切。
“大毛,叫你跟二毛一起學鋼琴你又不學,整天地窩在家里看書,你看你那眼睛遲早得框一副眼鏡。”,楊家慈看著星期天還窩在炕上看書的楊淑靈說道。
“就這點時間了,明年讀高中了一周才放一次每天晚上也要學習,就看不成爺爺從城里給我?guī)У倪@些書了。”,楊淑靈說道。
“那書哪里看得完嘛,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去?!保瑮罴掖日f道。
“這片地兒從小到大不知道轉(zhuǎn)了多少回了,有什么好轉(zhuǎn)的。”,楊淑靈狡辯道。
“聽話,我的大孫孫,你出去看一下你爺爺帶了個什么回來?!保瑮罴掖群宓?。
“爺爺帶新玩意兒回來啦,不早說呢,我出去啦?!保瑮钍珈`歡天喜地地往外走去,楊家慈一把抓住給她整理好了頭發(fā)才放迫不及待的大孫女兒出去。
“爺爺,你在喂什么?”,楊淑靈見楊家樹在院子邊上給一頭馬不像馬驢不像驢的動物喂草便問道。
“騾子,溫順的很不踢人,要不要一起出去放下?”,楊家樹問道。
“好啊,好啊,可以騎嗎?”,楊淑靈欣喜問道。
“等你們混熟了,或許可以騎吧?!保瑮罴覙湫πΦ?。
“爺爺,等我,我去拿你的琴,我要聽你拉曲兒。”,楊淑靈邊往屋里跑邊說道。
爺孫兩一個牽著騾子一個背著馬頭琴就出發(fā)了,楊家慈看著背影笑了笑,隨即回頭看了看兒子兒媳的房間又皺起了眉頭,二毛昨天就送二舅舅杜玉海家里去了,這又把大毛和老頭子支了出去,該去看看兒媳婦了。
“玉蓮啊,給媽說說怎么回事兒,媽看你們這段時間不大對付啊。”,楊家慈擔心到。
“媽,我本來不準備給你說的,可是現(xiàn)在越來越嚴重,你看他六七天才回來一次,有時候大晚上的等你們都睡著了又開車走了,怕你們擔心我才說是他一早走的。”,杜玉蓮委屈道。
“傻女啊,我當媽的哪里不知道呢,有時候晚上聽見車響了裝著沒聽見,看你們兩個和和氣氣的也不敢問什么,怕我自己給問壞了。”,楊家慈心疼到。
“我問過他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他只說自己忙,后來我去廠里看過幾次,那個姓陳的女的老是坐他車回廠,有時候她當家地都不在廠里她也來吃飯跟自己家一樣,我問剛子,他說我小氣,坐個車吃頓飯有什么的。可是美靈兒也說老是看見她,我心里不舒服,跟剛子吵過好幾次了,現(xiàn)在我們兩個都不怎么說話了。”,杜玉蓮越說越委屈掉下眼淚來。
“這個糊涂剛子啊,我倒是在廠里見過一次那個女人,一看就是那種一天只曉得打扮自己連自己老公孩子都不好生伺候的,跟她走那么進做什么,那次跟我打招呼我看都沒看,我這么賢惠的兒媳婦,我看那個敢欺負,你不好出面我去攆去,不信還攆不走。”,楊家慈氣憤道。
“媽,你不要去,畢竟剛子是老板,到時候他在廠里不好做人,還會怪我拉你幫忙害你擔心,我也不想你擔心,就是叫他一起好好說清楚,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他不跟我過了好說好散,這么一年到頭的賭氣不說話日子多沒味兒?!保庞裆徴f道。
“今天星期天,他應該會回來,等他回來了我好好說說他?!保瑮罴掖日f道。
“嗯,媽,不要吵,咱們好好說別讓外人聽了笑話去。”,杜玉蓮說道。
“知道笑話還跟媽說,咱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行嗎?”,楊起剛進門說道,兩個女人心情都比較凝重竟然沒聽到院子里來車子了。
“你回來的正好,我從來不插手小地的事情,這幾年來我看玉蓮過得太苦了,就算你是老板一天都什么好忙的,自己媳婦兒都沒時間關(guān)心一下了嗎?”,楊家慈問道,楊起剛自小看習慣了溫柔謙和的媽媽,此時厲聲說話的媽媽倒是讓他怔住了。
“媽,我也不騙你,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錯,剛開始我是真的太忙了,有一個朋友說說話什么的挺好,結(jié)果玉蓮見到人家擺臉色我面子不好過不說幾個熟悉的朋友也笑我,后來玉蓮還跟我吵架,我一天到處跑那么累回來就想好好休息一下哪有精力跟她爭,時間一久我就不想見到她不想回這個家了?!保瑮钇饎傉f道。
“不想回這個家?是兩個小的和我們兩個老的都不想看到了嗎?”,楊家慈說道,杜玉蓮縮在炕的角落里抽泣著。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現(xiàn)在我和玉蓮不是吵架就是不說話,這樣也沒意思,趁她還年輕要是想離婚的話我把錢都給她,我要小的就行了。”,楊起剛看了看哭著的杜玉蓮說道。
“我當你是要改過,沒想到你竟然安的是這個心,這你有錢了就不是你了,媳婦要換年輕的妖精的,時不時我們兩個你也要換了,換成有錢的能幫你做生意的了?”,楊家慈氣憤道。
“媽,你不要這么說,你們永遠是我的父母,不管我娶誰都是要好好孝順你們的?!保瑮钇饎傉酒饋碚f道,看著激動地楊家慈他開始擔心。
“我也不是你的媽,你是我從山那邊抱回來的,你自己也知道,現(xiàn)在你長大了長本事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去上電視去找找你親媽,我以后不要誰孝順?!保瑮罴掖日f著便往門外走去。
“奶奶,奶奶······”,楊淑靈蹦蹦跳跳的回到家剛好遇到出了房門突然倒地的楊家慈跑過去叫到,楊家樹手上繩子一松就跑過去將楊家慈扶了起來,楊起剛趕緊打開車門帶上楊家慈楊家樹和楊淑靈就準備去醫(yī)院,杜玉蓮也跑了出來跟著一起去了醫(yī)院。一路上楊淑靈一邊瞪著開車的楊起剛恨不得撲上去咬幾口,一邊心疼地扶著微微睜開眼睛喘著粗氣的楊家慈,楊家樹無奈地在另一邊扶著楊家慈,杜玉蓮坐在前面默默抹淚。
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安置好楊家慈后,楊起剛又從后備箱取出一罐氧氣給安裝上,病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情緒波動不大就行,心臟不好這事兒到了這個年紀到了醫(yī)院醫(yī)生也就給寬寬心吸吸氧,像楊起剛這樣有條件的也可以買一罐氧氣備在家里。
楊家慈一直沒有同楊起剛說一句話,為了不看到他也為了給兒子兒媳一個緩和的機會,到家就裝睡了,楊家樹和楊淑靈洗漱好后也睡了。靜靜的深夜里,對面的院子里,大大的炕上坐著兩個相顧無言的人,就那么久久的坐著。
“天都快亮了,你不準備說點什么嗎?”,杜玉蓮打破沉默。
“可能咱們都需要好好想想,吵架也解決不了問題,都好好冷靜一下再說吧,天亮后我還要去談生意,星期一事多,美靈兒也要回來讀書了,家里麻煩你了?!保瑮钇饎傁肫鹱约阂郧暗睦浔┝Σ唤悬c愧疚,畢竟十幾年的家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的呢。
“嗯,你也辛苦了,躺那兒瞇一會兒吧,我去準備早飯去,媽折騰了半夜給她燉點好的。”,杜玉蓮說罷便出門去了,楊起剛躺在炕上思索著。
一會兒工夫炕變得特別暖和,他知道是杜玉蓮煮的早餐快好了,也是杜玉蓮怕他冷著給的溫暖。天亮后大家一起吃完早飯,送娃讀書的送娃去了,趕騾子的趕騾子去了,做生意的去廠里了,剩下拿著掃帚的杜玉蓮,一切還和往常一樣,只是杜玉蓮覺得自己不該再一直圍著鍋爐轉(zhuǎn)了,請保姆的錢楊起剛早就拿出來了何必省著,自己也不笨學點東西和楊起剛一起做生意也挺好,再說,當年也是村里一枝花,好好收拾收拾也不輸誰。
想到這里,丟掉掃帚,解下圍裙,走出院子,杜玉蓮乘上了去縣里的班車。